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周年庆后, 时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五月份。
这段时间工作很多,昨天还去拍了个小杂志封面,一直忙到半夜,好不容易有了个休息日, 却被周寅的一个电话终结了。
戚嘉澍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将电话摁断, 又趴回枕头上, 打算继续睡。
消停了不到半分钟,电话又打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 翻了个身平躺着,手臂遮在眼前。
“喂。”他接了电话,嗓音是缺乏睡眠的沙哑, 起床气很重:“什么事?”
“什么事?!”周寅在电话那头冷嗤了声, 阴阳怪气道:“行啊戚嘉澍,还没红就开始耍大牌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戚嘉澍没那个耐心跟他掰扯,“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周寅有些咬牙切齿,他就想不明白了, 原来那个唯唯诺诺任意拿捏的人,怎么就变得越来越难控制了?之前让他去参加闻述的周年庆, 结果回来时他才发现,戚嘉澍竟然把头发剪短了!
公司之前给他立的是纯情人设,发型也是那种微长偏少年气的,结果他不经过公司同意, 就随意改了形象, 现在完全跟纯情不搭边了。
也不是不好看, 但作为公司的艺人,你整个人都是公司的,那当然得按公司的规矩来。别说剪头发了,就算只是换个造型,那也得先打报告!
他本来想拿这个做筏子敲打下戚嘉澍,结果人家倒好,说头发长在我脑袋上,我想剪就剪,我签的是经纪合同,不是卖身契。
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把周寅气得够呛。
“没事?那我挂了。”戚嘉澍说,他还困着呢。公司要榨干他似的,给他接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通告,他连轴转半个多月了,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的。
周扒皮还三不五时地打电话来指手画脚,想职场pua他?门儿都没有!
“你!”周寅气急,本想骂几句,但又想人家现在可是摇钱树,公司还指望着让他续约呢,暂时惹不得。等续约之后,再想办法让他栽几个跟头,吓唬吓唬他,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捏扁搓圆?
这么想着,周寅心里咒骂几句,语气却缓和了下来:“给你打电话肯定是有事,还记得之前你去拍的《绝命追缉》吗?演青年李晖那个。”
戚嘉澍眼睛酸涩,鼻音有点重:“嗯,怎么了?”
“刚才剧组给我打电话,说是他们那边快杀青了,要你去补拍个水下镜头。”周寅说。
水下镜头?戚嘉澍蹙眉,都过了那么久,怎么突然想起补镜头?
“导演怎么说的?”他问。
“没细说。”周寅说,“但既然通知到了,你准备一下,明天公司派车送你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公司的车就到了,白洋帮他收拾好了东西,两人再次前往隔壁市。
走进剧组,大家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待遇跟上次他来的时候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不过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娱乐圈本来就是这样的,实力、金钱、背景,只要有其中一样,就能混得风生水起。
“小戚,你来了。”刘导高兴地走过来,揽住他肩膀,寒暄道:“怎么样,这段时间忙不忙?”
“还行。”戚嘉澍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谄媚,也不敷衍:“倒是刘导您,要好好休息啊。”虽然才一个多月没见,但刘镇宏鬓角明显比之前白了些,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精神。
刘导爽朗地笑起来,“这不马上杀青了吗?事情有点多,我年纪也大了,晚上不太睡得着,没事儿!”
“刘导是想拍个怎样的水下镜头?”戚嘉澍开门见山问。
刘镇宏拿笔挠了挠下巴上的短须,眼睛看着他,说:“青年李晖不是跳江了吗?当时你还是真跳的,可把我担心坏了。不过效果真的很好,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扯远了。”他顿了顿,有些烦扰地说:“但是我越是往后拍,再看回放的时候,总感觉差点意思。”
戚嘉澍不知道这个对镜头要求高到离谱,几乎是钻牛角尖的小老头都在想些什么,但还是很有耐心的样子:“愿闻其详”
刘导“啧”了声,浓密杂乱的眉毛纠结在一起:“青年李晖在跳入水中之后,从一心求死到拼命求生,就那种心态转变的层次感,我想要他的人设复杂丰满些,你能明白吗?”
