进屋后,  二房和三房互相对视了一眼,二房苏氏咳了咳,故作为难:“行云,  方才有位女子要找你,想着你不得空,  本想替你打发了,可看她着实可怜的紧,就只好带她过来了。”说着,  朝旁边让了让,  目光落在身后的女子身上。

    众人一怔,  纷纷望过去,  见那女子抱着一个婴儿,双眸含泪,  噗通跪在地上。

    “陆大人,  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啊!”她啜泣着,  楚楚可怜。

    见此情形,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望向陆行云,  神色各异,有惊诧的,  有看热闹的,大抵都觉得他和那女子有些沾染。

    别人的目光,  陆行云自然也察觉到了,  便剑眉皱起,目光清冷:“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女子拍了拍婴儿,  抹泪道:“大人,我是张靖生的内人啊!”

    “张靖生”陆行云沉吟片刻,神色缓和了些:“我想起了,  他今年不是中了进士,即将外放为官吗?”

    三年前,他去城郊的村子办案时,在一户村民家中借宿,主人就是张靖生。虽然他家徒四壁,但为人温厚,勤勉好学,做的一手好文章。见他家中只有一个盲眼的老娘和刚过门的妻子,他心生怜悯,还赠了些银钱。

    提起这个,女子顿时红了眼眶,哽咽道:“都是我夫君命苦啊,这些年,我和婆母日日纺纱耕种,好不容易等到他考上了进士,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可他写了篇文章,提到国舅受贿卖官的事,就得罪了他。”

    “前几日,官爷说我夫君图谋城西李家小姐,将她奸污,害得她悬梁自尽。可是我夫君为人正直,断不会做出此等腌臜事来。我去大理寺击鼓鸣冤,却被他们轰出来,婆母也哭得下不来床。”

    “我几经打探,才得知我夫君昨日被他们刺字流放了。我夫君被抓的时候,正好生了重病,他本就体弱,只怕还没几天,就被他们磋磨死了啊!”

    “大人,我夫君幼年丧父,是瞎眼的婆母一手将他拉扯大,我们辛劳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啊!若他死了,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活下去,而我这苦命的孩儿,也会受此牵连,没为贱籍,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按照本朝律法,被判处死刑、流放等重罪的犯人,其家眷、子嗣都将没入贱籍,世代不可参加科举。

    声声泣血,在场之人惊愕之后,都生了怜悯之心。

    陆行云拳头一紧,眸中泛过锐色,素来外戚误国,却累的百姓受苦。

    “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刑部,让他们给张靖生翻案。”

    “不行的,我之前我都去刑部求过了,他们怕得罪国舅,都推脱了。如今这满朝官员,除了您还有谁敢帮我啊!”

    女子眼眶一酸,又连连抹泪。

    一旁,书庭望着眼前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叹,前两天,这女子找过来的时候,他想着姜知柳生子在即,害怕陆行云又和之前一样,就硬着心肠将她打发了。

    可没想到,她走投无路又找来了,偏生二房、三房没安好心,还带到产房来了。

    微光中,陆行云负手立在那里,目光沉沉浮浮,神情肃穆。

    国舅爷是太子的亲舅舅,虽说陆家在朝中权位不低,比起他还是差些,他纵然派人去拦截张靖生,只怕那些人也不会放人。

    反而会怕惹来麻烦,尽快把张靖生结果了。可若不施救,他只怕这两日就死了。

    为今之计,除了他亲自翻案,就只有他找人向国舅求情这一条路可走。

    “大人,民妇求求你了!”女子把孩子递给丫鬟,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剑眉越蹙越紧,陆行云没有动。

    大滴泪水滚滚而落,女子再次磕头,一下两下三下……

    头都磕破了,渗出鲜红的血。

    闭目长长一叹,陆行云弯腰将她扶起来:“罢了,我答应你。”

    女子顿时喜极而泣:“多谢大人!”

