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曼变本加厉:“还有呢?不止。”

    贺峥对自己这大义灭亲的妈是无可奈何了,灰头土脸地叹道:“把我扔进监狱里蹲了一个礼拜。”

    不是少管所,而是成人监狱。

    那老警察是个无耻混蛋,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免费赠送了他监狱七日游。

    他起先还以为是吓唬他玩呢,就算真的去了,也肯定会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他,以免他遭遇什么不测。

    可事实上是,并没有。

    他这种小白脸级别的菜鸟简直就是重犯们的玩物,但挨揍什么的都是小事,那些个虎视眈眈又凶狠的眼神、永无出头之日的刑期、四面高墙铁网围成的囚牢才是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点。

    世上人人都向往自由,一想想往后余生兴许都会在这座无间地狱里度过,他便不寒而栗,心有余悸。

    当然了,少年意气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被磨灭地荡然无存。出来后他还跟那老警察干了一仗,可惜没干过,反被揍地满地找牙。

    那老警察又带他去了上东,站在最高的塔楼上俯瞰整座城市,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子,善恶一念之间,就是这一念,或许会让你成为监狱里的死刑犯,也或许会让你坐在二十七层楼上的办公室里一边喝下午茶一边研究股票证券,所以你要想清楚,你究竟是想蹲在监狱里踩缝纫机,还是想喝下午茶。我觉得答案应该不会太难。”

    “我们都生在南区,不要觉得南区人的出路就只有乞讨和坐牢,你看我,不也穿上了这身衣服吗?说实话我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热血、盲目、冲动,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和敌意,但你不能认为他们愚蠢,因为你们只是个孩子,虽然大部分时候孩子这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愚蠢。”

    少年贺峥被拐着弯骂了一通,十分不服气:“少拿你那套来说教我,你又不是我爸。”

    老张拉下脸说:“我倒真希望我是你爸,这样你就不会在我面前说出什么你要去靠贩/毒干出一番事业的鬼话。”

    贺峥撇了撇嘴,老张又道:“既然有天赋,那就好好用在正道上。”

    他翻白眼:“我有什么天赋?”

    “看见没?这就是愚蠢。”老张敲了敲他脑袋说:“你知道我在查大眼仔,那张小纸条也是你塞的。仅凭小喽啰的几句对话你就推断出了那车货的运送路线,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你却办到了。”

    “这种侦查分析的思维能力就是你的天赋,是老天爷送你的礼物,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只是些愚蠢的孩子,对于礼物,除非有人替他们看管,否则孩子是很容易丢三落四的。所以假如你爸妈无法管好你,那说不定确实该由我来。”

    贺峥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顿时戒备心起:“你想让我跟你一样当什么狗屁警察?”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老张不客气地糊了他一巴掌,“我告诉你,要想避免你这种人渣日后成为毒瘤危害社会,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信教,要么参与到避免的阵营中来。”

    贺峥当然不可能信教,在他十六七岁疯狂又躁动的少年世界里,他觉得信神信教什么的那简直是渺小懦弱的loser们才会干的事——一个人得是有多可悲,才会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一尊只有象征意义的石像啊。

    需要凭靠戒条一样的繁文缛节来规范自己的行事,通过一些伪科学来满足自己内心奢望却得不到的幻想,不正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吗?

    反正他顶天立地所向披靡,信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裸/男倒不如信他自己。

    哪怕他现在不是个十六七岁热血躁动的毛头小子了,也仍旧对此深以为然。

    “你不相信上帝?”秦尤问。

    用餐完毕,小曼女士正在里屋收拾着碗筷,俩人靠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微光拨开繁荣的云层,沿着梧桐枝叶流淌而下,是初冬的霜冷味。

    “怎么说呢…信仰是一种天赋,一种我还没有的天赋。”贺峥又问:“难道你信?”

    “怎么可能?”她嗤笑:“我只信我自己,我就是我自己的上帝。”

    “所以你看吧秦律师。”贺峥很温柔地吻了下她唇角,“我们天生一对。”

    秦尤浅莞,又问:“你既然当了警察,那你个贵人老张呢?还住你们家楼上?”

