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崖的夜色越发浓了,冷雾弥漫,不时传来的异动叫众人寒毛直立。

    “什么东西?”有啃噬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了一股恶臭,那恶臭中又伴着鲜血的腥味。

    众人藏身在灌木丛里,脸色发白,惊惧地注视前方。

    乌云快要遮蔽不太朗照的月光了,那一弯月儿照下来,照在竹林里,竹林散着幽光,雾霭升起,真如阎王的幽冥地界。

    妖异的吟唱,恍如恶咒一般,直击人的心脏,众人听得头皮发麻,极力忍耐着。雾霭散去,只见斑驳的竹影里蹦跳出一个个宽袍散发的小人。

    “四肢僵硬,头不低,眼不斜,是傀尸!”裴公景心头猛地一沉,低声急促道。

    纪姚暗握长剑,专注道:“这样的傀尸,我一个人就能对付。”说罢就要挺剑杀出。

    华莲急忙拉住纪姚的胳膊:“纪兄,我们不可妄动。”纪姚听罢,思量片刻,朝华莲点头。

    说话间那些小人儿不断地从竹林里蹦出,好似走不完似的。此刻天上的月光朗照下来,众人凝神屏息,观察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稍倾,斑驳的竹影里行出一个蹒跚麻衣的妇人,只见她紧紧地跟着那些小人儿,在她的怀里还趴着一个‘小傀尸’。众人瞧得清切,不由睁大双眼,只见那小人面白如灰,一双眼眶如树身上漆黑的凹陷,眼眶里没有眼珠,软哝模糊地如一池浓稠的石灰水。手腕上带着一串清蓝的珠子,正散着幽幽的冷光。

    它敏锐地睁开眼,不,是它自己的眼珠现在眼眶里了。“倏”地一下从眼底转上来,圆滚滚的珠子,填满了整个眼眶,碧色的,瞳仁上用线逢着两个字:“鬼士”。

    众人的头上渗出冷汗,惊惧地睁大双眼。

    鬼士是鬼麒主的侍从,早已被镇在归墟大壑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朝这处望过来,注视着这边,手抱妇人的脖颈,嘴角牵起一抹妖异的笑。

    众人被那笑笑得头皮发麻,手紧紧地握住手中长剑。只听“嘻”地一声,它踩着妇人的头顶凌空掠起,纸鸢般地落在一棵青竹上。那鬼妇人不见了孩子,回头望一眼,碧色的瞳仁里写满了恐惧和哀伤。

    它低垂着头跟上去了。

    众人疑惑不解,只听一个极戏虐的声音道:“那个狠心的女人怎么配作我的阿娘,我的阿娘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你们出来吧,陪我玩!”

    它踏着一枝竹叶,双手抱臂,俯视着众人倨傲道。众人缓缓站起,心中说不出的诡异。

    “不要看它的眼睛,凝神。”华莲紧张而急促道。

    “规避了大人的鬼車和鬼卒,能到这儿来的人可不多!可惜,还是要死的。”

    手腕攒花,一时间他的手里生出了两团鬼火来,一双碧瞳里也映了人影。那鬼士顽笑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休月。”

    鬼士休月的名字是令百家仙门忌惮的,只可惜这个鬼士休月活得太久,而华莲他们又太小,对鬼士休月实在知之甚少。

    鬼士休月明明看着,只见众人只是警惕地盯着它,手握长剑,随时可战,不觉心中讶然和火大:“仙门弟子这么无视鬼士了吗,今日便叫他们瞧瞧我的长处!”思想处,弄风纵鬼火,直烧起来。只见那鬼火如轮似的上下飞窜,只烧得众人炮燥难耐,这还不够,原来那鬼火看似是火轮,实则是吃人血肉的阴火蛙。阴火蛙咕咕乱跳乱叫,直欺人身,被欺上身的,硬生生地被撕了血肉来。

    林中阴火弥漫,焦灼一片。众弟子竭力相战相护,虽然狼狈流血但尚可自保。

    鬼士休月冷冷看着,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哼了一声,只见它轻闭双眼,双指并拢朝额间一引,顿时天地翻转生鬼天神煞大阵。这鬼天神煞大阵内藏天地厉气,著身如利刃,内有骷髅幡一面,转动可转乾坤。

    鬼士休月将藩催动,只听得一阵异动之声,那藩中现出数十团黑气来。雷声大作,伴着恶鬼吞噬呼哧之声,攻向众人。

    阵中众人以背相抵,额间沁出层层汗珠,使剑抵挡,一剑刺出,竟是扑倒在地。众人被摔得昏昏惨惨,头破血流,不知西东上下倒在地上,又被黑气托起,抛向空中,再重重摔下。原来阵中一切可瞬移,可翻转,入阵者,皆不辨方向,受制于人。

    鬼士休月大笑地在旁拍手道:好玩好玩!你们的跟头翻得顶好,不像那些草包,一下子就趴下了。不过很可惜,等我顽够了我还是要你们死的!”