    就在此时,內间的门嘎然打开,淡淡的光线中,姜知柳挺着肚子走了出来,她扶着门框,脸颊发白,被汗水湿透的鬓发粘在脸上。

    “你当真要去吗?”她颤着没有血色的唇,眼尾泛红。

    身形骤僵,陆行云回身望去,下颌紧绷:“是。”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姜知柳的指尖攥得发白,喉咙似被刀划破了,沙哑的不像话。

    “能不能不要去……”

    这是她第一次求他。

    四年了,她竭尽全力做一位贤惠大度的世子妃,包容他、理解他,不敢轻易使小性子。

    可此刻,她也想任性一次。

    “……对不起,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

    男子薄唇紧抿成直线,走到近前,握住她的手,眸中浮起氤氲的水雾,三分歉疚、三分无奈,以及四分痛色。

    如同悬崖边的巨石,姜知柳倏然坠入万丈冰渊,寒风化作钢刀从她胸口处插入,纵横交错,流出血又结成冰。

    每一处骨髓、每一寸肌肤都痛的发冷、发寒,脸白的像蜡纸,泪水冲破眼眶顺着脸颊下滑,晶莹剔透似雨打梨花,忧伤而破碎。

    她挑了挑唇,抬手抹去颊上的泪,泛红的眼眸水光潋滟,蕴着深深的凉薄与萧索。

    “好,陆行云,你,很好!”

    笑意越绽越盛,眼底却趋于冰冷,她抽出手,缓缓退了两步,尔后身子一转,笑意顿散,脸上笼起寒霜。

    “柳儿……”陆行云下意识伸出手。

    姜知柳头都未偏一下,抬手道:“绿枝,关门!”

    淡漠的声音响起,绿枝立即把门关上,震的陆行云身子一僵,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

    望着冷硬的门扉,他眸中一揪,沉沉浮浮变幻了半晌,终究留下一声慨叹,默然去了。

    屋内,姜知柳一直强撑着,此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子骤软,整个人都委顿下去。

    绿枝大惊,忙扶着她到躺下。

    “小姐,你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挺住啊!”她攥着她的手,泪眼婆娑。

    姜知柳擦了擦她的泪,绽出虚弱的笑意:“你放心,我死不了,我的命硬着呢!”她眸光陡锐,拂着腹部双手攥成拳头,彻骨的痛意在胸口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宝宝,不要怕,娘亲永远保护你!

    如稳婆所料,姜知柳这一胎生的格外久,直到第二天下午都不曾生出来。老夫人两人都焦急不已,因老侯爷年纪老迈、病虚体弱,老夫人怕他扛不住,让他先回去了,只自己留下来坐镇。

    因翻案耗时太久,陆行云只好摈弃原则,寻了个说得上话的世伯,去国舅府上。可对方却避而不见,无法,他两人只好去找了翟无期,请他引荐了几位与太子交好的权贵。

    这般迂回曲折,先说动太子,再通过太子的关系才见到国舅的面。

    他们离开太子府后,翟无期回到后院,去佛龛前上了三炷香,接着便在蒲团上跪坐诵经。

    “先生,你素来是不尚礼佛的,怎么今日却”

    拨着佛珠的手一顿,翟无期睁眸,望向肃穆的佛像,眼底似溪水清幽:“以前不信,现在信了”语毕,闭上眸子,轻声念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

    第二天,国舅终于松口放人,陆行云立即马不停蹄往回赶。可那马偏生发了病,躺在原地不肯动,彼时暮色沉沉,星月无光,街上因为宵禁早没了行人。

    他只好提着衣袍,飞快地往回跑,一路疾驰,接连踩在雨后的水洼里,裤腿渐满了泥点子。

    当他气喘吁吁奔回陆府时,守门的丫鬟立即迎上来,满脸喜色:“世子,你可算回来了,世子妃生了,是个小公子!”

    “生了!”

    眸光乍盛,陆行云悬着的心骤然落在实处,下一瞬,神色却黯了几分。

    他还是迟了

    他攥着拳头,举目望向翰海苑,院里的银杏树在黑暗里茕茕孑立,寂静无声。

    深吸了口气,他飞快地跑进翰海苑,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看到融黄的烛光里,姜知柳坐在床头哄着怀里的婴儿,她低着头,眉梢眼角噙着微笑,虚弱的面容泛着母性的柔光。

    “月儿弯,星儿闪,在梦乡,照心田”

    喉咙滚了滚,陆行云拂着门框,薄唇轻颤:“柳儿我回来了”

    只微微一凝,女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继续轻拂着婴儿,小声哄着。

    滞了滞,陆行云还想说什么,绿枝皱起黛眉,走了过来:“世子,小公子正在闹觉,你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下颌紧了紧,陆行云眸光暗淡下去,点点头,攥着拳头默然退开。绿枝冷冷一哼,将门轻轻合上。

    陆行云并未离去,走到外间后,在椅子上坐下了,见此情形,书庭无奈地叹了叹,着人端了差点过来,他则退到隔壁守着。

    这一夜,小婴儿闹了四回,每哭闹一回,陆行云立即起身走到门口,烛光把姜知柳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或坐、或立、或行、或唱,他看着她换着花样地哄着婴儿,数次想伸手敲门,却又放下了。

    姜知柳是不会见他的,他知道

    这般折腾了一宿,陆行云几乎没怎么合眼,翌日清晨,书庭见他眼圈乌青,神色疲惫,摇头一叹,将水盆和衣服拿到隔壁,伺候他洗漱了。

    理好仪容,陆行云准备去见姜知柳,却见她正抱着婴儿沉沉睡着,颊上满是疲惫。

    “世子,那现在是去上朝吗?”