    贺峥默然片刻:“死了,殉职。”

    秦尤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事儿,也就很识趣地没再开口。

    这时隔壁房门探出两颗脑袋,是阿厌和他的爆/炸头朋友。

    阿厌活蹦乱跳地蹦跶至两人跟前,仰着头古灵精怪地打招呼,架势活像是过年问好讨红包:“峥哥好!嫂子好!”

    秦尤:“……”

    贺峥乐了,摸摸他脑袋瓜说:“你小子还挺上道,怎么就知道她是你嫂子?”

    阿厌和爆/炸头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种很鸡贼的表情,秦尤正不明所以,那胆大包天的爆炸头便双臂环胸作销魂的呻/吟状:“贺峥…轻点…贺峥…啊——”

    贺峥一巴掌掴向他,笑骂道:“臭小子学什么呢,阿厌我可告诉你啊,别老跟着他混,都把你带坏了。”

    两个浑小子嬉皮笑脸的,秦尤则是满头黑线。

    民风可真够淳朴的。

    爆炸头:“哎峥哥,这可怪不了我俩,谁让你…”

    贺峥瞪眼:“嗯?还胡说八道?”

    爆炸头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贺峥又掉头跟秦尤咬耳朵,低笑说:“他们学得不像,哪有你叫的好听。”

    秦尤:“……”

    贺峥问那俩浑小子:“你俩怎么还呆在家,不用上学?”

    “周末呀峥哥。”

    贺峥恍然大悟,秦尤却满头雾水,她明明记得自己来的时候是周四,那周五和周六呢?谁偷了她的五六?

    哦,记起来了,五六两天都荒废在和贺峥床上厮混了。

    爆炸头又挤眉弄眼地说:“我俩本来打算通宵玩游戏的,结果…”

    秦尤:“……”

    贺峥正要逮着俩人一顿揍,这时隔壁房门又拉开,阿竹适值揪过淘气包弟弟和爆炸头,面带歉意地冲俩人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贺峥这才收手,笑得客气:“没事儿。”

    秦尤狐疑地看那女人一眼,又看他一眼,等人回房门关上后才哼笑道:“哟,喜欢贺队呢。”

    她当律师的能一眼看破,那他当刑警的就更不用提了,小心思在他面前压根藏不住,他挑起她下巴道:“吃醋了?”

    “我需要吃醋吗?”

    “我喜欢你吃醋。”

    秦尤勾住他脖颈说:“就怕我真的吃起醋来贺队承受不住啊。”

    “你吃醋是什么样子的?”

    她偏过头想几秒:“最基本的,我不想看到有人伤害你。”她眨眨眼:“当然,除了我以外。”

    贺峥笑说:“我都心甘情愿让你毁了,想做什么不都全凭你喜好?”

    “你有点像我的宠物。”

    “能上你床的那种。”

    秦尤被他亲得耳朵很痒,忍不住笑骂道:“痒啊。”

    “哪儿痒?”

    已经不是吻,而是轻舔了,舌尖带过耳后三寸,酥麻,秦尤掌心捂住他嘴巴道:“别亲。”

    贺峥于是又吻她手心。

    屋内的余小曼女士瞧见这温情脉脉无限狎昵的一幕,简直老泪纵横。

    终于盼到个真心喜欢的了!

    最后闹够了贺峥终于记起件正事儿:“澜澜的晋升仪式我都没去,队里人埋怨着呢,他们晚上组了个局,秦律师赏个脸,一起玩玩去?”

    “可是…”

    我想回家睡觉这句话终是没说出口,她觉得只要她一说,这不知餍足的臭流氓八成又得拉着她日夜颠倒地厮混了,哪还有功夫参加趴体?

    秦尤点点头,很敷衍地说:“行吧行吧行吧。”

    秦尤回了趟复园,美美地泡了个澡后戴上眼罩就倒头补觉了,这一觉就是昏天暗地不知时间为何物,还是贺峥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她。

    接通后对方吊儿郎当的嗓音传来:“姑奶奶,还搁床上躺着呢。”

    她眼罩也没摘,含糊问:“几点了?”

    “七点过半。”顿了顿又道:“开门。”

    话音落,门铃仓促响起。

    秦尤睡了一觉感觉身体更加酸痛了,简直都不知道咋回事,以往可是只要安心躺上几个小时就能恢复满血的。

    她支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疲乏无力的四肢下床开门:“你怎么进来的?”