“唔……”戚嘉澍抿了抿唇,凝思片刻后,笑着点头:“大概明白。”
听他这么说,刘导的眉头松了些了,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肩膀:“明白就好,来,我们再好好讨论下细节……”
刘镇宏只是对电影很认真,但实际上并不是个独断的人,也不会端着导演的架子,高高在上地让演员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演,有时候还会听取演员的想法。
戚嘉澍根据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有条不紊地分析了李晖会有的心理。
刘镇宏认真地听着,越发觉得这小演员不简单,他对角色的理解很到位,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关键是都还踩在了他关注的点上。简单来说,就是特别对他胃口。
“好!”刘镇宏等他说完,竖起大拇指:“拍的时候我们就先按你的想法来,看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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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到第二天下午才开始拍,地点是一家室内游泳馆。
现场布了绿幕,救生员和水下摄像机也都就位了,戚嘉澍换上了这场戏的戏服,听到喊“a”后,果决地跳进了水里。
噗通——
水花与气泡从他身边不断升腾,他闭着眼,丝毫不挣扎地放任自己往下沉。他杀了人,还打伤了警察,肯定只有死刑这条路,与其挨枪子,还不如自己了结。
都说人死前,脑子里会走马灯般地回顾曾经,他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这短暂的一生。
他的母亲是个妓女,父亲则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为欠债被人打死了。
母亲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人,光是艰难生存就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哪还有精力陪伴教育他。于是他从小就生长在肮脏混乱的红灯区,不出意外地长歪了,成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只不过他够狠,也够聪明,混得比他父亲好多了,愈发膨胀的欲望使他逐渐迷失自我,直到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现在要死了,可他甘心吗?不,他不甘心!
戚嘉澍猛地睁开眼,眸中迸发出不甘与仇恨,他恨自己的人生,恨所有的人!他要活下去,他要活得很精彩!
刘镇宏静静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被这个小演员的眼神震撼了,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么强烈的仇恨与求生欲,支撑着李晖活下来,从而滋生出那么庞大的黑暗帝国。
戚嘉澍以前玩自由潜水的时候,如果提前做好准备,是可以不借助供氧装置在水下闭气长达十分钟的,但这个身体并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一分多钟已经是极限了。
水下听不到声音,自然也听不到导演喊咔,他口鼻间冒出一串气泡,正打算往上浮,救生员就游了过来。
两人一起浮上水面,才发现岸边已经围满了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上来,才松了口气。
“小戚,你没事吧?”刘导担心地问。
戚嘉澍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颜灿烂:“没事。”
刘导伸手来拉他:“没事就好,快先上来吧。”
尽管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但场务还是赶紧给他披了块大毛巾,白洋趁机挤了过来,心有余悸地小声说:“小七,你刚才半天没上来,我们都快吓死了!”
戚嘉澍擦了擦头发,笑道:“放心,死不了。”话落走到监视器后边,跟刘导一起看回放。
整体来说,效果还不错,但有几个细节稍显欠缺。水下拍摄嘛,有很多不可控因素,这也是没法避免的。
于是他又连着跳了几次,最后一次跳完后,他泡在水里,手臂搭在岸边,等导演确认镜头。
他全身都湿透了,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脸庞不断滑落,眼眶和鼻尖因为窒息而微微发红,衬着精致的五官,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现场的人都在看他,白洋蹲在岸边,心想小七好像人鱼王子哦。
刘导仔细的看完所有镜头,确认没有问题后,舒了口气:“过了。”
在大家的掌声和欢呼里,白洋把小七拉了上来,又给他披上场务准备的毛巾,忙里忙外地帮他擦水。
刘镇宏欣赏地看着面前的小演员,反反复复地跳进水里,还要配合镜头做出该有的反应,为此甚至还呛了几次水,可他一句抱怨都没有。
这样有能力又努力的人,只要给他机会,就一定能成材!
这就是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场戏了,完成得很完美,刘镇宏高兴万分地宣布:“电影《绝命追缉》,正式杀青!”