    陆行云摇摇头,神色凝重。书庭会意,立即出府去刑部给他告假。

    直到中午,姜知柳才醒来,和绿枝一起给婴儿擦洗。陆行云进屋,几次想插手帮忙,都被绿枝给挡住了。

    “世子,产房是污秽之地,这还没出月子,世子还是少进来的好。”

    呛人的话如刺戳进他胸口,陆行云下颌绷紧若弦,眉眼一低,悄然退到旁边立着。之后,她们忙前忙后,饮水用饭、哄逗婴儿,全都视他如无物。

    过了一阵,老夫人领着人来了。

    看到屋里的情形,她什么都明白了,拍了拍陆行云的手,走到床边慰问姜知柳,除了名贵的补品,另拿了满满一盒纯金翡翠首饰,有她用的,也有婴儿用的。

    姜知柳只看了看,让绿枝收下了。

    见她客气却疏离,老夫人露出无奈之色,语重心长道:“知柳,想当初,老侯爷被贬到南边做七品县官时,行云他爹爹才三岁,我肚里还怀了他二叔。正好那年发大水,老侯爷领着全县百姓治水,整整一个月,他经过陆家十次,却都没回来看过一眼。”

    “我心里不是没委屈过,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陆家能有好日子,我一直告诉自己,忍过去就没事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说着她握住她的手,慨叹道:“咱们女人呐,既然不能在外面谋生,那就好好在家里替他守好这个家,他好了,家才好,家好,我们才好,你说是不是?”

    这是来敲打她了。

    姜知柳弯唇,笑意清浅,却未及眼底:“祖母说的是,知柳记住了。”

    “恩,这才是陆家的好儿媳。”拍了拍她的手,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又看了看陆行云,拄着拐杖缓步离开了。

    须臾,姜知柳感觉腿上一股湿热,摸了摸:“啊呀!尿了,快拿尿布。”

    怔了怔,陆行云连忙把旁边的尿布递过去,姜知柳却看都没看一眼,接过绿枝递过来的尿布,给婴儿换洗。

    薄唇一抿,他伸出的手握成拳头,缓缓垂落。

    片刻后,婴儿又闹觉,姜知柳本想站起来,却觉腰疼,只好扶着腰坐回去。

    “我来吧!”

    陆行云扔下尿布,立即伸手去接,却被绿枝抢先了。抬起的手再度放下,他让到一旁,眸中黯淡无光。

    旁边,丫鬟见姜知柳唇畔干裂,正倒温水给她,陆行云走过接,却把茶杯碰到地上,摔成两半。

    “哇!”

    婴儿本就闹腾,被突然的异响一惊,瞬间大哭起来。姜知柳远山眉紧蹙,朝陆行云冷冷望去:“你就不能消停点吗?杵在那里,当麻杆吗?”

    面上一滞,陆行云浑身僵直,眸中起起伏伏,拳头越攥越紧。半晌,他松开拳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出去了,背影萧条孤寂如一株斑驳的松。

    之后,陆行云一直告假在家,整整守了她一个月。

    可姜知柳对他淡漠得好似陌生人,直到出月子也只说了三句话,另外两句是“你要是没事,就去办你的案子,少在这碍事!”、“你这是故意的吗?明知道他爱哭,还找事!”

    陆行云心有愧疚,只抿着唇,闷声不语。

    出月后,他不得不继续去刑部办公,但只要忙完了,就立即回府,还经常给她们母子稍些吃的用的。

    可他送来的东西,姜知柳却视而不见,从不曾用过一样。

    至于那支作为信物的手镯和生辰送她的红玛瑙簪子,陆行云再也不曾见到,不仅如此,就连旁的首饰也很少见她佩戴,每日只用最简洁的发钗簪着,不施粉黛,衣服从素雅变成了明丽的色调。

    他时常能看到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孩子,逗弄他时,更笑的比天边的晚霞还绚烂,可只要一看到他,她眼底的笑意就收了。

    每每看到这个,陆行云眸中就似被针刺了,胸口也像压了块石头,沉闷压抑。

    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口边,却不知说什么。

    最令他难受的,他抱那孩子的次数用十根手指都数得清。

    终于,挨到孩子百日了。按照本朝习俗,这天应由孩子的长辈或父亲取名字。所以他早早翻阅古籍,拟了满满一页名字,一大早就拿来翰海苑,正要开口时,见姜知柳搂着孩子,满眼温柔:“烨儿乖,娘亲给你唱歌好不好,你最喜欢娘亲唱歌啦,是不是?”

