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的神情在一瞬间的发愣之后变为喜悦。监控室里旁观的复仇者等也是类似反应。毕竟是莱纳头一回松口,哪怕目前为止也没有吐露出什么。起码是个好兆头。

    “不去一试,又怎能定论不会有效果?”布鲁斯那样答,慢慢放开她的手。那样握着却聊一把正经,总有些许奇怪。

    温度从手背一点点散去,她垂下又抬起的眼里掠过的落寞并没叫他看见。就好像那滚烫到灼人的终究不是她的体温。他能一次又一次把她捂热,终也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曲终人散。

    “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她问得直白。话里的讽刺只有自己品得出。

    “其实也不多。整件事情乍看之下盘根错节,可细捋下来无外乎九头蛇与阿尔卡利、特拉维斯、港口fia甚至黑色黄金之间的关系,理清这条线,疑问也该迎刃而解。”

    “四向的脉络,这在我听来一很复杂。大约你我对于复杂和简单、多与不多的理解小有不同。”他问得一针见血,但她不可能直接作答。再多的交易权衡背后,岂非本是关系二字所能笼统概括?

    “没关系,正好时间充足,我来替你理顺。”布鲁斯的自信满满让莱纳暗叹比预期推进太快,“一切的开端是贝鲁西斯被传送到你们和阿尔卡利共同拥有的基地,继续惠特克未完成的实验。或许该说,自此开始才是实验原貌,哥谭的小打小闹、惠特克的夸张声势俱不过是被你们双方利用着的前期准备。

    “能猜得出来,那本该是环环相扣的精妙计划。但紧密的致命缺点是波及甚广。各方加紧搜查对运输线的压力直接反映到原料的断口,导致你们不得不在激活备用计划的同时清除隐患。你们不会不明白应急式的多线推进极易留下破绽,可留下的选项不多,你们也可预见的派出了顶好的清道夫。

    “但有趣的是,这紧要关头的运输路线复杂混乱,不客气地说除了混淆视听和浪费时间别无他效。更待玩味是所有物流队不是外包。你当然可以声称是为了撇清关系的策略,然而火烧眉毛的关节,真的会连一支直系都不启用、贸然依仗托付外人?纵使狡兔三窟,三分之一亦为真,你们的做法却更像是请君入瓮的‘循循善诱’,引导着特工去发线似乎运作着运输线的‘黑色黄金’、和与之说不清利益共同体或者对手的特拉维斯之间的千丝万缕。

    “黑色黄金的引出又使得本限于变种人和生物研究的问题复杂化。联系到前段时间的状况,叫人很难不怀疑货物里不参杂有振金。而振金的出现,又不可避免得把始终角色模糊但谨慎的港口fia牵扯到考量范围。自此,你们成功把跟进者拖入思考的乱麻、在一次次自我假设的前提里迷失方向。

    “问题的本质其实很简单,由两股线交织:一股是九头蛇、阿尔卡利和正推进的生物实验,另一股是特拉维斯、黑色黄金障眼法下真正运送的物什。至于两者间的关联、诸多真假虚实,好比毛线的针法,吃透了门路自有分辨。而你们正是巧妙利用了排列组合的可能之多,四处放下烟幕弹。”

    莱纳闻言却弯起嘴角,笑得清浅也意味深长,“倒是独特的见解。”她竟没有半点被拆穿的尴尬,反像是冷静下来,连略绷紧的身子也彻底放松,从容靠回椅背。

    一墙之隔的观察室里,随布鲁斯条理清晰的分析才积起的一点头绪,又在拿捏不准的成论与否面前溃败给各异的心思。

    布鲁斯本人却仿佛未受影响,“下一句你是不是该问我,在我的假设里牵起工厂和基地的那条线可是振金?乍看起来合乎情理——阿尔卡利数十年间未彻底完成的‘x计划’之遗憾、惠特克对新型完美战士的执念,注定雪原里的生物实验脱离不了振金的辅佐,贝鲁西斯和他前后不知多少编号的变种人终将成为妮娜一般的容器——你在期盼我们的思路朝这个方向发展,对不对?”

    他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出乎他意料是她没有闪避,“在你假设的世界里,按你的思路,这又岂非我们的根本目标?”

    “这或许的确是,但不会是当下、那座基地的实验目标。况且这听来终极的最后实验,在前期准备未充足下,我并不以为你们会贸然尝试。即便退一步讲,终极实验的齿轮业已转起,按你的小心、九头蛇的狡猾,反不该有线索明指暗道。与其说我们步步发掘了真相,不如慢慢被骗入陷阱来得合适。

    “不,雪原里的基地只是培育容器的初级加工厂,旨在把变种人的体质炼成适宜灌注振金的磨具。换言之,基地是你们的主场,你的主场,专司变种人生理层面的调停、以期更好服务实验。这是阿尔卡利数十年间未过多涉及、恐怕也无多余经费投资的领域。x武器计划专注于作为武器的载体——振金,而承载振金的容器疏于筛选,且试且用、高耗费、低效率。九头蛇于生化领域的造诣使得量身订做成为可能,你们一拍即合,又不过多牵扯对方的专长、不至于利益冲突。

