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姬姑娘,快去看看,外面……外面又来了好些‘人’。”但见白牡丹气喘吁吁跑来道。姬明月和姬酒酒对望一眼,心中一凛,当下急往外走。未近时,已闻嚷闹声,只见逍遥居来了一批戴黑斗篷负了伤的人。

    那伤口处的血尚未干透,空气中闻了一股血腥味,其中一人上前道:“我叫苏昧,想用一袋金子暂买姑娘一点栖身之地。”众妖怪齐嚷道:“那你们也是来路不明的活物!”又相对忧焚道:“不能住这里啊,不能住这里啊。”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劝慰道:“明月自有主意,大家莫嚷莫嚷呀。”是只木绣球妖。

    姬明月不急着回答,眼光向黑斗篷望了一圈,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要想留逍遥居还请以面目示人。”话音一落,众黑斗篷面面相觑,骚动起来。苏昧相看一眼,一会伸手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脸,身后众斗篷见状,也慢慢摘下帽子。姬明月将紫瞳天眼张开,所见也不过是些寻常人家,幼若之属,可分明又不是人。

    底下苏昧见姬明月不语,切问道:“姑娘已见我等,可收下金子,容我们在此?姬明月如实道:“我的天眼瞧不出各位真容,不敢贸然相留,抱歉了。”众妖怪听言,长舒口气。“呵,听闻逍遥居不以出身为论,想不到全是浪得虚名!苏昧,你真丢脸!”黑斗篷中传来一声笑响。众人望去,见是个孩子。只见他眼睛虽看着人,确是一副要看不看的模样,双臂抱着,黑斗篷下漏出了青碧色的华衣。当中一妇人跑前,满面哀凄,咿呀而语,双手更是摇着似在祈求他莫说了。那孩子见了,一脸嫌恶,恶狠狠道:“走开!”妇人双手依旧无助摇晃,一会转过身,跪倒在地,黑斗篷下一身破烂,赤着双脚。众人大感诧异,心道:“妇人莫不是这孩子的亲娘?”众人望着见那些黑斗篷竟无一人上前去扶,更觉奇怪。姬酒酒道:“姑姑,我去看看。”姬明月拉住姬酒酒,姬酒酒道:“无碍的。”姬明月叮嘱道:“酒酒要小心。”姬酒酒点了点头,走下来。身后姬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以防他们突然发难对姬酒酒不利。

    姬酒酒扶起妇人,苏昧不由暗握双手,只听姬酒酒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替他哭?”妇人望着姬酒酒,一会儿转过身胆怯地望向那孩子,又转过身,双手无助摇晃,咿呀而语。姬酒酒握住妇人无助摇晃的双手,道:“你放心,我姑姑不会计较的。”妇人的眼光一下变得晶亮,回头又望那孩子,满心喜悦。姬酒酒眼光在黑斗篷身上缓缓转动,一会面露疑惑,暗思道:“他们的眼睛……”苏昧恐姬酒酒瞧出端倪,当下道:“姑娘可瞧清了?”姬酒酒点了点头,苏昧听言,暗暗放了些心。只听姬酒酒道:“为什么你们有两副瞳孔?”苏昧全身一震:“已经缝得滴水不漏了,为什么她还能瞧出来?”苏昧镇定道:“姑娘何出此言,并没有两副瞳孔。”苏昧直视姬酒酒双眼,但见姬酒酒面中生出茫然之色,迷迷糊糊站着,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还请姑娘容我们在此。”身边窸窸窣窣有衣袂声响,众黑斗篷向前走了,楼上姬明月和白牡丹也要走下来。这时,姬酒酒突然清醒过来,抓住那孩子的手臂朝后一带,挡在众黑斗篷前。众人瞧清了,只见那孩子一双眼眶如树身上漆黑的凹陷,眼眶里没有眼珠,软浓模糊地如同一池石灰水!缝好的黑色瞳孔掉在地上,一会儿眼珠“倏”地浮出来,碧色的,填满了整个眼眶,但见上面用线缝着两个字:鬼士。鬼士皆为生人所化,原本是人,难怪姬明月的紫瞳天眼瞧不出。“鬼士!”众妖怪惊惧地睁大双眼,纷纷悄声议论:“鬼士!怎么会有鬼士游戏人间,不都葬在归墟大壑了吗?”整个逍遥居顿时弥漫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气氛。逍遥居大厅里姬明月、姬酒酒、白牡丹,黑斗篷双方对峙着。

