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拿着青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霍钰从外头进来,不由面露欢喜,“你回来了。”刚说完话,就发现他脸色不大好,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冷着脸,也没理会她,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兰姑怔了下,也不知道他这脾气是冲着自己发的,还是在外头受了什么气,兰姑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总觉得那背影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应该不是生她的气吧。她今天也没招惹他,那么是在外头受气了吧?

    兰姑摇了摇头,这人真是,她又没招惹他,他给她甩什么脸?

    兰姑方才和王文清说了那么久的话,耽误了做菜,这会儿也没空进屋询问个究竟,把菜洗好后,兰姑进了厨房。

    吃晚饭时,霍钰脸色仍旧很阴沉,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兰姑内心有些惊疑,觉得这事可能不小,便没有当着崽崽的面询问他。吃完饭之后兰姑也不得闲,一直忙到崽崽睡下后,兰姑才得了闲空,去到霍钰的屋子,他正在看书,兰姑刻意弄大动静,他还是头也不抬,全然不理会她。

    兰姑心里来了气,走过去站在他的跟前,恼道:“喂,我招你了不成,一回来就板着一张脸,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霍钰一声不吭,仍在看书。

    看着他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兰姑彻底地火了,直接夺过他的书摔在桌上,恨恨地瞪着他:“你今日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兰姑很清楚,他如今这样肯定与自己有关,否则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淡,一句话也不肯跟她说。

    霍钰皱了皱眉头,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目光莫测,隔了好一会儿,他唇角忽然浮起一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王文清不是外人。”霍钰原不想说的,因为会显得他在拈酸吃醋,然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兰姑脸色僵了下,她是完全没有料到霍钰竟听到了她和王文清的对话。她虽然和王文清真没什么,也没动什么歪心思却还是莫名地有些心虚,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把事情告诉他吧。“你……你都听到了?我那话只是为了让他说出钱的出处才这么说的,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前天那讨债的人都找上门来了,说不还钱就要剁他的手。他既然叫我一声嫂子,我看到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要是你遇见这种事,你也会出手相助吧?”兰姑一开始还有些心虚,后面则越说越坦荡。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倒衬得霍钰气量狭小,爱计较一般。霍钰沉了脸,并不信她所说的话,那时她浑身上下应该只剩下六两银子不到,五两银子她说拿出来便拿出来给王文清,他可没忘记当初丢了钱她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她心里若是坦坦荡荡,又何必瞒着他此事?借钱便算了,如今还要把崽崽交到他手中,她是迫不及待地想给崽崽找后爹?后爹……霍钰猛地想起她那死去的丈夫是个秀才,而这王文清也是个秀才……霍钰越往下想内心越是烦躁,不由有些口不择言:“你确定你只是仗义相助,而不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兰姑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一激,登时又有些怒了起来,她本来想反驳他的,可是内心突然感到一阵难过,只因想起来他要走的事情。

    他都要走了,还有争吵的必要么?兰姑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她唇角扯出抹笑容,淡淡地说道:“就算我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又怎样?你不是很快就要走了么?你走后,我们孤儿寡妇总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总不能继续等着你。”

    霍钰听到她这一番话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有些气闷,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兰姑的想法是对的。

    他和她原是不同道路的人,只不过偶然间在某个岔口遇见,来了段露水情缘,但最终还是要各走各的路,奔向各自的终点。

    他的生气与烦躁,对她的指责毫无道理,霍钰沉默了许久,压下那股复杂的情绪,他道:“你说的是对的,你是应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崽崽……他还小,需要一个父亲。”

    兰姑看着他突然变得平静的脸,心口有些窒,这才发现自己在说出刚刚那番话时还是有所期待的,他前一刻还表现出争风吃醋,下一刻又像是急于撇清关系,巴不得她赶紧去找别人的态度让兰姑更是恼怒不已,语气不禁有些冲:“我一定会给崽崽好好挑选后爹的,你放心,那个男人不是你。”

    霍钰皱了皱眉头,他心情不是很好,不想再与她争吵,只是淡淡地问道:“那王文清果然靠得住?”如果那王文清真能照顾她们母子,霍钰也能放心的走了。

    兰姑见他不为所动,突然也觉得没劲儿起来,她冷着脸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夸赞道:“我觉得王兄弟人挺好,人彬彬有礼,还是个秀才,也知恩图报。”

    霍钰顿了顿,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片刻才道:“那就好。”言罢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兰姑站在原地,目光看着他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俊脸,内心隐隐感到不甘心,但又无话可说,手不由捏紧,片刻之后又松开。最终,她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背过身那一瞬间,眼眶渐渐泛红。

    兰姑走后,霍钰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最终消失不见,被一抹冷色代替,他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门口,怔了许久。

    次日,霍钰起来时,兰姑和崽崽已经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饭桌上留有他的早饭。霍钰没吃,洗漱完便出了门,找来林卫,霍钰上次让他守在兰姑家附近,林卫不敢擅自离去。

    “你不必守在这了,随我去镇上一趟吧。”霍钰瞥了他一眼,道,随后把马交给他牵着。

    “是。”林卫见他脸色不大好,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牵着马,安静地跟在他后头。

    霍钰来到莲花翁的别馆,还没进大门,莲花翁便从照壁内走出来,穿着一身道袍,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气质,“九弟,你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可就要派个人去把你请过来了。”莲花翁抚着胡须,笑道。

    见霍钰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莲花翁又神秘兮兮地说道:“有位客人已等你许久,九弟且随我来。”

