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语,沈淼也不是傻子,孙教授显然误会了她与小孩的关系。
忙摆手解释道:“您可能误会了些事情。”
她和小孩的关系,自己都还理不清,还是不要这么让他的家里人误解下去。
解释的话出口,沈淼刻意没去看徐一涧的反应,还有意识地微微转过视线,不愿对上小孩看过来的目光。
把这一切小动作看在眼里,孙教授没再出言为难,看了沈淼一眼,又转过去看着徐一涧手里的箱子。
脸上带着谢意,笑道:“麻烦小沈走这一趟了。”
前面还是客套的回话,下一句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矛头一下子对准了一直静默的徐一涧:“他会帮我把东西带回去的。”
闻言,沈淼看过去,正好对上徐一涧的眼睛,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走向。
不过——
沈淼稍加思索,这书籍并不沉,只是这箱子笨重,起先也是打算她自己亲自送过去。这下她倒是落了个清闲,就是麻烦小孩了。
而另一个人呢
母亲的话,合情合理,作为儿子当然也没有理由拒绝。就是原本的打算泡汤,难免有些郁闷。
“我知道了。”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一点不情愿,脸上也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起码听着是这样,但沈淼总觉得小孩往她这边看过来的一眼多少带了点哀怨。
嘴唇微动,想要安抚一下无辜牵连的人,余光瞟到了站在一边的孙教授一直在旁看着他们的状况。
话到嗓子眼又缩了回去,转而冲着徐一涧歉意一笑,先一步告辞离开。
沈淼离开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了母子二人。
没有更多的嘘寒问暖,孙教授拿起放在讲桌上的教案,只是微微回过身,示意后面的徐一涧跟上她。
徐一涧没多说,不冷不热应了一声,一直跟在后面半步远的位置。
公共教学楼离办公室还有一段距离,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母子二人在来往匆匆的学生中并不扎眼。
等身边的人群稍微少了一些,才听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教授蓦然开口。
“她就是那些东西的主人吗”脸上同样是毫无波澜,母子两人一脉相承的冷淡倒是十分相像。
跟在后头的徐一涧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眼睛看似向前望着母亲的背影,实则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本浅色的瞳仁渐次变深,恍若一个逐渐成型的黑色漩涡,卷吸周围的一切。
“是啊。”
意料之中的答案,孙青原本不想掺和儿子的私人感情,但她也的确没想到徐一涧找了那么多年的人是沈家的孩子。
沈家和孙家的交情从她父亲那辈开始,已逾半个世纪,不是可以拿来随意开玩笑的。
因而带了一点担忧,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确认”
“我知道,所以不需要任何证据。”他从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灵魂的振动,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来佐证,他知道她就是那个人。
徐一涧的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多么的情绪激昂,但这样甚至称得上平缓的语调,容不得半点质疑。
孙教授也没有继续询问。
如果不是从小看着徐一涧长大,人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一定会觉得徐一涧这样的人是个怪物。
生而知之已经够匪夷所思,更遑论他从小到大表现出来的奇绝的天赋。
他这个儿子无论再怎么伪装,骨子里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孙教授越想眉头越皱得厉害,她知道儿子心底里有个执念。
孙家那间秘密的房间,常年都被锁住。
一个从小就懂事过头的小孩,有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当母亲的不会不担忧。
所以她曾经设法进过那个房间,饶是孙青走南闯北所见奇事颇多,也不能忘记当日看到那屋内情景时从内心灵魂生起的颤栗。
一个六岁的男孩,屋子里全部都是女孩用的东西。
若是一般人可能第一反应是觉得,孩子的性别认知出现了问题。她也并非没见过这样性别认知颠倒的人,但她儿子不是。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衣裙远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尺寸,每一件都约略比他的年纪大上几岁。
每一件都是如此——
这些年无论搬到何处,那个房间都一直没有消失。
徐一涧看那些东西比看很多人都更有温度,一个小孩做出这样的行为实在奇怪,所以那次闯入之后他们就彻夜长谈过一次。
