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翁常说,温琅天资冠绝,灵慧无匹,忍冬是信的,譬如此时,他便将她说的事复行得很好,一点就通。
好半晌,两人才分开。
通红着脸,气息不顺,忍冬拢了拢散开的衣襟,看了眼温琅。那双温润眸子里温和淡去,明明灭灭的欲色仍残留着,低哑道:“媞媞还小,过早……”
过早什么?忍冬抿了抿唇。
他轻咳道:“过早有孕伤损母体,余下的事,来日方长。”
忍冬呆了呆。
过早,有孕。
脸上愈发飞红,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按在胸前的手施力几分,欲盖弥彰。回想起方才,他俯在她身前,边践行着边抬头看她,一眨不眨,脸庞俊朗锋利,热烫的唇像在她身上四处放火,烧出前所未有的空洞。
“阿琅。”忍冬低低地开口,才发觉自己被他吻得通身酥软,连话都说不好了。
“嗯?”
温琅笑看她。
贝齿在唇珠上刮了一回,忿忿道:“你也只比我大两岁罢了,我还小,阿琅也不大。”
小孩赌气似的,又娇又软。
直把温琅的心搅成了一团,将人抱在怀中,低头嗅着她的发香,附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说到每日清晨身上难受,说到戒急用忍,说到到底谁大谁小。忍冬烧红着脸,起先发愣,到后来听懂几分,慌忙用手去堵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不许再说了!”
你把我的心都说乱了!
温琅笑笑,捉住她的腕子,亲了一下略略粗粝掌心,果真乖乖不再往下说。
这日午膳用得晚了些。
用过饭,忍冬要小睡一会子,温琅见她躺下,亲手焚了炉自配的香方,在床边流连半晌才转身离开。今日雨势总不见消,天色阴郁,寝殿里点着灯。
听见脚步声走远,忍冬才招来阿越,命她打把伞,多去御花园走动走动。
阿越会意,领命去了。
一个时辰后,忍冬方才睡醒,睡眼惺忪地叫来阿越,问她事情办得怎样了。
见长公主送来的宫女出去打水预备太子妃梳洗起身,阿越蹲在床边小声应道:“和殿下想的一样,他们寻上我来,问您日常行踪,方才又撞上,递给我五两银子,沉甸甸一大袋。”
说着将一大串锦黄祥云纹钱袋从袖子里提了出来,忍冬拎了拎,不轻。
这等上好宫缎,怕是只有福王府里头的人才会用来做钱袋。
忍冬将钱袋随手搁在枕边,取来绣凳上的衣衫穿上,阿越忙来服侍,问道:“殿下要去御花园吗?奴婢瞧那位公公说话时样貌龌龊,定没好事,福王怕是早早到了。”
准是转头便告诉主子去了。这会子说不准,福王早在御花园里候着,守株待兔。
“他在才好,正要收拾他。”
忍冬不慌不忙地看了眼窗外天色,宫女们端盆捧帕上前来服侍。她洗过脸,找回几分精神头,吃过一盏茶,只命阿越打伞,往御花园去。
雨丝绵绵。
御花园的奴侪因奉圣夫人张氏今晨簪花闹出的不快,个个头顶悬刀,眼下扎在花房里看顾那两品比人命还贵重的姚黄。几十个人,围着两盆花转。
小阉打发过人将花园里海棠撤了,福王府亲随一应退下,只留他在旁伺候。
“合该今日天公作美,成就殿下好事。”他嘴巧地掌酒,筛过酒渣,往酒盅里注满,“奴打听过,殿下那日见到的婢女是太子妃打家里带来的奴几,好收买,五两银子便哄得她找不着北了。”
域疆葡萄酒的香气充盈四下。
温兆心里畅快,待在御花园被熏得嗓子发痒也生不起火气,两指夹着酒盅,啜了口酒,“化外之地,野蛮匹夫酿酒倒有一手,这酒不错。”
说罢,一饮而尽,回甘上来,温兆眯起眼睛。
小阉知他心情极好,又满上了一杯。
北疆年年供奉葡萄酒与旃檀,进程御前,能喝上这酒的,除了天子与老天师外,只有福王一人。前几日才受陛下责骂,转头内府又送来北疆葡萄酒,到底是亲父子没有隔夜仇,责骂归责骂,陛下心里还是有六殿下的。至于孙蒙正家人求到小阉这里头,他心思玲珑,那头收了钱,这头知道六殿下打算将孙蒙正舍弃。
若是今天六殿下在太子妃身上得了手,得了趣,倒还有得商量商量。
届时,少不得又能从孙家人手里再捞一笔。他笑呵呵地,奉承伺候,是以在看到忍冬出现时,顿时一个激灵,像看见金山银海般,谄媚跪禀:“说曹操曹操到,殿下您瞧,太子妃果真来了。”
一双细小的眼睛眉飞色舞,语气暧昧。
温兆大喜,唇角止不住高扬,抬脚揣了他一下,掸掸衣袍站起身来。
婢女打着伞,忍冬正与之说话,眉眼弯弯的样子,甜得像能咋出滋味的荔枝,衬得隐晦暗沉的天幕都亮了起来。他凝视着,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对方目光撇来。
唯恐她扭头要走,温兆伞也忘了,疾步下了亭台,向她走来:“嫂嫂去哪?”
