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明,  希吉尔带着艾吉玛向东而来,到了门口看到大门还从里面杠着,他贴在门上听了会儿,  屋里安静的连个走路的都没有。

    “你先跟我到羊圈去。”希吉尔转身对他小舅子说。

    艾吉玛被拉走了还回头看,不放心地问:“东家是不是病了?他一向起的早,  现在太阳都出来了,他家的门还杠着。”

    希吉尔坏笑,  今早要不是艾吉玛去敲门,  他也睡过头了,  “你还小,你不懂。”

    天不冷,  牛羊晚上都不进圈,羊圈里也是干净的,不需要铲屎但要点牛粪熏虫,先过来的人已经忙活起来了,看到希吉尔身后的小孩,挑眉笑问:“门还没开?”

    希吉尔瞥了一眼没接腔,推艾吉玛出去,“你别进来,  躲远点,  你待会儿还要陪两个小东家玩,身上别染上味儿了。”

    艾吉玛靠在墙根晒太阳,屋里的门一吱呀他就听到声了,  拍掉身上的灰就往门口跑,刚好跟冲出来的狗子撞在一起,他还没站稳,狗爬起来绕过他就跑。

    巴虎在院子里铲狗屎,  看到艾吉玛进来,问:“昨晚是在你二姐家睡?”

    “嗯,我二姐夫接我过去的。东家,冬天我是搬过来还是自己回去住?”

    “你想住哪就住哪,想搬过来就住后院那间带炕的屋。”巴虎铲了狗屎走出去丢在门外,铲了两锹土给盖住。早上起晚了,狗被关在家里了,憋不住只能拉在院子里。

    “那我搬过来,以后每天早上我起来给狗开门。”艾吉玛看巴虎没意见,脸上露了笑,看了眼紧紧关着的卧房门,“吉雅和其其格还在睡?”话落就听到了小孩稚嫩的笑声,清脆的宛如还未出巢的幼鸟。

    兄妹俩早就醒了,一直在炕上、在爹娘怀里躲猫猫,蜜娘跟巴虎不想动不想起床,就由着他俩在被窝里钻来钻去。

    木门咯吱一响,一个小孩跨骑在门槛上,屋里的那个站在门槛里帮忙抱腿。

    “艾吉玛来了?长高了不少。”也黑了不少,好在眼里又有光了,不再是之前灰扑扑没精打采的样子。蜜娘低头见兄妹俩玩门槛玩的起劲,她也没去搭手帮忙,绕过两个孩子去灶房舀水洗脸。

    她前脚进去,后脚就有人跟了进去,就着盆里的洗脸水挤在一起洗,水盆里的手挤挤挨挨碰在一起。

    蜜娘抬眼横他,眼中水波生,“别讨烦,我饿了。”

    “煮肉肠,打酥油茶?”男人没挪步,看了眼外面,悄声问:“是不是没睡好?”

    睡好了,但没睡饱。昨晚闹到后半夜,从卧房转战到清冷的隔壁,之前在临山吊着的那口气可算从心口挤出来了。

    蜜娘把菜刀递给他,“割肉肠去,再拿四个鸡蛋来。”两个孩子要吃蛋羹。

    巴虎纳罕地盯了她几眼,他还以为今天要挨骂,见她眉梢含喜,又跟着上杆子爬,“晌午让艾吉玛带其其格和吉雅出去玩,别让他们睡了,晚上也能早点睡。”

    蜜娘没看他,也没应声,坐在灶头烧火。

    “那就这么说定了。”巴虎琢磨出意思,出门的脚步都欢快几分。

    早饭简单,奈何吃饭的人心情好,两碗蛋羹几根肠,酥油茶也给喝出了酒酿的感觉。

    “今年我不进山,我们歇两天就去都城,早点把口粮和包谷都买回来,也带其其格和吉雅去都城见见热闹。”