    “烨儿”

    拿着扉页的手一紧,收到袖中,陆行云目中泛起复杂之色,有黯然,也有痛色。

    姜知柳没有看他,只轻轻哼着歌儿。

    绿枝冷然一笑,昂起下巴:“不错,我家小姐已经给小少爷取了名字,叫做烨儿。怎么,看世子的表情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很喜欢”

    陆行云扯了扯唇,绽出温和的笑意,眼底的黯然却藏也藏不住。

    “喜欢就好,烨哥儿正在闹觉,世子还是出去吧,免得又打翻个瓶瓶罐罐,吵着他了。”

    讥讽的话语,令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攥着拳头,悄无声息地去了。

    从始至终,姜知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夜。

    姜知柳把烨儿哄睡后,绿枝问:“小姐,都百天了,你打算怎么办?”

    拂着婴儿脸庞的手一滞,女子眸中笼起淡淡的烟云,清冷凉薄。

    “怎么办除了离开,我能怎么办”

    她一次次退让,一次次为陆行云找理由开脱,就连他让她独自为父奔丧,她心里虽怨,却也觉得他逼不得已。

    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他确实没有什么错。

    可夫妻之间,哪里是用对错来衡量的。

    四年了,她累了,真的累了。

    “可小公子呢?陆家是不会让我们带他走的。”

    “我知道,所以”姜知柳双眸一锐,凑到绿枝耳畔,低声说了几句,绿枝听后眸光一亮,连连点头。

    在声声蝉鸣中,夏季疏忽而逝去,天气转凉,金灿灿的菊花开了满院。

    原本这院里种的是红玫瑰,可陆行云怕秋季萧条,特意着人搬了菊花到翰海苑里。

    这日,姜知柳正在逗烨儿玩儿,绿枝走过来:“小姐,方才书庭跟我说,世子被陛下派去漠北,查一起贪墨案,说是明天就要出发了,这会儿正在书房收拾东西。”

    摇着拨浪鼓的手一顿,姜知柳点点头:“知道了。”

    傍晚时分,烨儿吃完奶早早睡下了,陆行云过来的时候,姜知柳正在给他捏被角。望着她温柔的目光,陆行云踟蹰片刻,终于走到近前。

    “柳儿,我明天就要走了,陛下”

    “我知道。”姜知柳没有抬头。

    眸中掠过一丝痛色,陆行云咬着唇,缓缓伸手,就在即将碰到女子的手时,对方转过身,淡然望着他。

    “天色不早了,用膳吧。”

    六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而且是喊他一起用膳。眸光乍亮,陆行云笑得如云开雾散。

    “好,好!”

    因为太过高兴,连路都没看,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不过他丝毫没有难为情,反而走到外边,将椅子早早抽出来,等她坐下了,才跟着坐下。

    片刻后,丫鬟提着食盒,端了一桌佳肴上来,丰盛可口,有一半甜口的。

    姜知柳先后给他盛了一盅菊花雪梨冰糖饮和两块菊花糕。

    “我见院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就做了这两样,若不嫌弃,就尝尝吧。”

    眼眶一热,陆行云高兴地眼角都湿了,连忙端起来:“怎么会?你给我做的,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着,低头尝了尝甜汤又尝了尝菊花糕。

    一如既往,她这两道饭食做的依旧不如人意,菊花饮太过甜腻,菊花糕又带了古涩味,可陆行云却丝毫不觉得难吃,很快就消灭了大半。

    若是以前,姜知柳必定欢喜雀跃,可此刻她只静静注视着他,平静得好似一汪湖水,没有半点涟漪。

    发觉她的目光,陆行云一怔,口中的食物忽然褪了色,他放下筷子,复杂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奥。”

    低眉,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陆行云又拿起筷子,勉强用了些。片刻后,丫鬟收了碗筷,姜知柳起身走到内室,在摇篮边轻轻拂着婴儿白嫩的脸颊。

    在她身后矗立了片刻,陆行云再度抬起手,刚触到她的衣袖,听她淡淡道。

    “我困了,你走吧。”

    “嗯。”

    手蜷成拳头,缓缓跌落,陆行云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时,他回身望去,见姜知柳走到梳妆台前,正在拔头上的发簪。

    可发簪似乎被头发挂住了,一时没撤下,他立即走过去,正要帮忙,姜知柳却猛地扯下了,上面还挂了一缕头发。

    眸中猛然一刺,陆行云握住她的手,拔下发簪攥在掌心。

    “你就这么恨我吗?”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眶渐渐红了。

    挑了挑唇,姜知柳笑的云淡风轻:“世子说笑了,你所作所为皆是道义,我怎么会恨你?”

