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掌心软绵,  轻柔地覆在萧韫的额头,瞬间有丝丝缕缕的酥麻串流至他身体各处。

    少顷,萧韫倏地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阿圆一愣。

    “你说什么?”萧韫声音温和,气息隐忍。

    “没,  就是觉得”阿圆嘟哝道:“觉得沈哥哥近日怪怪的。”

    原来她有所发觉。

    萧韫喉咙动了动,  问:“哪里怪怪的?”

    “我也说不清楚。”

    阿圆抽了下手没抽开,  疑惑地看向萧韫。

    萧韫缓缓把她的手拉下来,淡声道:“我没生病,  若是你觉得哪里古怪,  实则古怪的不是他人,而是你自己的心。”

    这句话暗渡陈仓,  诡谲周密。

    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神色,果真见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是吗?”阿圆抿了抿唇。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  平白惹得人心烦意燥。

    阿圆也不知怎么的,  原先还好好的,被萧韫这么一提醒,她竟是莫名地开始心慌。连作画都没心思了,径直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变得奇怪了?

    唉!

    阿圆暗暗叹气。

    萧韫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想什么?”

    “没想什么,”阿圆苦恼道:“沈哥哥以后莫要逗我了,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阿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已经长大了,沈哥哥若是还如小时候那般逗我,  我心里怪不自在的。”

    “哦?”萧韫勾唇:“如何不自在。”

    “反正就是不自在。”阿圆瞪他,  然后倒了杯茶过去。

    萧韫接过来,  觑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品。

    “适才我说要送你些东西,你还没回我,  你喜欢什么?”萧韫问。

    “好端端的为何送我东西,沈哥哥平日已经送了许多。”

    “不一样。”

    “哪不一样?”

    萧韫没回答,而是抬眼,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阿圆真是怕了他这种意味不明的眼神,若要说里头有什么含义,可认真一瞧,他神态自若,仿佛本就如此。

    可若要说没什么含义,但却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过了会,想到什么,她道:“过几日我休沐想回家一趟。”

    “回家做什么?”

    “我大表姐和表姐夫要去外地任职,我娘说带我去探望探望。”

    阿圆的大表姐前年与吏部侍郎李家二公子成了亲,如今已育有一子。李二公子也争气,今年春闱考了进士第七十二名,家里给他谋了个县令的官职,再过半月就要携家带口上任。

    大表姐这一去就是千里,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阿圆前日就收到了她母亲的口信,说休沐带她去探望探望,就当送别。

    萧韫却是蹙眉:“你表姐夫离京,你去探望做什么?”

    “还有我大表姐呢,我的小外甥也要探望啊。”

    默了会,萧韫只得点头:“知道了,早去早回。”

    什么早去早回,她是打算回去待一整天来着。

    阿圆腹诽,不经意抬眼瞧见萧韫从袖中掏出张帕子来擦嘴。

    隐约瞧见帕子有些眼熟,帕子上纷纷嫩嫩的绣花似乎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以前她绣的那朵花?

    这帕子都是两年前绣的了,竟不想两年过去沈哥哥还用着。

    她一边为沈哥哥终于知道俭省而欣慰,又一边对他这举动有些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倏地,想起那天他喝红糖水吃口脂的事,莫名地,阿圆脸颊有些烫。

    她别过眼,竟有点不敢看萧韫。

    许是春闱已过,萧韫变得闲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阿圆的错觉,他这一闲就有点爱黏着她。

    比如这日,早上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呢,酉时下学他又来接她了。

    阿圆拉开车门,就见萧韫坐在里头,慢条斯理地看书。

    “沈哥哥今日不忙?”

    “不忙,一会带你去酒楼吃饭。”他说。

    “哦。”阿圆点头:“不过我得绕道去一趟永绥街。”

    “去那做什么?”

    “我前些日在那里打了副头面,今日去取。”

    “我妆奁里的首饰都是以前的了,”阿圆说:“我想买一副新的,届时好去吃婧儿姐姐的酒席。”

    “那为何去永绥街,我听说锦翠阁的首饰是京城最好的,不若去锦翠阁。”

    阿圆嘀咕:“可锦翠阁的东西动辄好几十两,太贵了。”

    她存的银钱可不够。

    “我送你就是。”萧韫头一回为女人花钱,他还挺期待,说:“看中什么只管买。”

    “沈哥哥的银钱莫不是大风刮来的?”阿圆撇嘴不赞同:“沈哥哥可知前段时日帮你打理铺子,我有多辛苦?”

    “为了不让你亏损,我连做梦都在拨算盘珠子,拨得我次日脑壳疼。”

    “我算过了,铺子每日进项数额虽大,可支出也不小,这样一加一减,盈利并不算多,日积夜累才能积攒下银钱。”

    “可你说花就花,平日大手大脚的,这些铺子每月的盈利都还不够你花销,难怪你年纪轻轻欠了这么多债,还总是还不清。”

    “”

    他只说了一句,她就说这么多。

    还没完:“沈哥哥有银子就省着些花吧,别以为现在有差事了就能有恃无恐,哪天你要是保不住饭碗了,还得去给人做文章。”

    “再说了,戴首饰好看就行,我又不攀比富贵,我自个儿是什么样的身份我清楚,去攀比那些贵女们做什么?为了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活得累不累啊?”

    “说完了?”萧韫问。

    “那沈哥哥可听明白了?”