    蜜娘这又想起昨天两个孩子见到砖瓦房那副震惊的小傻样,她讲给巴虎听,“你今年要多带钱,两个小的见到好的了,恐怕要闹着把摊子买回来。”每个月商队过来蜜娘也会带着孩子去买东西,但商队运来的东西少有小孩玩的。两个孩子加起来快三岁了,家里的玩具还真没几个,所幸玩伴多,猫猫狗狗惯着他俩揪耳朵摸爪子扯尾巴,玩闹从不伸爪子。

    说起摊子,蜜娘眼睛发亮,“我要不去都城支个摊子卖蜂蜜?我这两天把蜂巢割下来沥蜜,你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带着艾吉玛和孩子卖蜂蜜。”

    艾吉玛一听,双眼冒光地盯着巴虎,去都城摆摊卖蜂蜜哎,听着就好玩又新鲜,“东家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其其格和吉雅。”

    “买口粮也不急,我陪你们一起。”巴虎也觉得有意思,还问蜜娘要不要走街串巷卖,要准备多少罐子,石罐不够他这两天可以多刨些木头罐子。

    蜜娘只是突发奇想,没有具体的思路,见巴虎跟艾吉玛这么有兴致,她就捡了在老家背着蜜蜂在十里八乡叫卖的事说给他们听。

    灶房里说笑声不断,门外的狗见到生面孔呲牙汪汪叫,巴虎连忙出门去看,见是钟齐,皱了下眉喝住狗。

    “你家这一群狗挺吓人的,我一晚上没睡,猛地听到狗叫差点没给我吓死。”钟齐往门口走,心里还一蹦一蹦的,脸色也不好看,“蜜娘可在家?我是来报喜的,今早天明的时候木香生了。”他从篮子里掏了最后六个红鸡蛋递过去,“我老家的习俗,生孩子送亲友喜蛋。”

    “进来坐坐,我去喊蜜娘。”巴虎不知道怎么应对中原的习俗。

    “不用喊了,我就是来说一声,还要回去照顾木香。”

    “等等,我不知道你们中原的习俗,收了喜蛋要不要回个什么礼?”巴虎朝屋里喊了一声,“蜜娘,木香生了,你出来看看。”

    蜜娘出来看清巴虎手里喜蛋的个数和喜蛋上的黑墨点,扯抹笑说:“恭喜啊,得了个胖小子,木香身体可还好?”

    “都好,母子均安。”钟齐看向巴虎,“送喜蛋不用回礼,我就不进去坐了,还要回去照顾木香和孩子。”

    “我等会儿去看木香。”蜜娘说。

    等钟齐走了,巴虎举起手里的喜蛋仔细看,问她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木香生的是个小子?”

    “报喜蛋的个数是双数且有黑点就是儿子,生女儿的报喜蛋是单数,并且只染红没黑点。”

    蜜娘去鸡窝里逮了两只老母鸡,家里攒的蛋只留了十个,其他的都装篮子里,去年阿斯尔送来的红糖红枣还有两包没动,她也都给装上,“我过去看看,孩子你瞅着点。”

    “好。”

    木香和钟齐还住在扈家侧院,侧院有小门,小门也有门房守着,她来过几次,看门的大爷对她眼熟,“来给钟撰士贺喜的吧?他也刚回来。”

    撰士?蜜娘还是第一次听说,钟齐有官职了?她胡乱点点头,提着两只扑棱翅膀的母鸡左转右转到了木香住的地方,院子里有个面生的老妇人在拔鸡毛,她一时没敢进门,怀疑她是不是记错位置了。

    赵阿奶看到蜜娘仰着头看门牌,出声问:“蜜娘,怎么不进去?”

