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虎仔细盯了蜜娘一会儿,  看她不像是说假话,也就遂了她的意不再提,  心里琢磨着再看情况,  她要是做噩梦的次数减少了,他就顺了她的意让她慢慢忘记。

    “快到临山了。”巴虎让开车门,今年他们回来得晚,  跟其他牧民赶在一起了,  其他方向也有赶回来的人,羊群拥堵,  速度都放缓了不少。

    这个场面难得见一次,  四面八方都是黑白的羊群,羊群跟羊群之间夹杂着数量不多但体型颇壮的黄毛羊。像是热闹的集市,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叫卖的,  问价的,骑马维护秩序的人则是衙门里提刀的衙役。

    “干啥这么看着我?”巴虎奇怪。

    “你不去看着牛羊?”

    “看。”她没事他也就去忙了。

    错过了饭点才看到排排伫立的毡包,  巴虎带着朝宝和希吉尔赶牛羊去草场,  蜜娘先驾着勒勒车回家里。

    “东家太太,你回来了?”

    “金库老伯,  喊我喊蜜娘就行。”留守在家的是今年新来的一个老伯,  跟牧仁大叔交好,  所以也放心把牛皮羊皮交给他卖给商队。

    老伯名字叫阿拉坦仓,意思是金库,蒙语名又长又拗口,  大家就老伯老伯地叫,小半年过去了,没几个人记得他名字。

    老伯帮蜜娘把小床抬下来,  蜜娘把孩子往床上挪的时候,他拎了个锄头搬开一个坛子,冲着还带有湿气的土一锄头刨下去,咔擦一声。

    “老伯,你这是?”

    “卖牛皮羊皮的银子,你们不在家我怕被偷了,就挖了坑给埋在韭菜花坛子下面。”一角红布露了出来,老头给提出来交给蜜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从卖了皮毛我这心啊就一直提着,白天出门了惦记着,晚上睡觉了还留着心,我今晚是能睡个好觉了。”

    蜜娘拍了拍布上的土,掂了一下,里面应当还有银票,“我要是手里有这么多银子留家里也是心里不安稳。”

    “是吧,我这辈子就没摸过这么多银子。”老头这下才露出真心的笑,他还担心被笑话来着,“东家鞣制的皮毛完整且柔软,价钱也高,我给你交代一下,牛皮是四两一张,一共五张;羊皮是一两又三十五文一张,一共是一百五十张:粗羊毛是三十文一斤,细羊绒是六十文一斤,羊绒是八十文一斤,斤数牧仁记的有,等东家回来了你俩对着账算算。”

    粗粗估计一下,仅是皮毛产出就有四五百两,但想想家里有这么多牛羊,相当于大康坐拥上千亩良田的大地主,一年卖粮食收四五百两也不多。

    蜜娘把银子放回毡包里,关门出来做饭,坐在灶房里开着门还时不时瞟着门外,生怕有人进去掂了银子跑了。等交到巴虎手里她才松下心。

    巴虎数了一下,五张银票,其他都是零零碎碎的银角子,他看蜜娘探头喜眯眯地瞅着,完全没有忧伤气。双手一推,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解释:“交给你了,你是家里的女主人。”

    “可别。”蜜娘摇头都摇成拨浪鼓了,“钱太多了,拿我手里我睡不着,埋在地下我还要三天两头的挖出来看看。”吃穿住行用都有巴虎供着,她完全没操心过银钱的事。

    “真不要?”

    “真不要,你以前在哪儿藏着,现在还藏在那儿,也别给我说,我怕我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往藏银子的地方瞟。”蜜娘压根就没见过银票,就桌上这一堆银角子她都没见过,穷人乍富,她心里慌慌,脚上打飘。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富有,原来我嫁的男人家底这么雄厚哇!”牛羊多但不会卖,蜜娘看着一两千的牲畜也没什么实感,只觉得到死都不会缺肉吃。

    她挪了挪凳子,前倾着上半身靠近巴虎,低声问:“你给我透个底,你攒了多少银子了?”

    巴虎被逗乐了,尤其是蜜娘那对冒着金光的大眼睛让他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瓜,他也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地说:“不算今年的有一千一百多两,一千两存在古川的钱庄里。”

    蜜娘眼睛一眨,她发现她不得了,竟然嫌弃一千一百两有些少,“一年五百多两,我还以为你有两三千两呢。”

    “离家的第一年,卖的牛皮羊皮只够夏买盐冬买碱,到了第一年才有了结余,还不到一百两,第三年结余了三四百两。”巴虎晃了晃她脖子里的绿松石坠子,“七十多两一颗。”

    “抢钱呐?”蜜娘拽着绿松石一看,颜色清透,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形状。

    “但中原的商人说大康的一个簪子都大几十两。”巴虎疑惑,难道他受骗了?

