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敏送完了夜宵就被萧询打发走了,不过她临走前,萧询破例赏赐了她一块玉佩。

    贵妃殿小厨房的手艺没话说,炖的山药排骨汤,排骨剁成小块,入口软烂,汤汁鲜美。

    江晨曦吃饱喝足,胆子大了些,“皇上,我有个疑问。”

    萧询视线落在奏折上,径直否决,“既是疑问,就别问,你问了,朕也不见得会答,不如不问。”

    江晨曦无语,算了,不该问的别问。

    小太监把桌案收拾妥当,江晨曦回到龙椅上,继续核算账簿。

    候在殿外的兰英、映雪相视一笑,忍着哈欠,耐心等待。

    亥时末,萧询言而有信,收了江晨曦手里的账簿,放她回宝慈宫。

    “姜德一,去库房替朕把那黄花梨木盒子取过来。”

    “诺。”

    姜德一办事利索,一盏茶之后,捧着托盘返回。

    萧询把盒子递至江晨曦面前,“西南进贡的玛瑙手串,算作你核算账簿的酬劳。”

    打一巴掌给一枣子。

    江晨曦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她取出手串,摩挲一番,玛瑙质地不如玉石光滑,但胜在贡品稀罕,刻在手串上的花纹寓意吉祥。

    她行礼叩谢,当萧询的面直接把手串套在手腕上,“父皇若下次还需臣媳核实账簿,臣媳愿为父皇分担。”

    她手腕纤细,粉色手串相得益彰。

    萧询微扯嘴角,这丫头得了便宜卖乖,先前一副不情愿,如今得了赏赐便翘起了尾巴。

    “再议。”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打发了主仆三人,姜德一亲自送她们回宝慈殿。

    翌日,圣上下令严查四门出入人员,不分皇亲贵胄,一视同仁。

    禁军累得人仰马翻,叫苦不迭。

    风声传到旭阳殿那里,萧承熠不禁怀疑那日他与卢柳见面是否被人撞见,否则江晨曦在这节骨眼上搞什么幺蛾子。

    思前想后,也或许真是她误打误撞。

    天地祭祀迫在眉睫,萧承翊腾不出功夫与她对峙,待典礼结束后再找她。

    四月十八这日,丑时三刻,江晨曦被兰英、映雪叫醒,暖阁外已有侍女端着梳洗用具等候。

    江晨曦哈欠连天地起来穿衣,常嬷嬷端着托盘从外间进来,“娘娘,太后令老奴送来饱肚子的糕点,太后让老奴叮嘱你务必多用几块。”

    大典持续一整天,寅时至亥时结束,午后才能开席,若是不提前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中途会体力不支。

    “曦儿谢太后赏赐。”江晨曦先吃了两块糖饼,吃完才漱口。

    常嬷嬷盯着她吃完才放心离开。

    后宫妃嫔必须正装出席天地祭祀,祭服繁复,层层叠叠下来,勒得江晨曦快喘不上气。

    一切收拾妥当后,江晨曦在映雪等人的搀扶下出了暖阁,前去与太后汇合。

    天地祭祀每三年举行一次,三年前恰巧孝敬皇后薨逝,故未能顺利举行。

    祭祀当日,大周天子协同文武百官、四方使节及一众妃嫔命妇亲至京郊澜山祭坛上香祈祷。

    出宣武门,祭祀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天子打头,太子与文武百官其次,后宫妃嫔的车驾紧随其后。

    文武百官穿着红蓝朝袍,彩旗迎风招展,花鸟图腾展翅飞翔。

    澜山祭台下,萧询身穿青衮龙服从帷幕里走出,身姿挺拔,目光锐利,端的英气迫人。

    江晨曦耳聪目明,依稀能捕捉到身边妃嫔心花怒放的赞叹声。

    祭拜结束,返回宣武门天已大亮,圣上赐美酒给百官。

    宣武门外,乐师、驯兽师齐声演奏,御街上人流如织,京城百姓们驻足观望,两侧商贩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好不热闹。

    接下来别是三殿祭祀,流程繁杂冗长,气氛庄严肃穆,江晨曦顶着四月骄阳,面无表情忍着,结束时,她明显听到周围命妇们的喘气声。

    午宴用餐规矩甚重,江晨曦秉持少说少错原则,把食不言的信念坚持到底。

    期间崔琳琅与她对视一眼,此等场合,俩人无暇分神,只轻轻颔首算作招呼。

    午宴后,她找了一地偷懒小憩,谁知被张元敏逮了个正着。

    张元敏也是来躲懒的,好不容易寻了个犄角旮旯之地,未料竟被人捷足先登。

    “太子妃娘娘,你怎会在此地?”

    江晨曦也颇为意外,仔细端详张元敏,她脸上妆容已花,叫人轻而易举猜到她来此的目的。

    江晨曦逗她,“与你一样。”

    张元敏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背过身去,独自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江晨曦见状,兀自闭目养神,礼服厚重,她累得腰酸背痛,只想躺下来,晚上还有一场宴会,她得养精蓄锐。

    “你作甚用如此眼神瞧我?”

