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兰姑顶着眼下两团青黑起来做早饭。她昨夜辗转难眠,索性就没睡,从床上爬起来绣了一晚上的帕子,直到五更天她才小眯了会儿,她屋里的灯油已经被她用完了。
兰姑今日打算把绣帕送到吴氏那里,再买些灯油回来。霍钰没来之前,兰姑为了省灯油,晚上能不点灯就不点灯,他来之后,几乎每晚上都要点,一点就是好几个时辰,每天的灯油都要用去好几文,这若换在以前,兰姑得心疼死。如今兰姑虽然也有些心疼,不过一想到霍钰的一百两银子在她这里,她也就放宽心了,毕竟人家给了那么银子,她不能一点灯油都不给他用。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今日兰姑看到霍钰有些尴尬,但霍钰神色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因昨夜的事受到任何影响。
吃早饭时,霍钰异常的沉默,只是眼眸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眼。
兰姑的皮肤白皙,眼下那两团青黑就尤为明显,兰姑担心霍钰以为她是因为昨夜那事而睡不着,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昨晚绣了一夜的帕子,我吃完早饭想去镇上一趟,把帕子交给人。灯油也快没了,我顺便买点回来。”
“嗯。”霍钰淡声回应。
兰姑以为他会和她说点什么,然而他没有,只是垂下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进食,兰姑心里突然不怎么畅快起来。
吃完早饭,兰姑收拾完东西,正打算和昨日一样把崽崽留在家里,自己单独去镇上,霍钰却让她把崽崽带上,说那话时他的语气听着不是很好。
兰姑只当他嫌带崽崽麻烦,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不愿意,兰姑也不能够勉强人家。
兰姑带着崽崽出了门,留霍钰一个人在家里。
就在兰姑带着崽崽离去没多久,一抹黑影如同灵活的猫儿一般越进院子,随着“呀”的一声,那人影飞快地闪入屋中。
“属下来迟,请爷恕罪。”
霍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身旁放着兰姑给他做的那副拐杖,他目光落在跪在地上请罪的男人身上,隐在昏暗处的眉眼像是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过了片刻,他道:“起来吧,你何罪之有。”那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将这阵子遭遇的大难轻轻地带了过去。
男人闻言站起身,当看到霍钰身旁的那副拐杖时,原本不苟言笑的脸露出错愕之色,“爷,你的腿……”
“无妨,过一阵子就会好了。”霍钰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好像他身上的伤不怎么严重,但实际上他是筋脉受到重创,就算伤好之后,武功也定然大不如前。
“怎么找到的我?”霍钰问。
眼前这男人是他的仆人,名叫林卫,他比霍钰还要大两岁,年少时就开始在他身边,霍钰上了战场,他也跟着他出生入死,他对他一直忠心耿耿,要说值得霍钰信任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林卫从怀中拿出他当掉的玉佩,恭敬地递到他手中,“属下是根据这块玉找到的您。”
霍钰缓缓地抬起手接过那玉,唇角勾起抹嘲讽,“看来你抢先一步了啊。”
林卫惊讶地抬头看他,“爷,您都知道了?”
霍钰神色阴晦不明,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既然能找到这里,她们是否也能找到?”
林卫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便将大致情况先告诉他,然后再接着说道:“属下问过那典当铺的掌柜,他并没有告诉他们关于这屋主的名字和住址,只说是玉佩是一个女子的传家宝,因为家中急需用钱把玉佩当了。属下抢在牧姑娘前头买下那块玉后,让掌柜将当户的票据交给了属下,又叮嘱他不许透露任何事情,爷请放心,她们绝对找不到这来。”说是叮嘱,其实林卫是用性命威胁那掌柜不许说的,那掌柜怕死,自然什么都不敢说。
林卫说完话又从怀中拿出票据递给霍钰。
霍钰只在听到牧姑娘几个字,眉间动了下,其余时候脸上皆是平静无澜,霍钰没有接过票据,示意他放在桌上,而后道:“此事你做的很好。”霍钰就算不问也知道林卫是如何威胁那掌柜的,只要达到目的,他并不介意手段狠一些。
“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霍钰沉声问道,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深眸中一片冷然。
林卫神色滞了下,犹豫着该不该说他听到的消息。
霍钰目光凌厉地扫向他,如同刀子刮在人身上一般,林卫不敢再有所隐瞒,“京城那边传来消息,陛下剥夺了您的兵权,下旨让赵飞虎代替了您。”
听闻赵飞虎三个字,霍钰面色一变,顷刻间明白这其中阴谋。赵飞虎是晋王的人,如今朝中宣王与晋王争太子之位争得如火如荼。霍钰的姑母是贤妃,而贤妃又是宣王生母,所以霍钰在晋王眼中即是宣王的人,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被亲信和心上人背叛,导致军情泄露,兵败毫州,几千将士全部命丧黄泉,这一切都是因为储位的争夺。
只是霍钰没想到,晋王为了争储竟枉顾数千将士的性命以及百姓的安危,想到那些战士们惨死的模样,霍钰眸中不由浮起浓浓的戾气,握紧的拳头青筋凸起。
他们这些将士用身躯来守卫这片江山社稷,作为储君人选的皇子却在他们背后狠狠插了一刀,这样残暴不仁的人如何能够当皇帝?
“爷,您如今有何打算?”林卫忍不住问道。
有何打算?霍钰听闻他的话,脸上忽然浮起浓浓的疲惫,他如今被剥夺了兵,沦落到这乡野之地,身负重伤,又能有什么打算?他如今若是回京,晋王定然不会放过他。
霍钰会打仗,却不会与人勾心斗角,他也一向不愿卷入他们皇子储位的争夺战之中。可是那几千将士的性命就这么算了么?霍钰眉宇间笼罩了一层冰雪。
“我如今伤势还未痊愈,先在这里养好伤再说吧。”霍钰忽然想起兰姑,于是说道。
林卫刚离去没多久,小院就来了一不速之客。
小院的门紧闭着,李天宝双手扒着篱笆,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一双贼眼尽透着不安分。
虽然兰姑上次让他滚得远远的,但尝到了一点甜头的他哪里听得进去,兰姑给他的那块猪骨肉他拿了回去,老头子高兴得很,把那猪骨肉炖得烂乎乎的,父子两人就着酒吃得那叫一个香。这才过了一天,李天宝就有些怀念那猪骨肉的味道。
昨夜这父子两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把兰姑骂了一顿,说她没良心,天天吃猪肉也不想着他们爷俩儿。今天老头子叫李天宝再过来要点钱回去,李天宝也深以为然,李天宝本来想着这趟怎么也得带几个子儿回去,却没想到又扑了个空。
李天宝嘴里不禁骂了句晦气,正要伸脚踢向篱笆,突然听到木窗打开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忙蹲下去将自己藏了起来,又透过篱笆缝隙悄悄往里看去,见木窗内人影晃动,李天宝立刻睁大了眼睛,想看个仔细。
只见一年轻男人突然站在窗前。
李天宝首先看到了他那身质地不错的衣服,不禁冷笑一声,他姐还说没养汉子,在他面前说得好像贞洁烈妇,这不被他抓了个正着。看这男人穿着,定是个不差钱的,李天宝眼珠子滴溜乱转,里头透出算计之色。
待窗内的人影消失后,李天宝才站了起来,看样子他姐不在,他也不急着进去,以免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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