浓浓的内府香气飘来。
忍冬站定脚步,隐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戳了戳阿越腰身,打了个暗号。
她不理会,温兆愈发来意,笑着走到她面前,任由万万银针似的雨丝扎着他,没多久,眉眼上尽是细小晶莹的雨珠子,消了两分轻薄,倒有些可怜,像被淋湿的小狐狸。小阉呼天喊地,打着伞匆匆赶来,被温兆以强硬的口吻命其站住。
忍冬向左一步,他也向左。
向右一步,他也向右,将路堵死了。
他低头,目光定在忍冬打湿的裙裾上,“嫂嫂的裙湿了,这雨着实可恨。”
忍冬让阿越躲在她身后,今日只穿着家常罗裙,一路想着整治这个下流东西,步子走得快,被沿路过来的矮灌花草打湿了裙面。一双脚藏在裙面底下,站定住。
“六弟是伤着脖子了?怎么抬不起来?”
她眨眨眼,脸上笑得双眸弯弯,长睫忽闪。
这是捕着猎物的笑意。温兆不明,看在眼里,反而认为眼前人才是落网猎物,听她有心打趣,心头熨熨帖帖,舒适极了。恍惚间忆起红牙小板轻敲,吴侬软语地唱着: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着实想蹲下,替她除去裙面底下的湿鞋湿袜,再将那双白玉擎拿在掌心,摩挲摩挲。
不妨好好议议。
他候得艰难,愿是不愿让他怜爱一番。
目光从裙裾到细弱腰身,再一路向上,来到樱桃似的红唇,圆润白腻的鼻尖,最终落在蓄着秋水的眼里。眼前人不知自个有多美,配温琅着实可惜,温兆爱怜地凝视她,又逼近两步。
“我有些要紧话,想对嫂嫂说,嫂嫂是否能行个方便?”
忍冬今日穿着家常衣裳,不像要去拜见太后的模样。果然如婢女说的,午后小憩起来,习惯到花园走动走动。
见她家常打扮,不慌不忙,不惊不躲,温兆更是喜爱得心头发紧。
尽管不在看她,阿越还是被六皇子的目光恶心着了。
太子妃想的一点不错,福王真对身为嫂嫂的她存了别样心思。更为可怕的是,光天化日,福王竟然不顾廉耻,出手紧攥住太子妃手腕。
睫上凝满雨珠,温兆眨着眼抖落下来,见忍冬不反抗,愣了一瞬之后,大喜过望。
“嫂嫂……”
眼底藏不住兴奋,他手上松了松,听见忍冬平静地吩咐婢女,“你将另一柄伞给我,我同六殿下到前头桥水那儿说几句话。”
阿越犹疑着,还是按照先前约定的,把伞递了出去,等她打开,才躬身退远两步。福王府小阉低头,眉开眼笑地跟着避退。
温兆身上有酒气,也有浓重的内府香。
忍冬死忍活忍,一路走得很快,温兆淋着雨,追得也很紧。
香气被逆风吹来,飘散不去。她总是吸鼻,嗓子发痒地咳嗽,温兆听了几响,忽觉得每一下咳嗽都像针扎他心,紧走绕到她面前,瞧瞧她,了然道:“嫂嫂真是与我同病相怜。”
说着,扯掉革带上系着的两串香囊,咚地一响,随手扔到身后河渠里。
宫里引的是活水,水流冲出闸门,直流向皇城外的大河。眼看新制的鹅黄香囊随水流淌,越飘越远,温兆蓦然笑了,带着浅浅酒意,垂眸看向忍冬。
他没醉,又好像真的醉了。
“六殿下想说什么,这里只有我们,说罢。”
忍冬有意佯装时,温婉可亲的模样,配着小小身量,显得温柔而无害。
“是啊,只有我们。”
温兆扶膝躬身,不顾身份地凑上前来。
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讨好的模样,不像生在天家的王孙贵胄,反而像一只邀宠的狮子狗,淋了雨,一心想讨分温存。即便人在眼前,他一手便能揽到怀里来,想了又想,怕她羞恼生气,仍旧不敢贸然出手轻薄。
“为我今早那一脚,撞上了,六殿下想同我算账么?”
忍冬仰头看着他。
顾盼神飞,熠熠灿灿。温兆像被烫了一下,那一脚恩怨早就抛却,再一次扯住她衣袖,欣赏着她眼里的自己,一字一顿道:“什么算账,我怎舍得,宝贝嫂嫂还来不及。”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