现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大家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拍了四个月,终于结束了。
离开的时候,刘导特别叮嘱他:“小戚,明天是杀青宴,记得来啊。”
戚嘉澍:“一定!”
杀青宴在第二天下午,戚嘉澍好好补了一觉,稍微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酒店在市中心,他和白洋打车过去,刚下车,就听到一阵热烈的尖叫声。
“啊啊啊!小七!”
“小七宝贝!”
戚嘉澍愣了下,循声看去,就见警戒线外围满了人,其中有一小撮应该是他的粉,此刻看到他,自然很激动,如果不是保安拦着,恐怕就要冲过来了。
他笑着对那边挥了挥手,尖叫声更热烈了。
“啊啊啊啊宝贝好a哦!妈妈爱你!”
“小七看这里!”
“比心!宝贝比心!”
戚嘉澍配合着做了个比心的手势,耐心地让他们拍完照,然后挥手告别:“谢谢大家,我先进去了哦。”
工作人员把他迎了进去,宴会厅布置得很正式,四处都摆了鲜花,展板背景是电影的海报。流程也很简单,先是创作团队发言,然后是主创发言,最后刘导来收尾。戚嘉澍听得昏昏欲睡,上下眼皮直打架。
忽然只听现场一阵欢呼,他一个激灵,四处一看,大家脸上都是惊喜的神色。
“怎么了?”他问身边的白洋。
白洋激动得舌头都快打结了:“特别嘉宾是闻述!”
“嗯?”戚嘉澍困倦的时候,反应总会慢半拍。
白洋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大厅门口传来尖叫声,所有人都在往那个方向看。
戚嘉澍是背对门口的,此刻也回身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迎面走来,正好和他目光对上。
是闻述!
闻述为什么会来这里?戚嘉澍正疑惑着,闻述也看见了他,对他微一点头,便向着刘导走了过去。
刘导看起来很高兴,感慨地说:“大家应该都知道,闻述第一部电影是跟我合作的,也是那部电影,他拿了最佳新人奖,而我拿了最佳导演奖,可以说我们是互相成全了。可惜从那部电影之后,我们就没再正式合作过了,今天《绝命追缉》杀青宴,正巧碰到他在这边,所以我邀请他过来,也算是补全这些年的遗憾。”
眼见着闻述接过了话筒,戚嘉澍想起蔚新卓说他是冷场王,遂懒洋洋地支着腮,想看他会怎么冷场。
“刘导是我在电影路上的启蒙老师,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闻述不疾不徐地说着,大概是遇见了故人,他并不那么冻人了,最后竟还开了个小玩笑:“所以我来蹭个饭,大家不介意吧?”
众人异口同声:“不介意!”
刘导简直笑开了花,又想起什么,开玩笑道:“虽然他没参演,但这部电影他可投资了啊,是咱们的金主爸爸!”
“哈哈哈哈!”
“这声爸爸我先喊了!”
众人笑闹着,气氛活跃了不少。
闻述被领到主创那边去了,离戚嘉澍有些远,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过去,却见闻述也看了过来。
筹光交错间,两人的视线隔着小半个宴会厅对上,嘈杂的人声在这时似乎都潮水般退去了,只剩下他们。
戚嘉澍微微一笑,遥遥地对他举了举酒杯。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异,明明他们之间没有关系,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在里面,就好像本该如此。
闻述似乎挑了下眉,从善如流地抿了口酒,旋即转开了目光。
杀青宴嘛,除了庆祝电影前期拍摄工作完成,犒劳工作人员和演员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处,那就是结交人脉,这就少不了要喝酒。
主创那边已经喝了几轮了,又是寒暄又是合影的,特别热闹。戚嘉澍作为一个小角色,自然没他的份,他也乐得轻松,高高兴兴地吃着杀青蛋糕。
奶油很甜,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小七,你鼻子上沾到奶油了。”白洋小声提醒他,抽了张纸巾递过来。
戚嘉澍接过,随手擦了擦,就听导演在叫他。
“小戚啊,你过来一下。”
戚嘉澍眉峰微挑,整理好表情,起身时脸上就已经挂上了招牌式笑容。
他走了过去,“导演,您叫我?”