    “”

    两人乘马车绕去永绥街的首饰铺子,阿圆以前经常来这买东西,这边地段不算繁华,但极其热闹。酒楼、茶楼、绸缎庄以及干货铺子皆有,而且所卖的东西物美价廉,许多富贵人家也喜欢来这买东西。

    马车到之后,萧韫瞧了瞧四周,指着首饰铺子对面的酒楼说:“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去那等你。”

    科举舞弊案落幕没多久,如今景王这个身份实在太打眼,萧韫怎么着也得注意些。

    阿圆也正有此意,首饰铺子都是女眷,他一个男的进去不大合适。

    “沈哥哥去吧,”她说:“我一会买好了就过来找你。”

    说完,她带着婢女进门。

    萧韫让车夫把马车停在酒楼门口,然后上了二楼的雅间,雅间窗户正好对着街道,瞧出去可看见对面首饰铺子的情况。

    此时,他就坐在窗边,边饮茶,边看铺子大堂中的那个娇小身影。

    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好看。

    首饰铺子里有许多女子,可旁人长什么样的他不清楚,眼里只剩那穿着湘妃色襦裙的小姑娘。

    她站在堂中央,正低头瞧柜子里摆放的东西,一会儿拿这件瞧一眼,一会儿又拿另一件看了看。

    跟她挑零嘴的模样相似,兴致勃勃得很。

    萧韫不禁勾唇。

    瞧着瞧着,这时旁边雅间的谈话声传过来。

    “难怪这酒楼的生意不错,你看,从这瞧出去,处处皆美景。”

    “远处山岚,近处凭栏。若是稍稍垂眼,还可见美人照面,如仙人揽月。”

    “常兄果真风雅。”

    读书人嘛,说话文绉绉,但风流也是真风流。

    瞧见对面铺子里的姑娘,便难免要点评一番。

    “站堂中央的那女子,容貌姿色比其他人更胜三分啊。”

    “怎么,常兄看上了?”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

    “不论是哪家小姐,在这买首饰的可以确定不是皇亲国戚。常兄若是看中,我着人去打听一二。”

    “哎,不可不可。陈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此女子肯定有心上人。”

    “哦?常兄如何得知?”

    萧韫听两人谈论阿圆,面色不好,正想让人去把他们撵走。然而听到这里,他停下来。

    凝眉细听。

    “陈兄你看,比起旁的女子,这姑娘面上笑意多了几丝甜。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能让女子在买首饰之余想到且笑得如此的,还能有谁人?”

    “谁?”

    “当然是意中人啊。”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萧韫仔细打量阿圆的模样。

    确实笑得

    渐渐地,他沉下脸来。

    她有意中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

    心情不佳,连带着听隔壁那两人说话都嫌聒噪。萧韫听了会,吩咐陈瑜去把他们撵出酒楼。

    没过一会,隔壁传来声音。

    “哎哎哎,你们是何人?”

    “我们花钱吃酒并不犯法。”

    “你们怎如此无礼?”

    “什么?我瞧个姑娘都瞧不得了?与你家公子何干?”

    “哦,原来是你家公子的小娘子,在下唐突!唐突!”

    很快,隔壁雅间的人离开,萧韫耳边清净下来。

    他视线落在阿圆身上,见她已经挑完首饰正在结账,想着也快回来了。

    “让人上菜吧。”萧韫转头吩咐。

    然而再转回来时,就瞧见阿圆站在门口与两个人说话。

    阿圆刚买完首饰出门,就碰见了曹薇。

    “阿圆?”曹薇高兴:“你也来买首饰啊。”

    阿圆点头,朝她身边站着的男子福了福身。

    曹薇身边的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哥曹靖。

    今日曹靖是陪妹妹出门逛街的,竟不想在此遇到阿圆。

    自从两人上次在鹭园离别后,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了。挑明心意后,曹靖只觉得思念越发地深。原就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一次,竟不想,这就猝不及防地碰上了。

    曹靖向来没多少表情的脸上,此时此刻多了几丝隐忍的欢喜。

    “褚妹妹。”他颔首,神色温柔。

    见阿圆眼下淡淡的乌青和疲倦,他想得有点多,以至于眸子里不自觉地含了些怜惜。

    阿圆最近忙着结业考试,有时候夜里温习功课到很晚,所以眼下乌青比较明显。却不想,被曹靖误会了。

    他这份突如其来的怜惜搞得她头皮发麻,福了福身就想走。

    但曹薇见着她很是高兴,说:“阿圆,见到你正巧,你若是不忙帮我挑一套头面好不好?”

    “你眼光最好了,”她难得羞臊了下,说:“我休沐日跟霍公子约了游湖,想打扮好看些。”

    鹭园诗会那次,也不知曹薇是怎么堵霍高旻的,又跟他说了什么。总之,那之后,霍高旻居然真瞧中了曹薇,双方都有意,榜下捉婿进行得十分顺利。

    只不过,霍高旻这次科举没当上状元,而是中了探花,听说状元是沂州来的一位姓萧的公子。但这并不妨碍曹将军喜欢这位探花郎女婿,毕竟一表人才且还才学斐然的后生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阿圆有点迟疑,她忙倒是不忙,就是再见曹靖有些尴尬。

    而曹薇拉着她胳膊央求:“好不好呀阿圆,平日你穿衣打扮最是好看,我只信你的眼光。”

    阿圆平日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阿圆自己不知道,她的衣裳可是在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专门定做的。

    不论款式还是花色都是京城最时兴的,又岂会不好看?

    但这会儿阿圆为难得很,悄悄看了眼曹靖,说:“我今日不太得闲,不若你让掌柜的帮你挑?掌柜眼光也不错。”

    “可我只信你啊。”

    她们这边拉拉扯扯,小眼神你来我往,暧昧不定

    至少看在萧韫眼里是这么认为的,再结合此前隔壁那两人说的“女为悦己者容”,想到阿圆喜欢的人有可能是曹靖。

    心情顿时不妙了。

    此时,再看阿圆微微垂着头,不敢看曹靖的模样,不是娇羞是什么?

    萧韫面色沉了沉,吩咐人道:“去把她喊过来,再不来饭菜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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