    蜜娘再看翠绿的坠子,绿松石有她大拇指指腹那么大,在太阳下尤其炫目,垂在衣领上很是添彩。

    “应该是我没见识了。”她讷讷道,一个绿石头要七八十两听着很贵,但跟她看过的富家太太头上的簪子相比,听着也不算离谱。

    巴虎攥了一把的银角子,摊着手掌给推成三堆,“其其格和吉雅一人一个带铃铛的小银镯,你一个银发簪。”

    蜜娘想说她用木头簪子就行,但在瞟到巴虎脸上的笑时把话咽了下去,手上又推了两个银角子过去,桌下的腿勾住男人的脚,眼里也带了勾子,“我也要个带铃铛的银镯子,带脚腕上的,细的。”

    手腕一抖,掌心的银角子噼里啪啦砸在了桌子上,又蹦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不等睁眼就张嘴嚎。

    男人长叹一口气,“听见了,知道你醒了,这就来抱你。”

    磨人精。

    “人家睡得好好的被你吵醒了还不准哭啊?”蜜娘翘着脚没动,等巴虎一左一右抱了两个娃过来,她在其其格眼下一揩,一丝水意都没有。

    “小丫头,你的哭声对你爹都没威慑力了。”

    “还是有的,这不就屁颠屁颠把人给抱怀里哄了。”巴虎笑言,等蜜娘到灶房里看火去了,他眼疾手快地在其其格脸上亲了一下,看吉雅盯着,他也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

    “其其格,我跟你打个商量,回古川了我给你买个带铃铛的小镯子,你想哭了就摇铃铛,能不能别张着嘴干嚎?多漂亮一个小姑娘,张嘴一哭,嗓子眼都露出来了。”

    ……

    秋日天黑的早,饭好也到黄昏了,巴虎叫上朝宝、希吉尔和金库老伯一起围坐在炉子边上吃羊肉锅子,锅边贴了一圈金黄的豆腐。秋风瑟瑟的傍晚,一锅香气扑鼻的羊肉,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吃到最后再下一盘手擀细面,冒一头的薄汗,出门时秋风带走身上浸的肉香,回去钻被窝里睡一觉,又有精力迎接随之而来的迁徙了。

    巴虎要带上朝宝去寻放养的马群和骆驼,今年他没去看过几次,离开前对蜜娘说两三天回来是正常,三五天回来也是正常。

    蜜娘提前给他蒸了一锅米糕,这次没用驼奶,她用黄油代替了,蒸出来的米糕味道更香,比用驼奶蒸的更有嚼劲。除了米糕还煎了一铁板的香煎豆腐皮,两张半臂长的豆腐皮用黄油煎出一层焦壳,豆腐皮上铺上薄薄的米饭、卤牛肉、豆腐碎、菌子粒、葱花,最后两张豆腐皮合在一起,巴虎带走当菜吃。

    正如巴虎说的,他是第五天的黄昏回来的,仅是找骆驼群他都找了两天,找了骆驼又去找马。

    “明年要驯马,性子跑野了。”往回赶的时候还有马撂蹄踢他,得亏他防着在,否则就要断条腿。

    “驯马?那骆驼呢?”

    “骆驼还好,除了发情期的公骆驼,其他时候骆驼性子温顺,而且骆驼跟牛一样,成年之前会打鼻环,好控制。”说起驯马,巴虎掏出他压箱底的牛皮棉裤,屁股后面磨破了又打了厚厚的补丁,裆/部也塞了齐腿弯的棉花和粗羊毛。

    “这是裤子?”蜜娘惊愕,可太奇怪了。

    巴虎嗯了一声,“我有个小叔,亲的,跟我家老头子同父同母,十七八岁的时候驯马,地上没清理干净,也是倒霉,刚好插在一根树枝上。”他撇着腿皱着眉,“就是这个地儿,救活了但伤了子孙根,快要过门的媳妇也另嫁了,要不然怎么都轮不到我爹当族长,听说我阿爷还活着的时候很是瞧不上他。”

    “在他之后,我们驯马都要做个大裆牛皮裤子,里面塞上厚实的羊毛和棉花。”屁股后面磨破露出屁股蛋子都行,唯独前面不能马虎。

    “那小叔现在可还活着?”蜜娘心里冒出了个想法。

    “活着,养了不少的牲畜,也在戌水住。”

    好吧,蜜娘唾了一口自己,是她的想法太阴暗了。

    她接过巴虎手里不成样的裤子,“我给你再重新做一条,这条破破烂烂的不要了。”

    巴虎看出了她的意思,故意说:“你别怕,我有儿有女,就算出事了也不怕绝子绝孙。”

    那可不行,蜜娘斜了他一眼,伸手做了个揉的动作,“保护好了,我还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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