    黑斗篷一阵骚动,眼眸中流露出悲戚,尤其是那妇人,哀惶地跑到姬酒酒身边,跪着磕头,眼角的泪水直流,又试探地去够那孩子的手。姬酒酒见了,书符印覆在那孩子手腕,放了手,把他交还给妇人。但见那孩子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抱着妇人的脖颈,嘴角牵着一抹笑,若不是符印,说不定又会踩着妇人的头,纸鸢般地落在某处,做些好事出来。苏昧见状,说道:“姑娘对他们母子有怜悯之心,还请怜悯更多。”姬酒酒道:“他是个小鬼,我并不怜悯他。”苏昧紧接着道:“那就是怜悯他的母亲了。”姬酒酒不说话,目光悠悠的。姬明月反问道:“怜悯他的母亲又怎样了?求人做事,理该诚心诚意,而你却使手段。”苏昧拱手歉意道:“鬼侍身份,怕光。也是这位姑娘心细如发,我怕她瞧出端倪,故才做这不妥之事。”姬明月冷哼一声:“什么时候鬼侍的身份可随意挂在嘴边了?”苏昧听了似有嘲讽,说道:“我带着他们东躲西藏,哪里敢言鬼侍身份,姑娘说笑了。”但见众鬼侍神色凄惶,哀哀而望,苏昧言语道:“成为鬼侍已叫他们受到惩罚,不该为此再失去性命。苏昧可向姑娘保证他们绝不会对逍遥居有害,对他们有害。”姬明月听了,一会道:“也好,我便容你们在此。”转过身,将缚仙网兜在刚才的小鬼身上。那妇人一见,张皇不知所措,直用手去解缚仙网绳结。苏昧上前拉起妇人,只听姬明月道:“若我猜的没错,这小鬼该是鬼麒主的义子休月吧。休月凶残,我并不想再添麻烦,想来苏先生也是。”苏昧朝休月望去,想了想,点了点头。妇人求助似的望着苏昧,见他应下来,默默走上前守在休月身前。

    昏暗的天色下,逍遥居黑沉沉地巍然耸立着,不知从何时起,昏暗吞没了一切。长街上的风灯被风吹着,发出阵阵幽咽,不能自主地荡,既投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狱。零乱的脚步声时断时续,有的似乎来到了门前,有的似乎走远了。哪一处又有脚步声荡了,野兽似的喘息也开始响了。一个巨大的影子趴在逍遥居前,说道:“呆在屋子里不闷吗,今晚的月色甚美,出来一起赏月好吗?”声音轻和,是自以为化做了公子身,不被人识。“月色甚美。哼!是眼睛变化在屁股上了吗?”休月缓缓睁开眼,两指提起手腕上的符印,看了看,对着那影子冷冷道。这会儿碧色的眼珠填满了他整个眼眶,使人一看,不觉惊起一身疙瘩。他朝符印和网望一眼,哼笑道:“别叫我出来,否则我把这里的一切全都烧成灰!”苏昧喊了声:“休月!”只听那影子格格笑:“貌和神离啊,多累!你出来,咋们两个一条心!”这会化了形容,黑色的雾障中,一张大嘴现出来。“咯吱,咯吱……”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冲撞着众人神经。“咚!”有物掉落地面,是一只连着手腕的女人手臂。“太好吃了。”嘴妖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吃吗?分你一只手吧。”嘴妖善蛊,答言之人,语不能停。果见休月道:“恶心的家伙,谁跟你一起啦!”嘴妖噗嗤笑,长声道:“啖生人肉,予我欢愉……”嘴妖这样说,休月跟着眼珠一动:“啖生人肉,予我欢愉……”当下,手腕翻动,捏诀纵鬼火烧网。姬明月脸上浮现出淡定的微笑:“小鬼,你可省省吧,我这网就算你烧成黑碳也无妨。”就在姬明月说话的时候,白牡丹已将巾帕揉成团塞在休月口中,但见巾帕上符文熠熠流转,休月有口难言,恶狠狠把姬酒酒瞪着。姬酒酒的目光落在休月脸上,心中思想:“好生奇怪,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众人眺望着门外,夜间沁冷的空气钻进逍遥居。黑糊糊的外面,这会儿覆上了青蓝色的天光。隔着窗影,只见外面无数黑色的影子在跃走了。“好伤心啊,竟无一个人同我说话。”嘴妖仰望着天空,发出一声叹息,一会彳亍地行远了。黑色的妖气散去后,整个天光泻下,已经是淡蓝色的了。但见长街上薄薄的雾生着,风灯在风里轻轻摇晃,地上铜钱形的纸片被簇簇地吹着,一会吹到了逍遥居前。

    苏昧望着逍遥居外,悠悠而叹:“锁妖塔的妖怪也逃出了,难道真的要变天了吗?”一阵沉默,清冷的天光映照众人的脸,无人不忧怀担心。一声“吱”响,门由外推开,只见玉蓬真君携一人步进来,姬明月见了急迎上去道:“你回来了。”玉蓬真君薇笑地抚了抚姬明月肩膀,温声道:“恩,回来了。”说罢牵姬明月的手进来。姬酒酒和白牡丹见了,满心欢喜,不由替姬明月高兴。只听玉蓬真君道:“他是我在一间破观里发现的皮影傀儡,想着会对沈先生有用便带了回来。”二人叙话走过来,显得十分亲厚。走至梯口,玉蓬真君似才注意到苏昧、休月及众鬼侍,只见他望一眼姬明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苏昧道:“管好你的鬼侍,不要滋出事端。”苏昧本想会有一番恶斗,今听他言语,当下拱手说道:“神君肯留情,苏昧谢过了。”玉蓬真君不作答,牵姬明月的手上去,一至屋内,便呕出一口血,亏了姬明月,不得又跌在地上。姬明月一阵心惊,搭脉知他是救伤复发,依着旧法治了,稍放下心,可心中不免埋怨:“自己身上有伤,还恐吓别人。”却也多了感动。一会儿玉蓬真君渐渐苏醒,坐着调息,姬明月这才放了心出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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