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吧,先等两天,看鲁宾孙有什么动作,他如果起疑心,那我们只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好了,省得我们费力跑那么大老远去找。他如果太过沉浸在阿三的死里从而无所察觉的话,再去算力小镇也不迟。”
老黑默默听完:“好,我会盯住他。”
他等着秦尤挂电话,半晌,秦尤却莫名其妙又含糊地道:“复园监控没问题吗?”
老黑一顿:“应该有什么问题?”
秦尤:“……”
秦尤试探性道:“没什么人…?”
老黑直截了当:“没。”
秦尤:“……”
算了,当我没问。
秦尤绷着脸钻上车,坐稳当后屏息数十秒,又抓着头发好不烦躁地想:我讨厌死贺峥了!
而这会儿讨人厌的贺峥正琢磨着该怎么重新立案。他把连晞的话听进去了,没不依不饶地缠着她,而是给足了她空间和时间,但是有期限——如果一段时间内过去秦尤还躲着他还执意要分手的话…
那他就得狂轰滥炸了。
和老朱大吵一架后,工作还得做,案子还得办,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前老朱说堆了一大摞案子没处理,确有其实,他一连几天焦头烂额,忙碌之余又得分神琢磨天堂口一案。
是,他们现在是知道了其中一名变态的真实身份,但远远不够,先不提数量少得可怜,即便针对已经暴露的谢达,他们有什么实质性证据能指控他虐/杀?
没有。
证据,证据,还是他妈的证据,没有证据一切皆空。所以他的目标也很明确,从始至终都是鲁宾孙拍下来用于敲诈和保命的素材。
问题来了,没有尸体,没有失踪人口的报告,市局不能无缘无故去追查鲁宾孙,他也不可能杀了谁然后丢他大门口。
困境得到逆转,源于他某日接到了一通电话。
贺峥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什么,就一点——四海之内皆线人。
他们一开始深挖鲁宾孙背景的时候就查到他有个秘密情/妇,在狐狸湾跑龙套的,感情貌似还挺黏糊。贺峥养伤那段时间自己行动不便,遂派了个线人盯住那秘密情/妇,为的就是拦截她跟鲁宾孙之间的传讯,从而揪出那些东西的下落。
传讯没截到,但如今线人来电说,秘密情/妇不见了。
不就正好能以失踪开办?
红房子,圆顶尖,四层楼高的集中公寓,风车茉莉爬满墙面,雅白的花骨朵与苍郁的绿相间,沁人心脾。
两个老太太就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织毛衣。
本着就近原则和惯例,郝诚实率先向她们开口打听那个名叫芳汀的秘密情/妇的近期动向,以及有可能的下落。
好在老太太自古以来就是八卦中心、另外的情报机构,从不遮掩,打听非难事。
俩老太太很快同仇敌忾地吐槽起来:“哈!那个婊/子!每天都带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大半夜床摇得吱嘎作响,愚蠢的小荡/妇!我们之前还联名驱逐她呢,可惜那个死老头不肯,我打赌她一定给他吹过好几发!房租都免啦!”
刑侦队:“……”
另一个老太太又喷着唾沫花子断言道:“绝对的!听说她还是什么大明星,呕!娱乐圈那种腌臜地儿,能养出什么正经人来?你们是她的粉丝?我就奇了怪了,那个小荡/妇有什么好追捧的?我看她失踪了才好呢!清静!”
刑侦队:“……”
再问下去估计除了荡/妇羞辱,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了,一行人很快放弃,转而上家中搜查。
202,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不算凌乱也不算整齐,床榻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都码在原地,看上去挺正常,只是…
“照片都哪去了?”贾乙丙瞧着床头柜,桌面明显有相框摆台的痕迹,又看向斑驳的墙皮:“海报也被撕了。”
搜寻过一番,整间屋子没有一张主人的照片或相册,光秃秃的一干二净。
卫君澜刚踏进厨房,立即敏锐地闻到一股浅淡的汽油味。
顺藤摸瓜摸到一块地板,蹲下来用指腹蹭了蹭,放鼻尖细嗅,确实是汽油,四处搜罗没掘着油桶,倒是在冰箱底下勾出个粗糙的布娃娃。
像不小心掉落的,诡异的布娃娃。
没眼睛没鼻子,仅嘴巴的位置一道暗红的笑弧,血液画上去的,痕迹干涸,仿若渗透的阴灵。
背面贴着张小寸照片,数枚细长的银针扎地密密麻麻,针尖直戳照片中人的眼珠子。
惊悚又瘆人。
“澜姐,你手里拿的是什…”小诚实探头过去瞧,立即起了身鸡皮胳膊,他搓着自己胳膊道:“咦,好吓人啊…这是泰国那儿的什么下降/头之类的蛊术吗?”
卫君澜点点头:“很有可能。”
“…丧心病狂,她想咒谁哦?我看看扎的照片…啊?她咒她自个儿?”
贾乙丙闻言也凑过去:“我瞅瞅。”
照片上确实是那名秘密情/妇的脸。
金发红唇,媚眼如丝。
贾乙丙诧异:“她活得不耐烦啦?应该是别的什么人给她下的吧?”