    阵中闻人隐嚷道:“你才死呢,你个死人!有本事把你的阵法去了,下来跟小爷打!”闻人隐一下摔在地上,摔了个倒栽葱,鬼士休月笑得更厉害了,只是笑着笑着突然收了笑意,眼尾处凝上了一层冰霜,阴鸷而寒冷。双手结了符咒,缓缓催动骷髅藩,一时间只见阵内黑气涌动,黑气过处,寸草不生,鲜血横流,鬼士休月这是要下杀手了。

    阵中华莲,裴公景,纪姚相顾而视,点头相应。只见华莲当先一步挺剑刺出,此剑招凌冽非常,又极为迅捷,剑招过处,黑气发出凄厉的哀嚎。阵法变动,一剑刺出时华莲的身子不由地随空飘浮,失了力。团团黑气寻仇似的叫嚣着攻向华莲,似要把他彻底撕裂嚼碎一般。就在这时,裴公景和纪姚挺剑上前,招呼过来,赶在阵法再变动之前将黑气一举斩于剑下。带伤四散的黑气感应到危险,呼啸呜咽地就要退去。鬼士休月目光一凛,作法又催那骷髅藩,眼见着又有无数黑气从中窜出,华莲与裴公景举剑齐出,削弱阵中迎面而来的厉气,纪姚持剑踏剑跃起,飞出阵中,将剑架在鬼士休月的脖子上。

    鬼士休月惊恐地睁大眼睛:“怎么,怎么会?”纪姚把头一扬轻蔑地哼道:“记住,我叫纪姚。你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可不是我们!”鬼士休月睨了一眼,拿眼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华莲身上,咬牙切齿道:“你很聪明,更愿意舍命!我输只是因为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黑暗中华莲抬起双眸,那眸子幽深如一汪秋水,他望向鬼士休月道:“你走吧。”众人吃了一惊,不解地望向华莲,华莲默然沉虑道:“鬼士只是鬼麒主的守子,守子尚如此,那回到这里的恐怕更难应付。我们,下崖要紧。”

    败了的鬼士与人间的孩童并无差别!

    华莲是不想取它性命啊!

    鬼士休月一把推开纪姚,悲愤道:“谁叫你可怜我,我是鬼士休月,鬼士休月不需要可怜!”鬼士休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双浑浊的眼里噙满泪水。只见它右手捏决,数点幽光在指上凝结,指天道:“你说你亏欠我,会补偿我,会永远保护我,那你为什么还不来!”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愣在原地,只听得一阵风过,催木毁林,众人不敢仰视,低头掩面。

    有微光照下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洁白的微光散去,月影下它凶狠地盯着众人,双臂开着,将鬼士休月牢牢护在身后。

    “是那个鬼妇人!”众人吃惊对望。

    鬼士休月大声地叫嚷:“去,去,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给我报仇!”鬼妇人转过身痛苦地哀鸣,不住摇头,目光里满是哀伤。它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却不敢触碰,痛苦悲哀地连连退了几步又试探性地靠近……

    鬼士休月一把推开快要靠近它的鬼妇人,抱头痛哭地跑进从林,那鬼妇人在后面跟着,痛苦的呜咽不止。

    一支竹笛滚落在地上,华莲一见到那竹笛一颗心顿地揪紧了。竹笛是临时做的,那日她救他们时华莲在她的手中瞧见过。

    “竹笛是她的,她出事了吗?”华莲紧紧地握着竹笛,起身焦急地凝望四周。

    周围的异动开始了,他又感觉到了那种危险。那种诡谲和无限的低吟叫华莲通红了脸,一阵的晕眩袭来,华莲抵剑半跪在地上。

    “华莲!”众人急急地大喊,围将过来。

    华莲急促道:“裴兄,纪兄你们快带他们下崖去!它们快回来了。”众人听罢,俱是一凛,面面相觑。清风明月听了急急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华莲默默地低头去,看着手中的竹笛,缓缓道:“我要去寻她。”语罢,又急急地抬起头,望向裴公景和纪姚:“你们快带他们走,我会来找你们的。”

    此时阴风飒飒,鬼雾萧萧,那种阴森恐怖众人亦感受到了。裴公景和纪姚相视一眼,拍华莲的肩膀,重重点了点头:“我们在崖下等你!”

    华莲轻轻地笑了,缓缓地点了点头。纪姚先站起,裴公景随后亦站起,纪姚大声道:“从这边走!”

    众人看一眼华莲,朝华莲一礼,跟了上去。清风明月,寥怀远,修少儒齐齐望向华莲,叫华莲一定要来找他们,要他说话算数。华莲冲他们点头,叫他们快跟上。闻人笙和闻人隐默默相视,叫华莲保重。裴公景走在最后,他叹息了一声,对华莲道:“可能她已经平安了,华莲大可……”剩下的话裴公景没有说出,他只是再一次地叹息,望一眼华莲,叫他小心之后亦跟了上去。

    华莲望着众人消失在竹林里,转身望向那未知的山林,握紧了手中竹笛和长剑,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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