    “真的吗?”

    “自然。”

    喉咙滚了滚,陆行云眸中掠过一层暗涌,忽然拉起她紧紧地抱着。

    “柳儿对不起”他低低的,发出沙哑的声音。

    四年了,他第一次和她说对不起,郑重的,没有含糊其辞的。

    眸中骤然一酸,姜知柳闭上眼目,袖中的手微微拢住,始终没有抬起来。

    半晌,她推开陆行云,绽出一抹明丽的笑,眼角泪光点点。

    “行云,谢谢你让我遇见你。因为你,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相思,什么是万般滋味,只为一人”

    “能遇到你,喜欢你,我不后悔,真的。”她吸了吸鼻子,握住他的手,指尖因为触碰生出一丝痛意。

    “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是百姓最好的父母官,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是旁人最信赖的朋友,是陆家最优秀的子孙,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的幸运。”

    “所以行云,我爱你,如同我娘爱我爹爹那样。”

    烛光中,女子双眸泛红,似沁在碧湖里的明珠,闪着熠熠波光。陆行云身形一僵,血液凝了片刻后骤然加速,眸中似有暗茫激流涌动。

    “柳儿”他猛地抱住她,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大。

    巨大的喜悦将他占得满满的,只喜悦中隐隐又嵌了丝不安。

    良久,姜知柳推开他,眸光恢复了平静。

    “这些话,是我第一次说,但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说了。”

    “嗯,我明白。”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好。”

    眼底闪过黯然,陆行云点点头,转身离去,临门口时,又深深凝了她一眼,见她淡淡地望着自己,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他抿了抿唇,将不安的心绪按下去,这才朝外走去。

    屋内,姜知柳勾了勾唇,抬头望向天边,黑洞洞的没有半点星光。

    翌日,陆行云要出发的时候,姜知柳让绿枝传话,正在哄绿枝在睡觉,就没去。陆行云心下黯然,甚至上了马车,还几次掀开窗帘,每一次,都失望地放下。

    门口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起程后,陆行云坐在车厢里,脑中思绪万千,一会儿是之前姜知柳冷淡她的样子,一会儿是昨晚她吐露真心的样子。

    行了半日,心绪越发烦乱,他拿了本书来看,忽然读到一首诗,是以菊花寄托离别的哀伤。

    他心头跳了一下,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姜知柳很久不曾给他下厨了,偏偏两道都是菊花,尤其那道甜汤,还有雪梨,梨也通离,难道

    霎时间,他手脚一凉,心口狂跳起来。

    不,她昨晚还说她爱他的,怎么会走?更何况烨儿还那么小,她怎么忍心他没有父亲?

    这样想着,心绪稍定,他又放下书,闭目养神。这般行了四五日,这天半夜,他忽然发现火光冲天,姜知柳抱着烨儿站在火海里。

    她笑着,眼里满是凄凉:“陆行云,你是个好官、好臣子、好朋友、好孙儿,可你样样都好,却唯独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说完,转身走入火海里。

    “不要!”

    身子一颤,他惊醒了,浑身冰凉冒汗,胸口尚咚咚直跳。眸光一定,他起身下床穿好衣服,把书庭叫了起来。

    “世子,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书庭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回京城。”

    “啊!”脑中一个激灵,书庭彻底清醒了。

    回程的时候,陆行云弃车用马,没日没夜地赶路,终于在第三天上午赶回京城。彼时他风尘仆仆,鬓发散乱,下巴冒了一圈青黑的胡茬。

    正起码往回赶时,却看到陆家的马车。

    他下意识停下来,见姜知柳掀开车帘,手里抱着烨儿。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一个孩子正抱着一位妇人大哭,口中含着“要爹爹!”