    复园只有业主才能出入。

    即使是访客也需得业主同意方可放行,电梯还得刷密码,整整17层,爬楼?

    贺大队长气儿都不带喘的:“还能怎么进来?偷摸溜进来的呗。”说着又饶有兴致地瞄了眼她宽松的睡衣裙摆:“哟,真空呢。”

    “喜欢吗?”

    他伸手就摸了把,笑道:“爱死了。”

    秦尤笑骂了他两句,挽起长发往浴室走:“我去洗个澡。”

    贺峥嘴巴刚动就被她截胡:“别想了,让你一块儿洗铁定没完了,哪还有心思去参加什么晋升派对?”

    贺峥叹道:“行,我等着呗。”

    他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视线环顾四周,装饰轻奢大气,厅前一面墙塞满了书籍,各种花里胡哨的语言。

    想起她之前说,秦述对她很严厉,要求她琴棋书画各国语言样样精通,他嘴角扯了下。

    这种品学兼优固然对日后发展有益处,但他心疼的是她过分忙碌和刻板的成长。

    茶几躺着本《杀死一只知更鸟》,烟灰缸攒着几枚烟蒂,旁边衣架挂着她褪下来的睡衣,他一把揭过往自己脸上盖。

    香。

    销魂的香。

    他躺在沙发上阖着眼皮,时不时嗅一下,好不心旷神怡,余光又瞥见茶几下的烟盒,嘴有些痒。

    秦尤肯定有烟瘾,但肯定没他的重,他都抽多少年了,不落个肺癌他都觉得愧对自己这么长的烟龄,但往后可不能抽了,他抽,秦尤也抽,还哮喘,对她身体不好,太影响未来孩子的基因。

    得拉着她一块儿戒掉。

    贺峥美滋滋地构建着伟大恢宏的理想蓝图和未来的幸福生活,准备抽上最后一根祭奠陪伴自己多年的尼古丁,岂料烟盒一打开,眸色便微滞。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烟草。

    底下还有好几个铁皮盒,将信将疑地打开,不看还好,一看让他头疼。

    猛料真多。

    难怪体质那么弱。

    平时他应该能闻得出来的,或许被烟味盖过去了,也或许在外她不常用。

    贺峥简直不知该作何心绪。

    秦尤泡完澡拉开门,贺峥就倚靠在门框边,险些把她吓了大跳,她摘下有线耳机,狐疑地瞧着他晦暗莫测的脸色:“怎么?”

    贺峥嘴巴动了动,终是没说出口。

    他一笑,顺势在她侧脸上亲:“没怎么,洗个澡这么久?”

    她晃了晃稍微清醒些的脑袋说:“困,差点睡过去了。”

    贺峥却在她咫尺间闻到了那股不正常的香味。

    全刑侦队都穷得叮当作响,哦不,郝诚实勉强算得上是中产吧,因此这晋升派对也就选了个位于南区的比较寒碜的会所。

    他们到的时候一伙人都喝好几轮了,醉意醺醺又兴致勃勃地在那划拳,屏幕上一首声如洪钟的好汉歌贯穿全场,震耳欲聋。

    秦尤捂起了耳朵,苦着脸抱怨:“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来这儿?”

    贺峥笑着拉她入席:“可能因为你爱我吧。”

    不止刑侦,方亦白带领的缉毒也在,数十号人,闹哄哄的,怪火热的。

    见二位降临,贾乙丙从划拳大营中探出脑袋,叼着卷烟道:“哎,可不兴带家属啊,谁犯规了?哦,原来是贺队。”

    众人哈哈大笑。

    “贺队,我咋感觉你脸都瘦了一圈,这俩天也不见个人影,忙啥呢。”

    “还能忙什么…你以为是你这单身狗啊?”

    又是一阵笑。

    “说真的,瞧你俩当初撕逼撕得那么火热,我是真没想过你俩会有一腿。”

    “谁能想得到啊?人贺队不还说就算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喜欢秦律师吗?哎哟,真香啊。”

    “不止啊!他还说就算他打一辈子光棍,永远讨不到老婆,都瞧不上人呢!”

    “哈哈哈哈哈。”

    秦尤挑起眉,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贺队这么有骨气。”

    贺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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