    “基地的掌控权在你们,阿尔卡利的派驻员不过是为你们转递设计理念、成型目标的下手打杂,不是什么真正专家,日常工作大概无非拿些量表对照参数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即便被你们偷天换日顶替了悄然遣走的己方人员,他们也未表现出一点大动干戈、同归于尽的倾向——一方面那些人微不足道,一方面你们互为共生。”

    “这我就有些听不懂了。”莱纳仿佛在细品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你才说以振金为线串联全局的解法是我们特设的障眼法,可这补作的一番分析里听着又像在说振金是重中之重?”她一脸“你究竟想说什么”的表情似还在嫌弃布鲁斯逻辑混乱。

    有待商榷是她真八风不动,还在故作从容。

    “这就是你的巧妙之处。”布鲁斯闻言一笑,竟像听不懂她话里外的揶揄,“振金虽不是这系列事件的核心,却也非毫无角色——特拉维斯工业的厂房里着急毁去的不就是它的痕迹?你说对不对?”

    “何以见得?”她挑起一边眉,像是静听戏文觅到趣处的观客。

    “你大概还不知道,昨天夜里我见到了九头蛇的特遣队员,就在特拉维斯的厂房。按特拉维斯的说法,这不是他们光顾哥谭的第一夜。”

    看起来的平铺直叙细品亦有几分耐人寻味——比方他说她大概还不知道。关在这铜墙铁壁似的牢笼里,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她合该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又在怀疑什么?她一手支着腮,看似漫不经心得听着,表情也是恰到好处、一如既往的懒散,心里的回肠转了千百。

    布鲁斯的讲述还在继续,“麦克·特拉维斯托戈登局长向我转交了一封信,信里直言不讳说他们在把一部分的生产转移出哥谭——一来是设备老化、股东对于更新换代注入新投资心有迟疑,二来是迫于压力。至于怎样的压力,他当然不肯细说,只是语焉不详曾经的合作商不满特拉维斯工业的温和做派、协商无果后大有过后拆桥的味道。具体做法是利用一系列他也不知道的复杂安排栽赃,从运输货车到工厂促就旁观者怀疑他们参与涉及‘振金’的非法生产。他还预计那伙人背后的团队会在近期探访特拉维斯废弃的一部分厂房,半在于窃取商业机密,半在于陷害。”

    “你信了?”

    “事实上我亲眼目睹了他们装备齐全得从出水口回收了一袋黑色残渣——一袋麦克在当天上半夜特地撒在那儿的残渣。”他说到那一句的时候故作停顿深深打量莱纳一眼,后者的表情并无变化,只心道一声果然,“做到这种地步,他当然想证明自己问心无愧,大大方方给了我一把样品,也如你所料,查不出结果。只是我想,那若真是引诱九头蛇上钩的陷阱,恐怕也不是那样好查。”

    “他既敢交于你,便是笃定了你验不出。”她不置可否,却也是句实话——振金的冶炼非比其余金属,不通其门道自是查不出结果。这也是特拉维斯长久以来有恃无恐的缘由之一。

    布鲁斯却点头,“我料也是。这毕竟是未开采的振金或者冶炼后的残渣,不是么?”他故意抛出这样一句,也似乎在她略微收紧的目光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好比你们在运输线里牵扯进似是而非的‘黑色黄金’,等待的又岂非这样一天?”

    “即使如你所言,那特拉维斯厂房冶炼振金的一条线和合作基地里培育人形容器的另一条线之间,岂不是脱了节——如果振金不是联系它们的媒介,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她多了几分认真的表情下,发问也多了几分犀利。

    “其实很简单,你故意往想不通的方向引、我们一开始陷入死局,是因为两条线间不是因果、不是先后的连结,是平行——它们同样为我们姑且称之’终极实验‘提供素材。更通俗的说法,是两条不相干的供应线被你们表现得似乎勾连甚众。”

    “倒是个很有创意的假设。”她的表情复又淡淡,退回到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布鲁斯直觉摸着了些许门路,“若真如你所说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供应线,我们又为什么在其一被你们盯紧的时候,自曝另一?这样的做法,似乎太过愚蠢,不是么?”

    “确实很愚蠢——前提是你们没有打算同时摒弃这两路供应。”他顿了一下,向她露出的会心一笑竟让人有种还似当年别墅里的谈笑风生。她晃神的片刻,他正步步紧逼,“若是蓝图上命定的弃子,自曝倘能混淆视听、营造出虚假的复杂,何乐而不为?”

    “乍听之下很有理。只是我仍想不明白,一边是建设周全的尖端生物基地,一边是疑似振金冶炼的灰色加工厂,任一的价值都不可估量,又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做那买一送一的赔本生意?”

    “因为真正连城的不是价格足以估量的尖端仪器和前沿厂房,而是生物容器的核心配方和振金的冶炼公式。”

    他轻笑着向她凑近,直到她的鼻尖萦满他薄荷味的沐浴露。他深色的眼里是许久不见的笃定和游刃有余。他总是轻而易举猜到她的心思,仿佛只为了验证她曾半玩笑与旁人说的一句“竟有个意想不到的成了知己”。

    真相总是很简单,虚浮的华丽复杂不过夺人眼的障目,好叫浅薄的视线被惊迭表象蒙蔽,忘记去发现层层堆演下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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