    客人?霍钰神色微凝,目光落在莲花翁的脸上,见他一脸坦然之色,忍住心中的疑惑,随着他一路穿廊过亭,来到一座二层楼阁前,两人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立于栏杆处远眺的白袍男子转过头来看向霍钰,含笑说道:“霍将军,好久不见。”

    男人估摸着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手执一把折扇,容貌虽是普通,但浑身透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那双眼睛看着人时里面透着睿智的光芒。

    这人霍钰认识,他是宣王的幕僚,也是宣王最信任的人,名叫刘子楚。

    霍钰早就有些怀疑莲花翁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察觉他对自己并无恶意,才继续和他来往,不曾想,莲花翁竟然会认识刘子楚,而且还把这消息传递到了京城,如今看来,这莲花翁应该属于宣王一党,他该不该庆幸,他不是晋王那边的人?霍钰心中微微冷笑。

    莲花翁连忙请两人落座,又亲自斟了盏茶,笑吟吟地递与霍钰,“先前老朽之所以未与将军相认,是担心将军会不信任老朽,还请将军莫要怪罪老朽。”

    霍钰伸手阻挡了他的赔礼,似笑非笑地说道:“晚辈如今已无兵权,又是戴罪之身,当不起石老您这一声将军,还是叫我一声九弟吧。”

    莲花翁哑然,却猜不透他是真心的,还是在阴阳怪气他,以前他在朝中做官,与这些武将最是不对付的,如今他已是一把年纪,早已经没了当年的盛气,且他对这位少年将军是敬佩的,唤他一声九弟,只不过是随性而为,让他继续留在别馆里当武师,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绝对不是借此捉弄他。

    霍钰与莲花翁说完话,便看向刘子楚,目光透着肃色:“是王爷派你过来接我的?”

    刘子楚将折扇一打,放于胸前轻摇慢摆,笑道:“如今朝中都在传将军畏罪自杀,王爷并不相信将军会做出这种事,也不相信将军已死,一直在派人寻找王爷,收到石老的信后,立即派我等过来,护送将军回京。”

    霍钰之前一直没有回京,是因为受了重伤,且晋王也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千方百计地想要置他于死地,若单靠他自己,只怕是京城的城门都无法进,所以才决定先留在兰姑家中待一段时日,如今他伤势已经痊愈,宣王又派人过来,霍钰自然是要随刘子楚进京的……只是,霍钰想到兰姑那里,心口沉了沉。

    也许,他应该当面与她道别,但见了面,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子楚一直在看他,见他面有犹豫之色,不禁问:“将军可是有什么顾虑?”

    霍钰淡淡应道:“我先前受了重伤,被一乡野村妇,这阵子一直住在她那里,受她照顾,这份恩情理应回报。”

    “既是一乡野村妇,用钱报答即可。将军需要多少银两?这钱我先替将军出了。”刘子楚知道他一开始来找莲花翁是为了应聘武师,还向莲花翁预支了几十两银子,可见他是缺钱的。

    霍钰知道兰姑爱财,也打算用钱来报答兰姑,只不过这话从刘子楚的口中说出来,语气还带着些许不屑,霍钰内心隐隐觉得不适,但他脸上并未表露任何不满的情绪,“二百两银子。”

    霍钰其实想给多点钱,但那样兰姑会怀疑他的身份,霍钰并不想让兰姑知道,他一直在欺骗她。

    刘子楚很痛快地应下了,“可要我派人把钱送过去?”

    霍钰剑眉微拧了下,随后又展开,“不必。我让下属去便成。”

    霍钰来时想向莲花翁打听一下关于王文清的事,若莲花翁不知晓,再让林卫去打听,所以让林卫随他来了镇上。

    兰姑从来没有想过昨天晚上是她和霍钰见的最后一面,当她拿到霍钰给她写的信时,她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林卫担心她看不懂,还照着信给她念了一遍,霍钰在信上说他在莲花翁那里遇到了他父亲的故友,故友知晓他的身份后让他随他进京,霍钰决定投靠他父亲的故友。信上还说了李天宝的事,让她小心李天宝,还让她若是遇到难处可去找莲花翁,莲花翁会对她施以援手。信的最后只让她保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话。

    他竟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他竟然没有回来与她道别,而是托人把信送过来……他是在怨她么?怨她昨夜说了那样的话?兰姑心口不由一阵抽紧。

    林卫把手上装着银子的匣子递给兰姑,看到她努力维持冷静的面容,突然觉得他家爷其实有些无情,也终于确定他家爷没有被她迷住,否则不可能只是派他前来送信和银子,见面都不见一下。“这是二百两银子,是霍公子给您的,您请收下。”

    兰姑觉得他有些熟悉,但这会儿心乱如麻,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她没有去细想,满脑子都只有霍钰,“他……他现在在哪里?”

    林卫受了霍钰的叮嘱,没有告诉她实话,“霍公子已经随他父亲的故友离去了。”

    一股强烈的怨意蓦然浮上心头,兰姑心口急剧起伏了几下,但她不愿意被外人看了笑话,她垂下眼,努力压下那股剧烈的情绪,再扬起眼时,她脸上恢复平静,甚至露出抹淡淡的面容,她高高兴兴地接过银子,对林卫说了感激的话,在他惊讶的目光下,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一直目送着人走远后,兰姑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冻住,眼睛变得迷蒙,她咬牙坚持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走了那就走了吧……迟早都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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