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边光线很暗，昏沉的背景下只能隐约看到许止离不甚清晰的五官，他微微垂着头，表情难辨。
康奇胜与曲进出现时，慕颜脑子里闪过许止离的身影，当时他独自寻找康奇胜，再见时前者安然无恙，许止离却不见踪迹，她还以为这人……
原来还活着。
慕颜看了一眼远处的康奇胜，对象是许止离，她便不好奇他是怎么无信号联络到自己了，玩家总有奇奇怪怪的道具，“你在哪？”
“不知道。”声音低沉。
慕颜贴近镜头，受限于黑暗的背景，她实在无法看清他的脸色，“你受伤了？很严重？”
下一刻慕颜看到许止离咳出一口血，他想抬手擦拭，却没有力气，“来找我。”
“什么？”慕颜只能看到他嘴唇上下开合，“大点声音，我听不到。”
“我……手里有……对付康奇胜的东西，来找……”一句话没说完，许止离头歪向一侧。
“喂！”
丁堰不安的说道，“他该不会死了吧。”
张宇宁敲他脑袋，“别胡说八道，大佬哪那么容易挂掉。”
视频通讯并未挂断，慕颜看着那边宛如睡美人的许止离，烦躁的抓了下头发，你既然有办法联系上我，昏倒前到是发个定位哪，到处都是坍塌的建筑，谁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缝里。
曲进不知道是不是被玩死了，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康奇胜百无聊赖的在废墟上四处游走。
张宇宁问道，“我们要去找许止离么。”
“嗯，他知道对付康奇胜的办法。”慕颜眼睛落在远处，“那个长尾巴的男人，他才是康安医院的院长，兴许除掉他就能结束这个游戏。”
“我现在弹尽粮绝，没能力对付那种怪物。”
丁堰也小声道，“我到是有几张符篆，可都是灭鬼的。”
张宇宁动了下嘴角，却没说话，他手中的道具要用来保命，目前还不是最后关头，能不用就不用吧。
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许止离。
慕颜看一眼视频中昏迷的许止离再看一眼仿佛地震现场的废墟，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有探查生命信号的仪器就好了。”
“有红外摄像头也行啊。”
闻言，慕颜一怔，从兜里摸出一个摄像头，能检测活体信号的东西附带红外线功能再正常不过，她按下开关，隔着小小的显像仪，能清晰看到张宇宁和丁堰这两个活物的存在。
“还真是歪打正着。”慕颜失笑，“喏，你们要的红外摄像头。”
“你哪来的？”
“从侵入病房的怪物身上拿的，康奇胜还在附近，找人时动静小点，病栋楼那边归我，你们在这找。”
对于慕颜单独行动，两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是大佬嘛。
“你自己小心。”
“嗯。”慕颜矮下身子，在崎岖不平的乱石上灵活穿行，几个眨眼已经在百米之外。
丁堰低叹，“好快的速度。”
张宇宁深有同感，甚至感触更深，那日她只是把自己捅伤果然手下留情了，他自然想不到慕颜后来的奇幻经历。
慕颜在缝隙中穿行，身上被凸起的钢筋尖石划出数道伤口，她却不敢停下，她已经足够小心，却不知道是不是太倒霉，爬到地面透气时正好遇上康奇胜。
他看到自己时先是愣了一瞬，片刻后露出笑，“杀我小犬的人，你竟还活着，甚好甚好。”
遇敌后，慕颜第一反应并非逃，而是想着凭借灵活的身体来个出其不意，结果长着一条大尾巴的康奇胜速度比她还快，她所有攻击皆落空不说，还被他逗猫似的耍弄，然后便是你追我赶的戏码。
慕颜几乎把速度提到极致才暂时将其甩开，然后寻了个空子钻到地下，在各种狭窄的缝隙里攀爬窜逃，时不时还会看到一条细长的尾巴尖在她周围逡巡。
她吸引了全部的火力，张宇宁和丁堰认真寻找，没找到许止离，却发现了被石头压住的郑巧慧。
康奇胜把身体改造后似乎完全不知道疲倦饥饿，慕颜边跑边往嘴里塞饼干灌水，他则跟影子似的一直跟在后面，甚至颇有闲情逸致跟她聊天。
“你不是普通的病人吧，速度与力量远远超出人类的水平，你是哪个科室的实验体，哪方面做了加强？”
“究竟是谁的手笔，让你完全保留人类特征，却又拥有如此超强的能力，小姑娘，别跑了，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让我查清楚你体内的变化。”
康奇胜语气中带着笑意，“你这么活蹦乱跳，到是让我想起那位故人，可惜他不识抬举，非要找死，我只能成全。”
“可惜了，早知道还有你这么成功的实验体，我应该留他一命，你们年龄相仿，又是一男一女，交合生个孩子出来，肯定很优秀。”
“让我这无儿无女的老人家感受一番抱孙子的快乐，多好的事情。”
慕颜听着上方离谱的话，恨不得钻出去把他脑浆敲出来。
追逃数个小时，慕颜累的喘气肺管子疼，下午三四点，天气阴沉的厉害，原本砖缝中还能透出些微光，现在却昏沉模糊。
慕颜继续往砖石底下深入，大概距离足够远，她已经听不到康奇胜的声音，废墟下漆黑一片，手机电筒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再次翻开一具断成半截的尸体，死状凄惨，但慕颜已然习惯。
再一次被凸起的石块勾住衣角，慕颜颓然的就地坐下，这样没有目的的找人，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许止离，你到底在哪……”
“这。”
“？？？”生怕自己听错，慕颜立马屏息凝神，抬高声音喊他，“许止离？”