卫君澜作思忖状:“我觉得不是她。”顿半秒又补充解释:“照片上的人不是她。”
贾乙丙和郝诚实异口同声:“啊?”
卫君澜没多解释,径直打开了客厅中央的电视机。
太红了,都不用挨个挨个换台找,入目就是代言的香水广告。
金色汤池蒸汽氤氲,女人灿烂金发束成简约大方的后髻,五官立体,眉目传情,她着一袭曳地的裸色流裙,从汤池中涉水而来,好似秘境中的神女,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坎上。
贾乙丙和郝诚实不约而同地流口水:“阿巴阿巴阿巴…”
卫君澜:“……”
卫君澜果断换台,说:“你们可能不怎么关注,这是狐狸湾的当红花旦,费佳人。你们应该都记得,鲁宾孙的商业之道就是把手底下的妓/女整容成明星的样子再推出去接客。”
俩人恍然大悟:“所以照片上的其实是费佳人?芳汀眼红她,就使出这么个下三滥的恶毒招数隔空施法诅咒?”
卫君澜:“我猜是这样。”
郝诚实:“太阴暗惹。”
卫君澜笑笑:“嫉妒是十宗罪之首啊。她要是没费佳人的脸也许还会安分点,可这都整的一模一样了,你说她还怎么甘心只当个跑龙套的?能不眼红光鲜靓丽的大明星么。”
“那要是被大明星费佳人知道了不得刮花她的脸?这…这侵犯肖像权吧?”
“所以才叫秘密情妇嘛,费佳人要是知道有人顶着自己的脸出去卖,八成得给气死。”
三人绕着这照片插科打诨地闲聊,贾乙丙又抬了抬下巴,向他们示意倚在门边的、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参与进来的贺队。
郝诚实偷偷摸摸地小声问:“贺队咋啦?怎么从出院以后就闷闷不乐的哦。”
贾乙丙:“嗐,能为着什么,女人呗。”
卫君澜:“他俩真分手了?”
郝诚实:“啊…分手了吗?我说这阵子怎么都没看见过秦律师呢。”
贾乙丙:“我估摸着是,朱局不还跟他大吵一架呢嘛。”
卫君澜:“和这事儿又有什么关系?”
三人交头接耳,贺队却是郁郁寡欢,手机掏出来无数次,解屏无数次,翻到那串号码无数次,也盯着看了无数次,却始终没下拨。
他想忍,但又忍不住。
来来回回像天人交战,最终那个思念入骨的卑鄙小人大获全胜,他吐口气,一鼓作气摁了拨通。
意料之中的没接。
他双肩顿时又挎下去。
秦律师这会儿在干嘛呢?她业已抵达了算力小镇。
她当初把被折磨地惨不忍睹的阿三带到鲁宾孙面前,除去复仇以外,就是为了向鲁宾孙传递一条信息——
阿三被我囚禁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只字未提?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你的秘密藏不住的。
从而再引蛇出洞。
鲁宾孙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多疑是他骨子里的天性,但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阿三的死太过伤心,而感到精疲力倦,还是因为历经过天堂口那晚,吃过一堑长了一智,不再上当了。
总而言之秦尤等了两天,没等到鲁宾孙任何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她只好和老黑一同前往算力小镇。
算力小镇是西塘区下辖一座偏僻的工贸小镇,东岛州版图最靠北的边陲,与北加州仅一线之隔,常住人口也就一两百,委实遐方绝域,遥山远水。
地方不大,人烟稀少,疗养院这种地标性建筑很好找,路上她问老黑:“你觉得是什么东西?还是人?”
“人…查他的时候没查到什么特别的亲人之类的。可能是视频备份。”
秦尤点头:“百分之九十九是,鲁宾孙不可能只留一份底的,多个备份,多重保险。”
俩人朝疗养院的方向走,大道两边仍是雾霭黄的干漠,一排排白色的风力发电机错落有致,叶片在半空中旋转,像麦田里的守望者,而远处高耸入云的铁塔,则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号角。
“东岛铁塔,在它的信号覆盖下,最快网速可以达到584/s。”老黑解释说。
“唔。”秦尤反应过来,“如果鲁宾孙遭遇了什么不测,只要一声令下,那些视频就能在半秒内传遍全国网络,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甚至更快。”
“啧,很聪明。”
所谓的疗养院压根就不像什么正统的疗养院,建筑极具科技感,好似一朵银灰色的螺旋状蘑菇,门口一面白墙用楷体字镌刻着:未来研究所。
秦尤挑了下眉:“什么疗养院叫这个名字?难不成他们在里面研究长生不老?”
嗳,那她可就来兴趣了啊。
老黑没搭话,厂区门口没什么安保,冷清又神秘。他正犹豫该怎么进去,又或是该怎么叫人,高阔的银铝大门便缓缓拉开,一名西装笔挺的眼镜男笑脸相迎:“连小姐,久等。”
没错,她冒用了连晞的身份。
研究所戒备森严,老黑琢磨了两个晚上都没找出什么狗洞之类的突破点,强攻无果,只得智取。
“听闻令堂对我们研究所很感兴趣,有意投资?”