书房的灯一夜未灭,孙青也听到了她这辈子最震惊的事。
但她最终还是接受了,没有把一个孩子的坦白当作是臆想,而这也归功于徐一涧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太不同寻常的一面,知道了这一点没人会再把他当小孩看待。
后来丈夫去世,她心灰意冷,很少再去关注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那扇禁闭的门扉也真的有开启的一天,她的儿子亲手把钥匙了交出去。
想到刚才的情况,沈家那位怕是还不知道实情。
过于沉重的感情往往带来的不是感动而是负担,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一份几乎压得令人窒息的情感。
心中担忧更深:“如果人家不愿意……”她知道后面的话,徐一涧一定不爱听,但她还是要说。
“如果她不愿意,你也不要强迫”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感情往往强求不来,若是人家不愿意,你……你就放手吧……”
后面半句说得实在艰难,她也根本不确定这番话能不能被听进去半分。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偿所愿,另一方面又担心执念太深终遭反噬,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痛苦一生。
徐一涧没有应答,只是一路把人送到,在门口放下箱子,甚至没有多一秒的停留,转身离开。
一路上,徐一涧走得飞快,阴沉着一张脸,让从他身边路过的学生都不自觉往一边退了退,生怕被冲撞到。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的心思不抱希望,无论是姐姐的朋友,还是路琏。
甚至是母亲……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后两败俱伤。
害怕他会失控伤到姐姐,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不错!
他的确执念太深,所以一直都没有敢去坦白自己的记忆,没有挑破这最后的秘密。
但是,他怎么会舍得伤害姐姐。他发誓,这世界上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他更爱她。
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伤害到姐姐。
公寓内。
沈淼从学校回来后并未去书屋,昨夜酒喝得有些多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一直在奔波,现下精神疲乏,就回了公寓休息。
一开门,梁引的鞋子还在门口摆着。
看来人还没离开,出去一趟回来也不过是刚好中午的时候,她往屋内走去,一开房门,梁引还躺在客房的床上,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也没把人叫起来,轻轻拉上房门去了厨房。沈淼常住在此处,冰箱里应季果蔬都是齐全的,随手做了几个菜。
厨房的声响也终于是叫醒了宿醉的人,没等她把菜摆上桌,就看见梁引睡眼惺忪走到厨房门口。
一身睡衣皱得乱七八糟,不过正好也省了她叫人起床的时间。
把菜摆上桌的功夫,梁引就已经收拾好,坐到了桌旁。
都是家常的饭菜,沈淼的手艺算不上多好,简单应付一下还是绰绰有余。
梁引也是个不挑食的主,吃得也是分外开心。毕竟沈淼虽然常下厨却不常请人到家中吃饭,就算是她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她本来想着吃完饭继续赖在这里,可惜刚当下碗筷手机就响了起来,还是下礼拜的婚礼。
接近筹备的尾声依旧有些琐事常需要她去处理。
但婚礼迫在眉睫又推脱不得,只留了句等着她回来洗完就匆匆换了身衣裳冲出门去。
沈淼对于梁引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碗也没有囤着等人的道理,把碗筷收好顺手洗净擦干。
在客厅看了会儿电影,只觉得有些困乏,朦胧之间沉睡。
屋外风云变幻,雷声大作业没有把她吵醒,想来还是有些太过劳累。
最后还是被屋外的敲门声吵醒的,轰隆大作的雷声伴随着门铃,一下子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起身时意识还有些模糊,甚至忘记从猫眼处探看,只以为是梁引回来了。
门铃响了一声就歇了下去,沈淼把门一开却没见到屋外有人。
下一秒才意识到什么,往旁边低头。
徐一涧浑身都淋湿了,蜷缩成一团蹲在门边。
像是才听到声响一般,从臂弯里抬起头,脸上都嘀嗒着雨珠,嘴唇有些发紫,眼尾还有些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姐姐……”软乎乎的一声呼唤,叫得人心里软成一片。
没顾上为什么再一次遇见了湿答答的小猫崽一样的小孩,沈淼只觉得一阵心疼。
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没心思去细想。
不自觉再一次被人拿捏住了心软的本性,被套进了同样的陷阱中。
自投罗网还毫无察觉——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