    屋里的人听到说话声开门出来,让拔鸡毛的老妇人去接蜜娘提的母鸡,“也就我们中原人讲究坐月子喝鸡汤了,看到你提母鸡来,我就想到了在老家送礼的日子。”

    蜜娘笑了下没作声,把篮子里的鸡蛋也递给老妇人,“木香可醒着?醒着我就去看看她。”

    “睡着了,你跟赵阿奶进屋坐坐,过不了多久她可能要醒,还有孩子,看看孩子也好。”钟齐接过赵阿奶送来的礼,眼神扫过篮子的东西,刚想问就听她说:“是扈夫人让我走一趟的,这东西都是扈家送的。”

    钟齐脸上挂起笑,“那劳阿奶代我谢过扈夫人了,劳她还挂念着我们……”

    赵阿奶没跟他说客套话,含糊了几句说还要回去当值,既然木香睡着也别吵醒她了,过些日子再来。她看了蜜娘一眼,“你是再坐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走?我俩一道出去,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这就走。”

    出了门了两人对视一眼,蜜娘不雅地翻个白眼,“一大早的可呕死我了。”那巴结人的狗腿样儿让人作呕,当着她的面都不做掩饰,“洗三和满月我都不想来了。”

    赵阿奶摇头,“小人德行,我在扈家做了两年多了,也没见扈家的四个主子像他这样待客。”挺恶心人,有点权势就飘起来了,没什么见识还狗眼看人,“之前婉儿说不跟木香过礼,我还劝过,现在庆幸她没听我的。”不然就跟蜜娘似的,白受膈应气。

    蜜娘琢磨了一会儿,问起婉儿,“她回门之后可还来过?”

    “转场之前来过一次,估计家里安顿好了会再过来。”当着蜜娘的面,赵阿奶说话也不避讳,她笑眯眯道:“也不知道婉儿怀没怀上,小孩的衣裳我都做了好几套了。”

    “那你就等着阿斯尔来报喜了。”

    “可不是,我就盼着呢。”

    两人在扈家大门外分开,蜜娘走了一段路又拐道去了救济院,但扑了个空,盼娣、兰娘和莺娘都不在家,邻居说她们出去割草去了,刚走没多久。

    看来钟齐没有过来报喜。

    蜜娘回家后穿上割蜜的衣裳,戴上帽子和羊皮手套,钻进码蜂箱的勒勒车里开箱割蜜。一直到晌午巴虎带孩子回来,她才喊人:“巴虎,你赶头牛来,把勒勒车给拉到没人的地方。”

    “咋了?”

    “我一开门就有蜜蜂飞出去,你把车给赶远点,免得蜜蜂逃出来了蛰人。”

    勒勒车一动,车厢里的蜜蜂更疯了,几乎大半都飞了出来,覆在蜜娘身上和装蜜的桶里。蜜娘让巴虎走远点,她开了门先把蜂桶放车辕上,挤着空自己跳下车。车门一关,飞出来的一大群蜜蜂密密麻麻的把她围住,几乎要像蚂蚁抬食那样把她抬走。

    牛听到嗡嗡声不安地走动,不用人赶它自己就知道往安全的地方走,蜜娘跟牛往反方向走,走远了蜜蜂自己就不跟了,再回头又找不到蜂箱,没有蜂后指挥,群蜂慢慢就散了。

    “十六个都割了?”巴虎问。

    “都割了,就这么些了。”装蜂巢的时候她压得实,五桶蜂巢最少也能沥三桶蜂蜜。

    “巴虎,我跟你说……”蜜娘把今早去看木香的事说了,她心里还是过不了那个槛,一想到钟齐就恶心,“虽然木香为人不错,但我想了想,以后还是不来往算了,我们又不巴结他过日子,不想去看人脸色。”

    “那就不来往了,下三滥的玩意,瞧不起我们还送什么喜蛋?”巴虎心想早上就不该出去,让狗把他撵走算了。

    蜜娘想了想,抱着巴虎的胳膊说:“他可能是想让我们给他送大礼,想着他身上有官职了,我们还不赶紧去巴结巴结他?没想到我们给他提了两只鸡半筐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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