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除了叶父和褚将军,  还有各自的家人和沈复、叶忠他们,满桌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菜色,像是猪肘子、红烧肉、豆角炖排骨,  铁锅炖这一类的大肉菜。

    褚将军感慨道:“上次见你们夫妻俩还是在靖边城,  随军的大夫都说你的伤导致难有后代,我瞧他就是说得夸张,  你俩的儿子生得哪哪都好。”

    叶父笑着点点头,  “这孩子是早产,  小时候还没我半个手臂大,  也就是这些年养得好,  才显得跟常人没什么区别。”

    叶母也激动的看着褚将军,  她父母早亡,  在靖边城几乎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后来等年岁再大一些,褚将军便派人开始教养她,说句逾越的,她其实视褚将军为半个父亲。

    “能养回来就好。”褚将军欣慰地说。

    叶瑜听到他们在讨论他只能当作没听见,毕竟实在是有些尴尬。

    好在很快他们的话题就从家事转到正事上了,  叶瑜不用在听各种溢美之词。

    率先开口的是叶父,他询问道:“您之后准备在何处安定下来?”

    褚将军这时候神色终于正经了起来,  他如实回答:“原本是想在附近找寻一处荒废不甚厉害的县城将其重建,  然而这一路过来,到处都是废墟,  尤其是黑河县城,坍塌得太过严重,派出去的斥候说附近其他县城情况也相仿,这让我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听到这番话,  沈复赞同道:“黑河县城确实是当初地动最厉害的地方,震裂的缝隙到现在都没完全消除,更别说多年没人居住,里面荒废得紧。”

    叶瑜也曾经去过,那里如今已经变成植物和动物的天堂,倒塌的废墟之上缠绕着各种绿色植被,树木和藤蔓应有尽有,甚至还有许多动物隐藏在其中,几乎称得上是处处都是危险,确实不适合居住。

    褚将军颔首,“若是实在不行,我便在附近找一处临水平原修建集居地算了,反正我手下士兵不少,修建起来人手足够。”

    叶父闻言接话道:“那得等天气暖和起来,土地化冻之后才行,要不就现在这地面冻得硬实,你费劲吧啦的挖个坑,一转眼就给你重新冻结实了,实在是不方便。”

    这天气虽没前几年那么冷,但也是滴水成冰,大约有零下三十多度,别看他们平常一副没事人样子,那是因为基本上都已经习惯了,若是一个从没经历过严寒的人过来,怕是会被他们这边的温度冻得够呛。

    不过褚将军他们都是经历过的,靖边城虽然冬天温度不如这边,但是风大!凛冽的寒风刮过,有时候甚至刮得人都站不稳,他们这群人的脸上几乎都是皲裂的,主要原因就是风太大。

    因此褚将军想了想便说:“那这段时间恐怕就要麻烦你们了。”

    叶父闻言摆摆手,“哪里称得上是麻烦,我们这里地广人稀,就算再多一倍的人都能装下,况且你们自备粮食,我们也就是提供个地儿罢了。”

    而且要是他们能合作起来,日后也算是有个帮手,如果遇见难事,就能互相帮助,叶父觉得这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褚将军笑了下,“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等天气好些之后,后山的作坊就能开动,到时我们可以提供青砖或者红砖,还有一种名为水泥的材料,尤其适合建房子。”叶父又跟他说。

    “我倒是从阿绪口中听说过那个水泥,当真有如此神奇?”褚将军惊奇地问道。

    回答的是叶忠,他指着脚底说:“咱们踩着的地面就是用水泥做的,虽然不如瓷砖好看,但是方便又结实,石头般的颜色也清爽,而且外边的大道上基本也是用水泥浇出来的,既干净又卫生,走的时候也不怕摔跤。”

    褚将军听完立刻说:“果然是好东西。”

    叶瑜听他们说完正事,便问出自己的疑惑,“褚伯伯您没有带羊群过来吗?”

    他听褚绪风说过靖边城的羊群经过数代繁衍,如今已经是七八百只的规模,有时会供应给望祀城和附近的一些小城,用羊换取其他物资,毕竟靖边城的土地不够肥沃,每年收获的粮食其实不算多,至少满足不了所有人的胃口。

    褚将军很快就回答道:“我带了几十只种羊,只是因为路上情况未知,负责赶羊的人和羊速度就慢一些,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原来如此。”叶瑜恍然大悟。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培养牧羊犬,若是有的话,倒是可以跟着学一下,冀望城的羊群全靠人赶,现在羊的数量还少,暂时能够赶得过来,但要是日后数量变多了,总不能调更多的人手去放羊吧,毕竟他们这里的劳动力并不多,人人都有事要做。

    除了领头的是大人以外,其他的大多是刚从学堂里出来的孩子,家长们都认为放羊喂猪既能挣积分,又能让孩子们消停下来,实在是件好事。

    说过正事,一群人便开始吃菜喝酒,桌上气氛徒然热闹起来,一番觥筹交错之下,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的。

    褚将军拿着陶杯往里看,“这是米酒?”

