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被他二儿子给叫回来,刚靠近自家毡包,还没勒马就看见门前的羊圈外面蹲了个男人,正弯着腰给散了劲的木栅栏紧绳。

    “里长,你回来了。”赵青山听到马蹄声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快步走过来,敛肩欠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该早些过来的,还麻烦您往回跑一趟。”

    “这是小事,我骑马来回一趟也不费事。”瞿里长翻身下马,吹个口哨,黑马自行走到毡包后面去吃草。

    赵青山看的有些发愣,讷讷道:“您这马训的可真听话。”他眼馋啊,是个男人就爱马,在大康他是没能力养一匹马,如今到草原上来了,只要买的起就养的起。想到这儿,他精神大振,又看了高头大马一眼。

    “里长,您看我们这么些人单靠养几只小羊一时也解决不了困境,女人们想买个针头线脑的都要东借西凑,过的着实苦。麻烦您给支个招,有没有能打个短工的活儿,我们也不怕脏不怕苦,只要能挣一两个钱,我们啥都能干。”赵青山跟着里长走进毡包,这是他第二次进当地人的毡包,里面绑的绳子都讲究的掺杂了三种颜色,各种用具不比地主老爷用的差。

    “活儿倒是有,捡干牛粪、剪羊毛、修羊圈牛圈、清理粪便这些都需要人,但这事我得跟扈县丞通个气,看他怎么说。”瞿里长走到门口对他儿子喊了一声,“长平,去看扈县丞有没有空,有空让他过来,有事商量。”

    赵青山搓搓手,坐卧不定地说:“里长,我去跑一趟吧,哪能劳烦小公子。”

    “他算得上什么小公子,扈县丞的儿子才是正经的公子。我家连个仆从都没有,一向都是家里的孩子跑腿传话喊人。”瞿里长大笑,走回去沏了两碗奶茶端过来,说:“你也甭拘束,都是老乡,合该多照应一些。”

    “从大康来漠北,在他乡能站住脚已经很是了不起了。”赵青山抿了口奶茶,神情依然拘谨,他求人办事应该送些礼的,但穷的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哪拿的出值钱的东西,只好顶着厚脸皮过来,这种情况哪有底气让人家四处张罗。

    “也是侥幸。”瞿里长不愿多谈这事,正好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他迎出去说:“老扈啊,赵青山他们那些难民想找些活儿干着,你怎么看?”

    他是想把这个人情让给扈县丞,每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缺人剪羊毛,介绍短工当然是先紧着有交情的人家。

    “这是好事,毕力格家,白音家,少布家不都缺人手。”扈县丞也没进毡包,对赵青山点了点头,思索了下,继续说:“去年巴虎家的奴隶赎身出去了不少,他家也缺人,你给多找几个手脚麻利、人老实的给介绍过去。”

    “哎,行,即然你同意了,我中午就过去给安排好。”瞿里长琢磨了下,这几家都是跟扈县丞有关系的。

    “嗯,除了这还有其他事?”扈县丞问。

    “是还有些事,进来坐着说。”瞿里长看了眼赵青山,说:“你要没事就先回去安排。”

    “有事有事,有一部分人找到我说想搬出去住,我们那边不是还有不少空着的毡包,我想问问给不给租。”赵青山赶忙说。

    “那不能租给你们,那是上面拨下来给难民准备的,之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难民过来。”扈县丞摆了摆手,看向瞿里长说:“有些牧民家不是有空闲的毡包,你去问问,想租的谈好价钱租给他们。”

    瞿里长识趣没绕过他自行办事,他也让些甜头下去。

    “行,我中午吃了饭过去。”瞿里长给赵青山使了个眼色。

    “给您二位添麻烦了。”赵青山俯了俯身,快步离开。

    ……

    “巴虎,正想家里找你,你这是要去哪儿?”扈县丞下午空闲的时候只身往河下游走,还没到先看见了人,贼兮兮地背着手,一脸古怪。

    “出来走走,没干啥,夫子你找我有啥事吩咐。”路上还有其他人,巴虎不打算在这儿说话,转身说:“到家里去,我大哥给我捎了点茶叶,说是泡清水的,我喝不惯,煮奶茶味儿又有些淡,看到你才想起来你应该爱那个味儿。”

    扈县丞初来漠北的那两年在私塾教书,巴虎是他的第一批学生,后来他去县衙当账房也是借了点巴虎老子的面子,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

    “这才想起我,你该早些给我送去的。”扈县丞也看清了巴虎手里拿的啥,是一大块儿肉,颜色暗红,肥膘少,看着就干柴,是狼肉。

    “昨晚杀了几头狼?”。

    “三头,个头都不大。”巴虎开了门随手把狼肉扔到门外的筐里,打算等扈县丞走了他再去找大黄。

    “不忙,别烧水泡茶了,你也泡不出啥滋味,待会儿都给我包上我带走。”扈县丞看巴虎跟看自家子侄一样,说话也随意,“我来找你是有正事,你养的牛羊多,人手又不够,我给你介绍一二十个短工,一天管两顿饭,每人二十文钱,你看要是行,明天人就过来。”

    “西边的难民?”