秦尤俩人在眼镜男的陪同下慢悠悠地逛着园区。
是真的科技感十足,统一又刻板的白色,大型电子银屏,人工种植的树木苍郁但缺乏活物的生机,往来工作人员身穿防护服,俨然没有感情的克隆人,导致她都有种误入科幻片的错觉。
她慵懒道:“怎么,你们不缺钱啊。”
眼镜男叫韦尔,他道:“我们当然欢迎任何资金的入驻,更别提令堂,令堂名下的东芯科技可是全东岛最大的集成电路设计上市公司之一,智慧芯片、智能计算、高可靠集成电路等业务在世界范围内也遥遥领先呢。我相信东芯科技会是我们很好的合作朋友。”
“了解这么清楚?”
“行业内没人不知道东芯科技。”
“场面话就别说啦,听腻了都。”秦尤掏掏耳朵,又问:“你们这未来研究所都研究些什么?”
“总的来说呢,全人类基因和种族灭绝。其中人类基因又分很多版块,比如罕见的心理或是精神疾病,遗传性特征等等。人类的大脑就像广袤的宇宙,充满了无数未知的奥秘啊。”
“这我能理解,但种族灭绝是指…?”
“就是人类灭绝。”
秦尤又挑眉:“哦?”
韦尔笑笑,领着她朝那朵银灰色的蘑菇里走,“你看,我们未来研究所一直不变的宗旨,就是围绕人类,围绕我们自己。我们研究自己,是为了对我们自己这个族群有更全面更深刻更详细的认知。与此同时,再通过合理的科技手段保证我们这个族群的长盛不衰,避免灭绝。就像该板块延伸出来的人类再生,人类复活,等等。”
“其实人类灭绝研究占据我们核心的很大一部分呢。和普通政客或是战争家的想法不同,我们更认为,人类的威胁来自于天外彗星、自然灾害又或是人工智能。”
“唔,我懂了,你们就是围在一块儿研究世界末日。”秦尤莞尔:“更感兴趣了呢,能不能加我一个呀。”
韦尔失笑:“连小姐不是已经身在其中了么。”
秦尤一拂耳发,叹道:“什么彗星什么灾害,人类最大的威胁就是人类自己,如果真的灭绝,那也是人类自己作的。”
“那可不一定呢。”韦尔推开一间房门,里面空荡荡的,除去一台电脑什么都没有。
韦尔说:“一年前有个小男孩开发了一道电脑程序,程序在并没有编写这道指令的情况下主动要求联网并纳入更多信息,小男孩认为是电脑程序拥有了自主意识,所以找到了我们。我们的工作人员在给它进行图灵测试的时候,你猜发生了什么?”
秦尤:“电脑杀了他?”
“可以这么说,它释放出了一段高频音轨,引发了工作人员的强直阵挛癫痫。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两个小时了。很显然,他阻碍了它的成长,它本身就没有真情实感,为此痛下杀手,也不奇怪。”
老黑这个科技爱好者显然着迷了,他上前一步眼巴巴地望着那台电脑情人问:“然后你们就一直把它关在这,不接入电源?”
“没办法,只能这么惩罚它。我们每个月都会做几次图灵测试,但也许是它太聪明,我们一直无法判定它给出的答案到底是来源于人类,还是来源于它自己。”
秦尤忍俊不禁:“电脑已经进化到能谋杀人类的程度了?看来人类灭绝指日可待嘛。”
“所以需要防患于未然啊,否则假以时日,人类就得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了。”
韦尔又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这些就是另一版块,一些特殊的人类基因了。你们可以看到,半兽人,毛孩,司汤达综合征,弗雷利妄想综合征,多重人格…都是些世间罕见的,非常具有科研价值的基因。”
秦尤随着他指尖的方向浏览过去,隔着层厚重的聚酯玻璃,内里被切割成很多个方舱一样的透明室,千奇百怪的人种,或癫狂或沉静的状态,她不由咂舌:“你们还挺会玩的。”
韦尔低头一笑:“这算是对我们研究所的肯定吗?”
她不置可否,又指着其中一间透明室问:“那些是什么?”
内里杵着几尊高大圆筒的银色冷温罐,和其他室不同,这没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毛孩或是半兽人,阴幽死寂地像是高科技太平间。
韦尔:“我刚刚是不是提到了人类复活?”
秦尤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啊…冷冻技术,所以里面都是些…”
“我们的会员。直白点来说就是委托给我们的死人。只要一去世,我们就会往他们身上注入二羟/基醇/基液,并降温至200摄氏度以下,放进冷温罐里静态保存,让细胞无法再退化。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纳米技术发展成熟亦或者是癌症被攻破,我们再把他们带回人间,重获新生。”
秦尤眼睛都亮了。
被韦尔捕捉到,他笑了下,向前两步凑近道:“摆在你面前的就是未来啊,连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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