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滞,陆行云掰过她的肩膀,复杂道:“今日不知明日事,你又何必为未来的事多虑?更何况你怎知我就会把你放在后面?”
“不会吗?”她盯着他的眼睛。
“”
她的眼神清澈透亮,似一束光照进他心房,将那些他不愿深挖的角落照的越发清洗。
他张了张嘴,半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罢了,你回书房去吧。”
陆行云叹了叹,默然地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跑过来:“世子,不好了,玲珑姐姐自戕了!”
闻言,他脸色骤变,连忙往外跑,姜知柳也愣住了,脑中飞快地运转了一圈,也跟着跑了出去。
等他们跑到杂役房的时候,见玲珑躺在一个妇人怀里,脸色发白,一动不动。
“儿呀,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妇人哭喊着,老泪纵横。
见此情形,姜知柳眉头一蹙,蹲下来叹了叹玲珑的气息,很是微弱,她想了想,连忙拔下发簪扎破她的食指,挤出几滴血,而后又用指甲掐她的人中。
稍许,玲珑指尖一动,竟徐徐睁开眼睛。
当她看清身旁的人时,又哇地哭了起来。
见她终于醒了,姜知柳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站了起来。陆行云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多谢。”
姜知柳尤在生气,把手出一拔,依旧冷冷的。
一旁,妇人抱着玲珑大哭了一场,赶忙跪在地上,朝陆行云哀求:“世子,念在我为了先王妃断了一条腿,又伺候你多年的份上,求你遂了玲珑的心愿,别让他嫁给孙铁匠。”
“若是这样强逼她,老奴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世子!”
见她浑浊的眼睛满是泪水,陆行云眸光一软,迟疑了片刻,朝姜知柳道:“夫人,不如就先让玲珑去庄子里吧,回头找到合适的人,再让她成婚吧。”
“是啊,世子妃,玲珑年纪小不懂事,老奴一定管束好她,不让她再惹是非了。”
玲珑也扑倒跟前,连连磕头:“世子妃,以前是奴婢的错,求你看在我娘一番劳苦的份上,就宽恕奴婢吧!”
望着地上跪着的母女二人,姜知柳冷然一笑:“照你们的意思,若是我不同意,就是不体恤世子,不怜悯孤若,是不是?”
“这老奴不敢。”妇人脸上一尬,朝陆行云看了看。
陆行云叹了叹,道:“夫人倒也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只王嬷嬷对我有恩,我总不能看着她的女儿寻死。”
听了他的话,姜知柳的怒气唰地窜起来,冷声道:“好,合着你们是一起的,我倒成了外人。”
“既然世子如此怜悯她们,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径直纳了妾不是更好?”
“不可理喻!”陆行云也来气了。
姜知柳几乎气笑了:“我不可理喻?夫君明知道玲珑对你存的什么心思,却只把她打发到庄子里,以她娘在府里的地位,她若想回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还是说,世子你等着她爬上你的床?”
陆行云素来修心养性,此刻也不禁气的脸色发青,双手颤抖:“你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却言行粗鄙,心胸狭窄,哪里有世子妃的半分气度?”
一番指摘刺的姜知柳胸口都要炸了,怒火越烧越旺。
“对,我是行为粗鄙,可你第一天见我的时候就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要娶我?”
“你以为我想娶你吗?还不是为了你的声誉!”
“好,好!”
姜知柳早知他娶她并非自愿,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他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她脸色骤寒,长袖一甩,怒气冲冲地去了。
一旁,玲珑见此情形,眼里闪过喜色,面上却抹着眼泪很是自责:“世子,都是我不好,惹得你和世子妃起了嫌隙,奴婢奴婢”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陆行云平阔秀长的眉毛一皱,没有半分怜惜:“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望你安分守己,好自为之。”说完转过身子,快步离去。
回屋后,姜知柳径直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连绿枝也不理。至于陆行云,他照旧去了书房,连翰海苑看都没看一眼。
绿枝生怕她出什么事,隔着门劝慰了好一会,依旧没有听到姜知柳回应。最后她实在等不住了,跑到书房想找陆行云理论,却被书庭拦住了。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侯府怎么了!世子是我家小姐的夫君,可他不但袒护旁人,还因那个小蹄子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你说说,你要是我家小姐,你做何感想?”
书庭滞了滞,朝身后的书房看了看,露出复杂的神情:“绿枝,非我家世子要故意偏袒玲珑,而是这后面牵扯了一桩旧事”
听闻他娓娓的叙述,绿枝怔了怔,神色缓了几分:“那你说,现在这局面如何收场?他们两个脾气一般硬,这样下去非闹掰了不可。”
“让我想想”书庭沉吟了片刻,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绿枝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书庭转身走进屋里,见陆行云正在看书,可过了许久都不曾翻一页。
“书庭,我都打发玲珑走了,为什么她还要生气?就不能多替我着想吗?”