    妇人眼泪婆娑,搂着孩子哭泣:“阿宝,不是我不让你见爹爹,是你爹爹不要我门。”

    陆行云下意识朝姜知柳看去,见她远山眉微蹙,眸中泛起怜悯,朝烨儿看了看,放下帘子。

    马车前,绿枝朝车内问了句什么,马车徐徐启动,方向是城外。

    心跳骤然一停,陆行云胸口处似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倒灌着。

    原来那晚她是在诀别,诀别他,也诀别他们之前的情分。她当真恨透了他,恨到要带着烨儿一声不响地离开他?

    他勒住缰绳,想追上去,刚走了一步,又停下了。他望着远去的马车,眸中泛起深切的痛色,渐渐笼起一团水雾。

    她这么恨他,又怎么会想见他?纵然强追回来,于她也不过是牢笼她本是天上自由翱翔的鸿雁,是他折了她的羽翼,拘在侯府。

    这四年,她虽然笑着,却再不似当初那样生机勃勃了。

    矗立良久,陆行云勒转缰绳,回了陆府。见他突然回来,老侯爷两人都不明所以,问他也不答话,只径直回了翰海苑,将自己闷在房里。

    直到傍晚,也不曾进过一滴水米。

    “世子,陛下限你半个月赶到,如今已过了七八日,咱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屋内静默无声。

    “哎。”书庭满眼叹息,正要出去时,却见不远处,姜知柳抱着烨儿回来了,他且惊且喜,立即叫门:“世子,世子妃回来了!”

    “啪!”

    茶杯摔碎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房门已经打开,陆行云立在那里,望着抱着婴儿的明丽女子渐行渐近,袖中的手一紧,眼眶赤红。

    只瞥了他一眼,姜知柳从他身旁径直走过,面上平淡如水。

    手颤了颤,陆行云转过头,喉咙一滚,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绿枝没好气道:“世子不是去南边,怎么又回来了?”

    陆行云没有言语,只盯着姜知柳,她走到哪里视线便跟到哪里,片刻后,姜知柳进了里屋将烨儿放在摇篮里,拍了拍,正要转身时,腰畔骤紧,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贴了上来。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他哽咽着,眼角泛起点点泪泽。

    “世子多虑了。”

    身前的女子怔了怔,轻轻推开他,双眸平静无波。

    这样的目光令陆行云心悸,从前她看他总是满含情意,或含着泪红着眼、或恼怒羞愤,但绝不会如此漠然。

    他抿着唇,抬手想拂一拂她的脸颊,她却避开了,眸光也冷了几分。

    “世子奉召前去办案,还是早些出发吧。”

    “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似有冷风从四肢百骸深入,体内的血变得冰凉缓慢,渗得胸口发寒。

    姜知柳却笑了,眼里含了丝讥讽:“若我不希望,你就会留下来吗?”

    眸中似骇浪翻涌起起伏伏,半晌,陆行云深吸了口气,绷紧下颌:“若你不想,我便不走。”

    “那倒也是不必,你是个正直为民的好官,若我强留着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女子勾唇,眉梢眼角云淡风轻,丝毫不因他的话错愕。

    最后,陆行云还是决定留一夜再走,就在外间支了张小榻,凑合了一晚。只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在凳子上,默默望着房门。

    夜间,姜知柳起来哄了两道烨儿,他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她却看都不看一眼,哄好孩子后就躺着歇下了。

    望着她若影若现的身影,夜色中他幽静的眼眸难辨神色,只能看见他的背僵得笔直,最后轻轻关上门,回到外间坐下。

    黎明时分,天色黑到极点,屋内的蜡烛却亮了。

    “绿枝,快起来,烨儿发烧了!”

    伴着急促的脚步,门扉噶然而开,陆行云看到姜知柳只披了件外衣,怀里抱着烨儿,双眼通红,神色焦急。

    他瞳孔一缩,立即奔过去,把烨儿抢过来。

    “跟我走!”

    记挂烨儿的安慰,姜知柳顾不得之前的恩怨,跟着他跑到后院,上了马车。

    “哒哒哒!”

    死寂黑暗的街头,陆行云扬鞭疾驰,马车跑得飞快。透过飞扬的车帘,姜知柳望着烛光下他瘦削笔挺的身影,眸中泛起些许复杂。

    片刻后,马车停到一座宅邸前,陆行云匆匆敲开大门,守门人揉着眼睛,满脸怨怼,知道他的身份后立即卑躬屈膝,领着他进去了。

    片刻后,一位中年男子跑了过来,一边系扣子,一边打哈欠。

    陆行云连忙迎上去,拱手道:“李太医,深夜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只犬子发热了,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无妨,无妨,治病要紧。”

    李太医摆摆手,立即查看烨儿的情况,片刻后,凝重道:“小公子是风邪入体,这才起了热症,需得立即扎针用药,耽搁不得。”