    “嗯,我让瞿里长给你挑的都是老实能干的。”

    “行是行,但我不管饭,一人一天四十文。先剪羊毛,后挑羊毛洗羊毛搓绳,我这儿活多,工期肯定不短,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屋里人多。”巴虎说的坦诚,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尤其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说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临山的戌水的就没不知道你脾气臭的,今天这事本该瞿里长来说,人家嫌你难说话,不肯来。”扈县丞蹙起眉头,啧了一声,“你这样子谁肯把闺女嫁给你?十九了,马上二十了,整天跟牛羊马狗混在一起,白瞎了你这张脸。”

    “我一个人过好得很,没人管,舒坦。”巴虎还是那句老话。

    “狂妄。”扈县丞跟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茶拿来,我懒得理你。”

    巴虎进屋从箱子里翻出一包油纸裹的茶叶,他也没看,直接塞到扈县丞手里,跟着锁了门掂起筐里的狼肉跟着他一起往北走。

    “倒是好茶,你大哥买给你也是糟蹋东西。对了,你大哥今年也快回来了吧?”扈县丞捻了瓣茶叶扔进嘴里。

    “不清楚,你想知道去问他爹。”

    扈县丞呦了一声,“他爹?咋?你俩不是同一个爹?”

    “我倒是想,我娘不争气啊。”巴虎毫不掩饰他对两人的嫌弃。

    “你爹被你打不死反倒是要气死。”扈县丞设身处地地想,巴虎要是他儿子,他听到这话撵二里地也要把他捶一顿。

    “我给你说,你爹你娘的事你别管,那是人家两口子间的事,你管了也落不到好。”扈县丞难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懒得跟你说了,走了。”话不投机,越说越丧气,巴虎拐弯往西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扈县丞抬眼看,西边正对的是难民住的地方,“这是有看中的姑娘了?送肉讨好人家?”他八卦地追问。

    “讨好狗。”

    狗?狗主人?扈县丞对带狗逃到漠北的那姑娘有些印象,嗯……怎么说呢,时常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性子有些孤僻,看着不太好说话。

    这样一想,巴虎要是为了省麻烦、图安静看中那姑娘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这两人往一起一站,那可没意思透了。

    巴虎揣着狼肉到河西边正是乱糟糟的时候,他找了有一会儿才看到大黄,它被栓在毡包门上睡觉,听到脚步声睁眼看是他,一个激灵猛地蹿了起来。

    “别怕别怕,我不掐你,也不打你。”巴虎没靠近,蹲下身把狼肉甩过去,“没毒,给你加餐,你看你瘦的没个狗样了。”

    大黄警惕地低头嗅嗅,随后又看了眼笑眯眯的男人,伸出舌头卷了圈嘴巴里漏出来的哈喇子,咬住肉块儿背对着男人大口撕咬。

    “你说你眼光差不差,选了个瘦巴巴的主人,你也跟着饿成皮包骨,就这样你还认准了她,你说你跟了我多好,我顿顿给你尝荤腥。”巴虎饶有兴致的劝狗背主。

    “你果然贼心不死。”

    冷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巴虎一顿,暗叹倒霉,但也没慌,站起来说:“理解一下,不嫌家贫的狗惹人喜爱,我忍不住想逗它。”

    “蜜娘,他是谁啊?”婉儿问,她跟蜜娘同吃同睡,咋不知道蜜娘什么时候认识了个舍得喂狗吃肉的当地人?看这说话的样子,两人还挺熟稔。

    “……巴虎。”蜜娘想了想,她只知道他的名字。

    巴虎没兴趣跟这几个目光闪亮的姑娘说话,他当没看出她们想认识的意思,对着蜜娘说:“我那儿在招短工,一天四十文,不管吃,活儿也不算轻松,就是给羊剪毛,你看你要不要过来。”

    “要。”蜜娘一口答应,赵青山那里招人都是选的力气大的,还先紧着男人,她没被选上。

    “行,你明天早上过来,河下游最后一家。”巴虎看了大黄一眼,突然说:“你要不要让大黄也来打短工?没有工钱但管饭。”

    蜜娘看了男人一眼,大黄瘦巴巴的连个兔子都撵不上,打短工能做什么?她明白巴虎是喜欢狗,见不得大黄跟着她饿肚子。

    “多谢你,我明天带它过去。”

    巴虎忍不住笑了,“识时务。”没再傻坚持了。

    等巴虎走了,蜜娘坐门槛上等大黄吃完肉带它去放羊,她可不敢让它单独留家里,保不准有那坏心眼的趁她不在把它宰了。

    “蜜娘,你明天能不能把我也带去?我只要三十五文钱,每天给你五文。”一个姑娘凑过来小声说好话。

    蜜娘想不起她叫啥名,也没跟她说过话。

    “你刚刚怎么不亲自问他?”她只是好奇,才来两天,这人怎么会认为她有本事在主家面前帮同伴找活儿。

    “他明显不想跟我们说话,看着脾气也不好。”盼娣小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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