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质并不好。

    直升机翼轮转带动的呼哧风声混着机械轰鸣,即便经过降噪处理依然很嘈杂,何况神盾局配给探员的随身影像仪在斯塔克眼里差劲得很。莱纳被两名高壮特工搀扶下了飞机,头上还戴着头罩。荧屏前的复仇者还记得出发前莱纳似笑非笑一句,“半空的路,就算看在眼里我也回不来。”当然更听得出她未言明的下半句——自也不想回来。谁会想念牢笼里的日子。

    还在神盾局的时候,她总穿宽松的居家服还看不出来。而今一领偏厚的中长大衣绕着腰线一裹,照在夜色冷雨下的昏黄灯光,才发觉她又清瘦了。

    是因为终日在和他们斗智斗勇么?布鲁斯的面色瞧不出端倪,反是史蒂夫有一点痛心。他大概始终无法把最初印象里腼腆温和的她,与打了一辈子交往的特工联系。第一印象时常总埋下根深蒂固的错觉,哪怕时间推移中真面目渐被揭开,也会想着环境所逼、为之开脱。大概都忘了,这世上谁又能说真正了解了谁?

    停机坪上早有人等候,为首那人穿着一套银色西装格外好认。他比了个手势,黑衣墨镜的打手从逆光处走出,并不温和扯下莱纳的面罩。动作之大弄乱了她一头虽披散却明显打理过的长发。突然间的强光使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眼神里同样下意识的警惕和打量,分明是干练特工做派。除非是久经训练,又怎会在未知和不利面前,首先不露怯,尽可能得搜捕信息。

    “认了吧,她和你想的半点不一样。”托尼的话也不知说给谁听。并没有聚焦在荧屏的焦糖眼睛,说明主人在出神想事情。

    托尼想起了巴克斯维。莱纳走之前,巴克斯维没有来送别。他并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大约是想她开口好捏软肋。她却似了然说:“不必费心,我与他也不过萍水相逢。”眼神绵绵,似有追念却也刀枪难入。她和他身上有种诡异的和谐,很少能有人在文质彬彬的同时又不掩饰得处处露着狠劲。像是披了羊皮的孤狼,披得并不走心,也奇怪得不肯揭下假皮。

    托尼想他是真不懂她那样的人,生死边缘、千钧一搏下勉强凑出的偷天换日都只一句萍水相逢带过,怎样才算她性命里的浓墨重彩。所以他从不喜欢特工,也弄不明白他们那本一加一从不等于二的生死簿。旁听者从了了几句都能揣摩的当时场面,说明她送走巴克斯维的手法不很周密,就像是根本懒得费心遮掩,好似笃定不会有人追问。为什么?

    斯塔克打着他的逻辑官司,停机坪上的人打量着莱纳。她生得精致的脸因寒冷而失了些血色,却在“正式场合”从不肯多穿。也不知为了什么。

    灰西装往前走了几步,那时特工打手都已松开莱纳,拿着一点文书你一言我一语过场一样走着互不顺眼的交接。就是在谁都没留意的时候,他突然出拳打了她。也许很用力,也许没用几分力,夜色下看不分明,唯一看见的是她忽然捂着腹部垂下腰、眉头堆起神情似有痛苦。隔着狂风呼哧和机械轰鸣,都能听见她重咳几声,和灰衣人骂骂咧咧,“叫你摆我们一道,现在落在我手里,有你好受。”而近在身边的特工只是垂眸瞥了一眼,不甚挂怀。

    布鲁斯仍没什么表情,万磁王开口语气说不分明,“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兴高采烈窜出这座人人都把她当宝的监牢。”是,除了布鲁斯,除了复仇者,还有谁会真心待她。她是特工眼中的恶人,恶人眼中的小旗子,谈何尊严。

    她好像咳出了血。特工的影像仪一晃,晃出她唇角垂下的一点暗红。她保持半弯腰的姿势缓了下劲,再站起时复又那股讨人嫌的冷冷淡淡,浑不在意用拇指抹走血。她倒不是会故意挑衅的人,只那一双寂寂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像是蛰伏的毒蝎渐露出阴鸷的本相,和挑衅又有多大分别?正是耀武扬威的灰衣服显然还想给她一拳,更远的阴影中有人出声喝止,“回去有的是时间。”声音很低,也并不重,却明显让灰衣人胖胖的身躯一震。他在忌惮。莱纳眼风扫去,似乎别有深意,似乎只是本能得循声而望。

    灰衣人悻悻收走拳头。勉强扣上的西服纽扣随着一摆一收,几欲崩裂的模样。可怜挺括熨帖、精选不菲的面料搭在山丘似的肚皮,半点不见高档店的量身定制,倒像张皱巴巴的银箔凑合着展平。什么戾气狠辣,在这浑圆身形面前自将削减半数有余。

    她好像笑了一下,又或许那只是被风模糊的错觉。她信步越过灰衣人、越过机翼圈定的安全区,向隐匿在角落的不定走去,从容得就像走进高级酒店。阴影里火星一闪,是看不清面容的人把烟蒂扔到脚下踩灭。他站直了。