    见此情形,姜知柳脸上一白,忽然跪下:“李太医,烨儿才半岁,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世子妃言重了,救人治病是下官的职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李太医立即扶起她,一旁陆行云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李太医是太医院最资深的大夫,烨儿会没事的。”

    “嗯。”

    心下稍定,姜知柳抱着烨儿进了内室,由李太医施针治病。只烨儿病势汹汹,虽退了热,不到一个时辰,又烧了起来。

    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姜知柳心疼的直掉泪,不停地用温水擦拭他的身子退热,陆行云看在眼里,也红了眼眶,只能帮她端水倒水,搂着她的肩膀安慰。

    这般折腾到早上,老侯爷和老夫人也过来了,见烨儿如此,也心疼不已。

    到了下午,烨儿的病总算稳了些,他们这才回府,可刚回府又烧起来了,陆家只好又去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

    一番用药,总算好点了。

    忽然,小厮传话,说御前太监前来传御旨意。陆行云眉头一跳,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

    御旨事关重大,陆家众人都到了前厅,包括姜知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尚书陆行云奉命南行调查贪墨一案,然卿滞留京城,玩忽职守,枉顾朕之恩旨,是为不忠。念卿素日劳苦功高、兢兢业业,故网开一面,敕令尔立即南行,不得有误!”

    拳头一紧,陆行云蹙着剑眉,迟迟不接旨。

    “快接呀!”老侯爷连忙督促,不料陆行云眸光一锐,忽然俯身拜倒:“微臣陆行云,谢陛下隆恩。只犬子病重,微臣身为人父,需留下来照看他,贪墨一案还请陛下另择贤臣,一应罪责,待犬子康愈,微臣自去殿前请罪!”

    御前太监眉头一皱,面上难看极了。

    老侯爷和老夫人也脸色大变,赶紧给他说好话,将他请到旁边喝茶。

    一旁,姜知柳见他如此,倒怔了怔。

    片刻后,老侯爷二人将他们拉到偏厅,刚进去,老侯爷就狠狠扇了陆行云一耳光。

    “孽障,你难道不知道抗旨的后果吗?先你而去的两任钦差,都因为渎职不力,被贬到荒蛮之地,你这样做,不仅要被贬职,恐怕再难复起啊!”

    “孙儿知道。”

    见他低着眉,神情坚决,老侯爷气的脸色酱紫,一口气喘不上差点晕过去。老夫人赶紧扶他坐下安抚,尔后望向姜知柳,神色凝重。

    “知柳,我们都是作娘的,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可此事关系整个陆家的荣辱,你得顾全大局,劝劝行云啊!”

    “祖母言重了。”姜知柳弯唇,朝陆行云望去,面上笑意浅淡:“世子去不去,从来只在他,不在我。”

    薄唇紧抿,陆行云眸中一揪,郑重道:“我是不会去的。”

    “哎,孽障,都是孽障啊!”

    重重杵了杵拐杖,老夫人长叹一声,忽然跪到地上,苍老的眼眸渐渐发红:“行云,并非祖母不理解你们,只你祖父从一届布衣,苦拼三十年,去了半条命才振下侯府这偌大家业。”

    “当年你父亲英年早逝,你二叔、三叔又都不成器,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眼看着你官至尚书,前途无量,他才放心安度晚年。”

    “你这一抗旨,不止是你,他这一生呕心沥血的成果都将付之一炬,你忍心看他死不瞑目吗?”说着她老泪纵横,喉咙哽咽。

    身形一僵,陆行云的手攥的发硬,眼底似巨浪挣扎翻涌,他转头看了看姜知柳,又看了看瘫在椅子上的老侯爷,眼底渐红。

    他闭上眼眸,深深吸了口气,手也缓缓松开。

    “我去,我去”他面如死灰,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见他终于松口,老夫人脸上一喜,连忙擦去眼泪。姜知柳将她扶起来,朝陆行云瞥了瞥,眸中泛起一丝叹息,尔后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自打生子后,她就决定离开陆家,可她知道陆家是不会让她带烨儿走的,就让绿枝把银票存在城里一家当行,准备挑个时机,悄无声息地离开。

    此次陆行云南下,烨儿也大了,正是好时机,所以昨个儿她假装寻常一般,带着烨儿出府,不料在大街上却看到那没爹的孩子哭得很可怜,当时她看着烨儿可爱的脸庞,心里起了丝犹豫。