半晌,他抬起头,眸中泛起疑惑。
书庭犹豫了片刻,道:“世子,兴许你所想正是世子妃所想呢?”
凝了凝,陆行云低眉,似是在思索什么。
翌日晌午。
绿枝见姜知柳躺在榻上,双目呆滞无神,露出深深的担忧,走到她身旁道:“小姐,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闻言,姜知柳抬眸,总算回了点神:“绿枝,你说我与他这门亲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小姐,纵使天定良缘都少不了磋磨,这世间姻缘谁又能辩个对错呢?无非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多从对方的角度考虑考虑。”
“互相包容、体谅”
“对啊,你看老爷和夫人恩爱吧,还不是有吵架的时候,但他们时候总会冷静下来,多为对方想想,这才能维持这三十几年的和睦。”
听了绿枝的劝解,姜知柳脑海里浮现出父母之前的事情。
难道她真的太苛刻了吗?
她望着桌上的红玛瑙簪子,眼前浮现出陆行云为她过生辰的情形,他若不在乎她,只需随便送些金银珠宝敷衍一下便可,可他却花费心思请了伶人,还做了刻满柳枝的楼船。
纵然他娶她不是因为喜欢她,可后来的这份心意却是真的,是愧疚也好,是别的什么也罢,总之是真诚的。
想到这里,鼓胀的胸口裂了条缝隙,憋闷的怒气消散了些。
“对了小姐,今儿个书庭给我送了本书过来,他说小姐一看便知。”
接过绿枝递过来的书册一看,姜知柳愣住了,这里面写的正是那出传唱孙皇后的戏曲,与她生辰那日听到的一模一样。
字迹整洁犀利,是陆行云的笔记。
难道那出戏是陆行云亲自写的?可他是在凌云寺才知道她喜欢看戏,这离她的生辰不过十日,他竟能写这么厚的一本戏?
忽然,她想起生辰前那几日,陆行云好像特别忙,经常待在书房里,搞的疲惫的紧,莫非
念及此处,姜知柳心口似有春水淌过,柔进了心房深处,摩挲着熟系的字迹,目中露出深深的复杂。
她叹了叹,把书册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
经过花园时,却远远看见陆行云在亭子里,玲珑和王嬷嬷则跪在他身前。姜知柳眉头一蹙,凑到跟前隐到树后。
她身后绿枝朝不远处的书庭点点头。
凉亭里,玲珑抹着眼泪,语声哽咽:“世子,我求求你,我不想嫁人!”
低眉望着她,陆行云露出些许不耐:“玲珑,你若你不想嫁李铁匠我理解,可我这次给你指的却是城西的柯秀才,虽然家境贫寒,却满腹才华、勤勉上进,用不了多久便能高中。”
“到时你便是进士夫人,有什么不好?就算他运气不好,落了榜,回头我替你置办些田产,必教你们衣食无忧,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玲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红着眼睛道:“可我不想做什么进士夫人,我”她绞着帕子,心一横,抓住陆行云的腿:“我只想一辈子伺候世子,哪怕无名无分也行!”
王嬷嬷也跟着哭道:“世子,老奴也是没法了,犟不过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下老脸不要来求您,求你看在我那死去的明哥儿的份上,就允了这丫头的痴心吧!”
说着,扑倒地上磕头。
陆行云眸光一深,赶紧弯腰去扶她,可她却不肯起。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老妇,他脸上露出深深的慨然与无奈:“王嬷嬷,当年祖父和祖母外出,我病重发烧,二房和三房联手不让大夫进来,是你让明哥儿躺在床上代替我,又偷偷带着我从狗洞钻出去看病,这才保住了我的命。”
“而明哥儿也因此被他们打死,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上,所以这些年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我都替你们担着,就连管家去祖父那告你贪没银钱,我也替你瞒了。”
“至于玲珑,你在我心里便是半个妹子,可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居然乘着我醉酒做出那样的事,你以为我醉了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你我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你这样做,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
“世子妃说得对,若不能早早断了你的念想,你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我话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又看向王嬷嬷:“王嬷嬷,你对我和我娘的恩情,行云永记于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为为你养老送终,但我再怎么敬你,也是有底线的,望你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语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留下她们母女在那哭哭啼啼。
望着这一幕,姜知柳黛眉微蹙,露出沉吟之色。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正出神时,陆行云走了过来,见她呆呆地立在那里,顿时明白过来。
“柳儿。”他轻唤了一声,眸光复杂。
“嗯?”姜知柳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她若实在不想嫁”
话未说完,陆行云却握住她的手,往旁边走去,他没有言语,只默然往前走。
望着他如画笔描摹的俊美侧脸,姜知柳眸光微恍,心口的弦动了动。
她红唇微扬,回握住他的手,由他牵着穿过九曲回廊、芳香幽径,一路沉默着,行到翰海苑。
进屋后,陆行云把门一关,忽然抱住她,温热的下巴紧紧贴在她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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