    叶父点头道:“您尝得没错,味道一般,酒味也不重,只能当个消遣。”

    褚将军又喝了一口,随即感慨开口:“如今这世道有的喝就不错了,况且我也喝不了烈酒。”

    褚绪风给叶瑜盛了一碗骨头汤,然后对他父亲说:“米酒也要少喝,大夫可是说了,您千万不能再喝酒。”

    叶父听到这话便是一愣,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唉。”褚将军摆摆手,“说来话长,大夫说我脏器不调,不适宜饮酒。”

    “这可是个大病,没调理好前确实不应喝酒。”叶父把酒壶挪到自己面前,又给他盛了一碗酒酿汤圆,“您尝尝这碗圆子,味道尤其不错。”

    各色混着果酱的甜圆子在酒酿里沉沉浮浮,因着屋里温度不高,碗里甜汤已经没有热气了,但依旧很好吃,引得众人纷纷称赞不已。

    宴席结束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挂在天边,贾一几人扶着褚将军来到他们所住的房子里,这栋房子早就清理过了,里面十分干净,被褥都是新换的。

    叶瑜在门口停下,对褚绪风说:“那我就不进去了,屋子收拾过,应该不缺东西。”

    褚绪风应一声,温声道:“快回家睡觉,现在已经很晚了。”

    说完便把羊毛做的围巾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给叶瑜围上,浅灰色的围巾格外保暖。

    叶瑜点点头,下巴摩擦在围巾上,静电让他的脸有些麻麻的,“你也早点休息。”

    “好,晚安。”褚绪风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进去。

    刚进来便看到褚将军坐在堂屋正中间等着他,身边无人,也不知道大管家贾诚他们去了哪里。

    褚将军放下茶碗严肃地说:“你别带坏人家。”

    褚绪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今日的动静瞒不过他父亲。

    “爹,我认定一人便不会改变。”

    褚将军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是。”褚绪风看着他坚定的回答。

    他一撩衣摆跪在地上,“今生是儿子不孝,求您成全。”

    褚将军闻言沉沉叹一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到底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因此我也没脸阻碍你,只是瑜哥儿是你叶叔叶婶唯一的孩子,接下来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褚绪风抬头正视他,笃定道:“我既然跟您坦白,自然已经做好准备。”

    到底是他的儿子,褚将军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一向感情极淡,没有什么事能够引起波澜,唯有这次,他能感觉到心里的坚定。

    “你想好了就行。”褚将军又叹一口气,仿佛是老了好几岁似的,日后他儿子若是敢对不起瑜哥儿,他自会清理门户。

    褚绪风低声说:“谢谢您。”

    “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褚将军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往里屋走。

    而另一边叶瑜也在发愁,现在绪哥是不再进行掩饰了,纵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些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尤其是他爹娘,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

    叶瑜想到这里便翻了身,把自己的脸压在枕头上,在心里想道,要不然还是早些坦白,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坦白,难不成直接跟他爹娘说,他喜欢男子吗?这样会不会给他们吓出病来。

    他脑海里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反正一整夜都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第二天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叶瑜打个哈欠爬起来,从床边将暖和的衣裳巴拉过来换上。

    刚推开门就看见漫天的飞雪,足有碗口大的雪花落在窗棂上,显得格外清新淡雅。

    叶母看他出来,立刻招手道:“别愣着了,外边冷快过来。”

    叶瑜小跑两步到堂屋里,将身上的雪花拍掉,好在这些雪花都是干的,没在上面留下湿痕。

    “你晚上没睡好吗?”叶母的问题让他一惊。

    他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还好,怎么了?”

    “你瞧你眼睛,肿得都凸起了,跟小猫似的,还有眼睛下边,一片黑青。”叶母说。

    叶瑜闻言连忙探头到水盆上看了看,水里映出一张十分疲惫的脸,黑眼圈在玉白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他刚准备到灶房里找个鸡蛋敷眼,就看到他娘拿着包好的鸡蛋递到他面前。

    “给。”

    叶瑜接过后将其敷在眼睛上,温温热热的触感让他长舒了口气。

    叶母边把早饭端过来边说:“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有时候可以跟我说一说,兴许能缓解心情呢。”

    今天的早饭是咸豆腐脑和一盘白菜丝炒饼,听到这话叶瑜敷眼睛的手一顿,半晌才打哈哈道:“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没睡好,可能是因为睡觉的时候过了平常的点。”

    叶母眼里的忧虑若隐若现,却没叫他看见,只是温声说:“那赶紧吃饭吧。”

    叶瑜低头避过她的注视,手把敷过眼睛的鸡蛋剥开,一口口吃完,然后才开始吃豆腐脑。

    他心里很是愧疚,有事情一直瞒着爹娘,而且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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