    出城后,终究还是回来了,但她并未决定留下,只想再考量一段时间。方才陆行云为了烨儿抗旨,她还想着或许为了烨儿,她应该留下。

    可惜,陆行云到底还是陆行云。

    站在陆家和他的角度,他这样选择没有错,毕竟孩子没了还能再生,陆家倒了就再难复起。

    只她是烨儿的娘,烨儿还这么小,他最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

    也好,现下这样倒免得她为难了。

    她勾了勾唇,橘色的夕阳映在她脸上,宁静淡泊。

    见她平静得甚至连一丝失望也没有,陆行云像是跌入幽深的谷底,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处。

    他眸中闪过痛色,伸出手,试探着朝她手心探去。

    低眉瞥了一眼,姜知柳面无波澜地望向他。她没有动,可只这一个眼神,他的手就僵住了,心口似有刺刀插入,他攥着手缩了回去。

    “柳儿”他眼底蕴起深深的歉疚与哀伤,喉咙沙哑。

    “山高水长,世子还是早些去吧。”

    姜知柳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双眸微弯,平淡疏离。

    脊背一僵,陆行云手脚冰凉,下颌绷成线。

    “那我去了,你和烨儿,保重”

    语毕,跟着老侯爷他们往前厅走去,走到转角处,他回身朝姜知柳深深凝了一眼,这才默然离去。

    之后,老侯爷给御前太监塞了几锭金子,说了些好话,才把这事了结。陆行云这次回来没有行囊,去翰海苑看了看烨儿,便离府了。

    临行前,他虽知道姜知柳不会来送他,依旧回头望了几次,最终喟然一叹,离开了。

    当天夜里,烨儿又烧了起来,身上还起了很多小红疹,经太医诊断是时疫,根源不明。时疫素来凶险,传染性极强,陆府上下顿时人心惶惶,二房、三房都要求翰海苑的人搬出去。

    老侯爷和老夫人虽不忍,可为了陆家五十几口性命,只能让姜知柳把烨儿带去紫竹园安置,至于其他的下人都送去乡下的庄子里观察。

    到了紫竹园后,烨儿身上的红疹隐有溃烂的迹象,不仅如此,还反复发烧、呕吐腹泻,只不过一天,已瘦了一大圈。

    望着他虚弱又难受的样子,姜知柳的心如刀绞,泪水干了又流。来了几拨大夫,都说凶多吉少、全凭天命。

    姜知柳如同跌入冰窖,浑身上下冰凉刺骨,她搂着烨儿,跪在地上,紧紧贴着他的小脸,泪水淌的跟河水似的。

    “苍天,我的烨儿还这么小,求您救救他吧!”

    另一边,陆行云星夜奔驰,赶了两日,正准备再附近的村落歇下,却看到村口挂着黑幡。

    看到这个,他心头咯噔一下。

    自古以来,但凡发生瘟疫的地方,就会挂起黑幡。

    烨儿高烧反复不对,难道

    念头如闪电闪过,刹那间,他似被冷水兜头浇下,手脚冰凉,莫大的恐惧在心底漫开,他来不及思索,当即打马回城,又整整赶了一天终于到了侯府。

    看着空荡荡的翰海苑,他的心跌入了谷底,经过逼问,下人终于把烨儿患疫症的事告诉他。

    脸色唰地惨白,他身子一晃,差地没站住。

    不该,他真的不该啊!

    他重重锤了锤身边的银杏树,转身飞奔而去,耳畔的风呼呼刮着,他似乎能看到姜知柳抱着烨儿无助绝望的样子。

    恨意像刀绞着他的心,手攥的骨节发白。

    终于,他赶到了紫竹园附近,可还没驰到跟前,远远就看到一阵火光与浓烟。

    梦里的场景在眼前乍然浮现,他的心跳骤然停住,脸上血色尽失。

    “啪!”

    他把鞭子甩的飞起,将马背都打出血来,须臾间,奔到紫竹院前,他一脚踹开门,见大厅里一片缟素,正中央放着一具小小的棺椁。

    飞舞的火舌卷着白幡,越烧越旺。

    火场中央,姜知柳举着火把回过身子,她挑了挑唇,眸中满是凉薄,没有一滴泪。

    “陆行云,你是个好官、好臣子、好朋友、好孙儿,可你样样都好,却唯独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她低头,摩挲着身旁的棺椁,脸上泛起慈爱的柔光。

    “地下太冷,烨儿会害怕的”她扬手扔掉火把,清油滋啦一响,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将她吞噬。

    “不,不要!!!”

    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话,令陆行云浑身寒到极点,他狂奔过去,眼眸猩红,滚烫的泪顺着冷风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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