    “你又未睁眼,怎知我在看你?”

    张元敏一怔,旋即憋红了脸,气得直跺脚,这人太坏了!

    江晨曦见张元敏上当,忍俊不禁。

    须臾,张元□□动提起话题,“咳咳……太子妃娘娘,谢谢您上回救了我,那晚让你看了笑话。”

    江晨曦睁眼,眼里一片干净,“何来笑话一说?你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张元敏怔住,转瞬醍醐灌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端正态度,正视江晨曦,“以往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人云亦云,不该背后议论你的是非。”

    江晨曦莞尔,“我接受你的道歉。”

    张元敏被江晨曦的坦然弄得无所适从,越发自惭形愧。

    人比人,没得比。

    心结打开,此处又没旁人,张元敏忽而有感而发,“宫里众人哪个不耻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攀龙附凤,可谁又能明白我的苦衷,并不是人人都向往王权富贵。”

    亲姐贵妃又如何,皇上不入后宫,再繁华的宫殿也是形同虚设,与冷宫无差别。

    江晨曦轻声一叹,小姑娘太过天真,“如今你能有此想法,已然比她们进步太多。”

    “我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吃糙米穿素衣,找个郎君过普通小日子。”

    “你怎知他们不向往皇权富贵呢?”

    张元敏又一次跳脚,“你做甚与我唱反调!”

    江晨曦收起嬉笑,提醒一句,“晚上宴席,尽量坐最里面,别出风头。”

    张元敏一头雾水,“什么?”

    今夜不太平。

    上辈子记忆中,东华门附近出现骚动,死了几名太监,惹来诸多关注,即使事后镇压下来,在祭祀大典当日,于皇家有损。

    再者,四方使节提出求取大周公主,然世人皆知,萧询只有一女且已出嫁,与驸马迁至南诏驻守。

    若与边界四国交好,缔结百年婚约最惠实不过,从世家子弟挑几个出众的贵女,赐公主名号便可。

    江晨曦哪有如此好心告诫张元敏,仅凭张元□□动道歉,说几句贴己话?

    笑话!

    张元敏毕竟是张贵妃胞妹,姐妹俩再有隔阂也比她这个外人来得好。张元敏于她大有用处,顺水推舟提醒她一下而已。

    晚宴地点设在曲阳殿,绝大多数官员及其家眷从曲阳门进出。

    魏炎眼皮子直跳,亲自带队巡逻总出纰漏的东华门。

    一长串屏风隔绝了殿内殿外,女眷们席位在殿内,众宫女太监捧着各式美酒佳肴鱼贯而入。

    江晨曦与崔琳琅、张元敏、萧珞央等人坐在一处,太后及诸位太妃、张贵妃等后宫妃嫔端坐在另一处。

    张元敏听信了她的话,特地挑了角落位置落座,张贵妃几次把目光投向张元敏,张元敏都视而不见。

    眼前一花,有宫女近前斟茶。

    江晨曦心神一震,目光紧紧锁住宫女的手背,对方虎口处有一颗红痣。

    卢柳!

    上回让卢柳侥幸溜了,这一回竟堂而皇之跑到她眼皮子底下!

    她怎敢!

    江晨曦岂能容忍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跑到自己面前挑衅!

    “换杯桂花茶。”

    四月的天,哪里来的桂花?

    卢柳低头,动作一顿,“回禀太子妃娘娘,眼下未到桂月——”

    江晨曦宽大的衣袖无意中一拂,茶碗倾倒,顿时泼了矮身斟茶的卢柳手上,烫得对方当即吓了一跳,瞬间红了眼眶。

    江晨曦忙不迭做出诧异,主动道歉,“抱歉,可有烫伤你?来人,去取烫伤膏来——”

    “太子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娘娘恕罪!”卢柳眼尖,一眼捕捉到右侧方熟悉的衣摆,举着通红的双手磕头求饶。

    这一变故惊动了席间众人,纷纷回首探来。

    太子妃娘娘出了名的良善,从不苛责下人,许是意外吧。

    兰英当先跳出来指责卢柳,“你这宫女谎话连篇!我家主子只是不小心打翻茶水,怎的到你口中变成了有意为之?!”

    江晨曦沉默不语,一反常态,也未阻止兰英帮腔。

    萧珞央嫌弃宫女哭声刺耳,“哪个宫的下人?一丁点眼力见没有!敢在祭祀晚宴上唐突太子妃娘娘?还不速速退下!”

    崔琳琅把适才所见纳入眼底,按捺疑惑,偏帮江晨曦,“你说请太子妃娘娘恕罪,你所犯何罪?”

    “来人,快把此人拖下去——”张贵妃从大殿另一侧步来,示意玉春叫人。

    “且慢。”江晨曦出声打断,脸色微沉,“在座长辈皆知晓晨曦平日不爱与人为恶,也断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体罚宫人,若今晚不扯清此事,平白赠我一‘毒妇’污名,你可担当得起?”

    卢柳心中狂跳,这江氏性子懦弱,她那日命人划破对方的脸,江氏都不敢公然叫嚣!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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