    画面的最后是她气定神闲说“多关照”,交接的特工满脸不可思议,灰衣人敢怒不敢言。

    “她倒是有上哪把哪得罪的嚣张。”鹰眼揶揄道。

    嚣张的主人公路上过得并不顺畅。

    没有再戴头罩,大概是料定她也逃不走,可一双手却被粗鲁绑到背后。尼龙扎带不比麻绳粗,可系得紧、嵌在肉里勒得疼。副驾驶上的灰衣人透过后视镜朝她咧嘴一笑,“让你得瑟。”

    她蹭着椅背挪了挪有些麻得手,隔着后视镜朝灰胖子昂了昂下巴,“他倒是忠心。”用了第三人称,显见不是与胖子说。

    真皮的后座,她和胖子不敢直视的人各占一半。那人只着黑色衬衣,衣袖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精瘦小臂、却也肌肉线条流顺。他嘴里叼着烟,闻言嘴唇动了动,烟也跟着晃了晃,一点星火夹在没开灯的车厢有如鬼火。

    只见他指尖用力,夹走烟蒂,正要开口,她又轻飘飘回挡,“你也不差。”听这口气倒像与他相熟。

    那人不置可否,“你这么忠心耿耿也不见华尼托开金口救你,图什么?”语调很低也很讽刺。忠心做一条走狗的无非是想做主子面前红人,可做得着么?

    她眼神转了一圈唯独看不出恼怒,“你还是老样子,梅森……那么干脆追随他说走就走,莫不是和新上任那位不对付?”这是句废话,谁都知道这人和灰溜溜下台那位有多铁、那位同继任的有多不对付。

    他这才像被戳到痛处,一双深棕偏黑的眼盯向她,有点不怒自威的味道:“说错了,不是华尼托难开金口,是玛尔斯。外面都以为你是华尼托一眼相中惺惺相惜的嫡系弟子,其实最巴不得你失手的该是他才对。”

    “他告诉你的?”

    “虽谈不上广为人知,玛尔斯意图抛弃长久合作的华尼托而启用新人的传闻不正有声有色?可惜再好掌控的新人,看起来终究不值得他舍弃华尼托相换。如意算盘满打满凑的,恐怕是一竹篓的幻想。”

    “他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瞎做的揣摩有几分可信。”

    “等玛尔斯的窒息打上门再自愧不如也不迟。”他笑了一下,露出八颗白晃晃的牙,把前排偷瞄的灰衣人吓得一激灵,“现今嘛……还得烦请你先自叹不如。”

    轿车最终停在很现代化的大楼车库。不是特拉维斯用来掩人耳目的废弃厂房,从电梯的设计、电力装置各方面都看得出来,是真正的尖端。

    电梯停在十五楼的接待处。入夜的研究楼里只剩几盏台灯,偶尔有些许个披着深蓝外套的人穿梭。办公室的格子间很整齐,桌面多是空的,除了没收走的杂物便只有那几盏很新式的台灯。莱纳记得在托尼的某本科创杂志中见过。

    大多数的物品规整在前端的几张长桌,约莫是某间会议室里拖来临时凑数。目录册、比色卡、数据栏、硬盘……一叠叠捆着,桌面上放着样本贴了面前,桌面下成箱得理着。这地方不像办公室,像被封查的犯罪现场。

    莱纳才那样想着,深蓝外套拦住他们去路,臂弯下夹着的清单还有三分之二没有勾填。他生得年轻,不足三十的模样。左首的抬头正巧照出他堆紧的眉,和胸前黄色的“fbi”字样。他把目光在他们一行打量,满打满算不掩饰的犹疑,“做什么这是?”

    那时捆着莱纳的尼龙扎带已经剪除,长袖一遮并看不出腕间勒出的红痕。有此一问,仅是时间点超出了常规工时。

    开路的梅森目光晦涩从莱纳身上掠过,搓揉了一地烟灰,不怎耐烦得答道:“你以为我喜欢?不识趣的年轻人硬咬住说参照组不对,嚷嚷着要来检查。不知好歹。”像在斥责莱纳,像在含沙射影数落不识趣的探员。

    探员也许听懂了,嘟囔着像要发作却最终撤开一步。大约是没有发难根据,大约是莱纳长得太像会较真的新人。毕竟研究楼没有被彻底查封,抵着对方“配合调差”的名头,探员被上级勒令过注意分寸。

    他们在探员的注目礼中走过连桥到建筑的另一侧,真正的实验区所在。十五楼至二十楼是综合实验区,梅森一行把莱纳带到综合区的顶层,绕过大半个实验室,推开摆设的标本展柜,按下墙上的机关露出隐藏的又一部电梯。

    乍看之下和先前待过的没有区别,像是大公司的标配,要打钥匙卡。按钥匙卡权限不同,通行楼层不同。灰衣胖子刷的显然是一到三十五层任意行的最高权限。他按了九个奇数层,不像是随机,也没有避讳。莱纳心里明镜似,这是会变更的动态密钥。

    果然间平常无趣的金属面板翻转,转出翻着激光的另一重按钮——从地下十层到三十层。面板上还多了指纹、瞳孔诸类生物检索系统。梅森按了地下十层。

    莱纳没什么情绪得笑了一声,“为了我,你们像是冒了不小风险。”故意用这么个研究楼抛砖引玉,也不知她是否值当。

    “所以你可别叫我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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