“嗯。”声音低的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你在哪？”
“……”许止离余光溜过周围，全部都是石块，他只能无奈回一句不知道。
“算了。”慕颜看着四处的杂物，房子塌陷，没有标志性建筑，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位置，“你旁边有没有铁器，你敲打一下，我慢慢找。”
“好。”许止离艰难的挪动身体依附到钢管前，时不时屈指敲一下。
慕颜探查过附近，最后停在一个巨大的石壁前，“你是不是在后面？”
“嗯。”
回话的声音很小，但距离近，慕颜听的清清楚楚，只是怎么挪动这块巨大的石头也是个问题。
摸到腰后绑着的锤子，慕颜默默感慨自己随身带武器的好习惯，她力气大，瞄准一个点砸，三两分钟就凿出个容她钻爬的洞口。
虽然从他虚弱的语气中猜出他伤势严重，但是直面许止离残缺的身体，慕颜还是感到吃惊。
“你腿呢。”
“被康奇胜砍了。”
慕颜又看他身上淌血的洞，脏器都能看见，挂在他身体里就像个展览品似的，无遮无挡。
“你竟然还活着？！”许止离当然能听出她语气中的震惊，淡淡道，“器官虽然烂了点，但是都在，死不了。”
“……”这特么何止是烂了点，她现在都不敢碰许止离，生怕他的肝啊肾啊掉出来。
第二世界的存在虽然离奇，但是人伤成这个样子还能说话是不是太扯了，从她找人到现在七八个小时，他有多少血能流。
想到另一种可能，慕颜用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软软的，温温热热，明显是活物。
许止离也就剩下喘气了，慕颜这种幼稚的试探他根本没力气躲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毫无情绪的看着慕颜，“我不是鬼。”
你比鬼还可怕。
收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慕颜问道，“你之前说有东西对付康奇胜，是什么？”
“东西给你，你是不是要弃我而去。”许止离已经疲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但脑子依旧冷静，“我最多再撑三个小时，你走了，我一定会死。”
慕颜沉默良久，“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没办法带你出去，就算把你带离这里，也没人能治好你的伤。”
“第二游戏商城中有药。”
“游戏中商城无法开启。”
许止离缓了一会慢慢道，“只要康奇胜死亡，这个游戏就能结束。”他倦怠的闭上眼睛，唯有清浅的呼吸昭示着他现在还活着的事实。
慕颜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体，都惨成这样了，他还没放弃生的希望，慕颜这个旁观者也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他手里有对付康奇胜的筹码。
“你等我一下。”慕颜搬开碎石，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白大褂裹住他的身体，免得她背人的过程中，这人的五脏六腑漏一地。
慕颜勒他腰腹时用的力气有点大，皮肉破烂被外物触碰该是锥心刺骨的疼，慕颜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头皮发麻，他身体打颤，嘴里却没发出一句呻吟。
“你……”有心说宽慰的话，可他这副模样，让人感慨什么话都是徒劳，慕颜把洞口砸得更大些，把他背出去后该为公主抱，免得她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不小心让他磕碰到。
慕颜简直把他当做玻璃娃娃一样揽在怀里，不敢再让他有丝毫损伤。
因为不用再找人，慕颜往上爬只要注意倾听动静避开康奇胜，眼看着快要爬到地面，一直闭眼休息的许止离突然开口，“把我放在这里就行。”
慕颜小心的让他倚靠着石壁稳住身体。
“帮我解开身上的衣服，上衣。”
慕颜依言照做，眼睁睁看着他把手伸到自己肚子里摸出个圆润的球，轻描淡写的像是从兜里掏东西。
“……”慕颜看着他手中血淋淋的东西愣神。
“里面的药液可以破坏康奇胜体内的细胞。”许止离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不让自己跟随身体的本能陷入沉睡，“打碎玻璃球，把药液涂抹在弓箭上……只要一点……他的身体就会崩溃。”
“还有两个半小时……”许止离说完便不停的咳嗽，眼睫沉重的像坠了千斤铁，气息越来越微弱。
慕颜轻轻拍他的脸，“许止离，不要睡。”
他安安静静的靠在那，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漆黑有神的眼瞳，慕颜脑子里蹦出一句文艺的话，折翼的天使大概就是这样吧。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起灰尘的土腥味，最后看了一眼许止离，慕颜抓着一块石板灵活的跃上地面。
良久之后，雨声中传来许止离淡淡的回答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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