刘导身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白白胖胖,戴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很和善。
“这位是我们的出品人,李总。”刘导跟他介绍说,随即又转向李总:“李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演员,特别有天赋。”
戚嘉澍了然,原来这是要给他介绍人脉。
刘导是一片好心,他自然也不能打人家的脸,于是立马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李总您好,我是戚嘉澍。”
李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外貌条件非常好,比目前圈里的许多大热小生都还优越,就算是当个花瓶摆出去,那也是个招牌。至于演技,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刘镇宏这么龟毛的都快夸出花来了,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于是他伸出手,跟戚嘉澍握了握,笑着说:“小戚啊,听说你很不错,刘导都跟我夸了几次了,再接再厉哈。”
刘镇宏睨着他,借着酒劲撺掇道:“别整些虚头巴脑的,来点实际的!”
李崇无奈地看他一眼,面向戚嘉澍时又满脸笑容,随口就画饼:“这样吧,我接下来还有部电影,叫《黑金》,讲黑煤矿的,里头还有个角色没找着合适的演员,你有没有兴趣啊?”
戚嘉澍笑容不变,心里明镜似的。
做这一行的都是精明人,绝不会做亏本买卖,别看李总这么热情,实际上他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能不能行并不是他决定的。
但他还是佯作兴奋道:“真的吗?我可以吗?”
“可以!”李总睨着他,“怎么不可以呢?”
刘导拍了下他,“小戚,听见没,还不快敬李总一杯!”
敬完李总,刘导又带他转了一圈,红的白的啤的掺杂着,记不清喝了多少。戚嘉澍晕晕乎乎的,脚下踩棉花似的,有些飘飘然。
“这位……闻大影帝,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刘导的声音已经有些飘忽了,大着舌头跟他说话,“你要真能进《黑金》,就能跟他搭戏,嗝~~”
面前的人变得有些模糊,戚嘉澍凑近,再凑近,笑呵呵道:“闻老师,我敬您一杯。”
闻述眉心微蹙,看着几乎快站不稳的人:“别喝了。”
青年笑容明媚,脸颊被酒意熏得发红,连耳尖都透着微粉。他生得白,这一点红便再明显不过,仿佛春雪初融,露出枝头新绽的桃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闻述稳了稳心神,刚才就看到他在不停地给人敬酒,别人灌什么他都喝,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他也明白刘镇宏的出发点是好的,想给他介绍人脉,但他就是莫名地不爽。
他好几次想阻止,又想起自己没那个立场,人多眼又杂,反而会给青年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青年偏了偏头,“要喝的。”
“你醉了。”闻述说。
醉了吗?戚嘉澍慢半拍地转了转脑子,他的酒量的确一直都不好,练也练不出来。但是醉了也没关系,面前这个人会照顾他,于是一双醉意朦胧的眸子弯成好看的月牙,狡黠又带点无赖地说:“可是我想和你喝。”
简单的一句话,闻述却呼吸一窒。就好像,心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撩拨了一下,泛出种不可名状的滋味来。
他垂了下眸子,掩住里面的复杂,再抬眸时只剩下了淡漠。然后倒了杯温水,把青年手中的酒杯换过来:“喝吧。”嗓音没有起伏,但若是熟悉的人,就能听出他尾音的沙哑。
青年听话地一饮而尽,迟钝地皱起眉,嘟囔道:“怎么没有味道?”
他那疑惑的神情实在有点可爱,闻述没忍住,唇边笑纹一闪即逝。
青年呢喃了句什么,他没听清,随即那人竟闭上眼,主动地靠了过来……
闻述身体一僵,脑中空白了好几秒,下意识扶住了人。幸好周围已经没几个清醒的人了,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间的奇怪氛围。
白洋一直远远地关注着自家的艺人,见他喝了那么多酒,不由有些心疼。看到他去跟闻述敬酒,两人有说有笑,他还激动了下,心想他家小七出息了,会自己抱大腿了。
此刻见自家艺人都快趴人影帝怀里了,他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妙,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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