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赟在白梦瑶身旁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你家在哪?”
“西城有个叫璞蓝的小镇,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没。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待在璞蓝乡下的小院子里什么也做不了。哥哥和嫂子一家在西城里打工,原本我爸是要让我去西城读高中的,但我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就偷偷溜到南城打工了。”
“你刚说家里欠了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我出生前就欠下的,跟我三叔有关。我爸一直还到现在还有二十万没还清,现在他年事已高,哥哥和嫂子都在努力,我也不能掉链子。”
“那你现在住哪里?”
“在我姑姑家借住。”
郝赟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世代还会有这种父债女还这种事吗?以她的年纪,她父母最多也只是五十上下,这也算年事已高无法还债?肯定是为了偏袒儿子哄骗这个小女儿帮着背债。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这丫头怎么也不留个心眼,什么都跟别人说呢?万一自己存坏心,把她卖了她还帮着数钱吗?“小青,这里是南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凡事都得留个心眼。”
“虎哥是这里的老大,谁敢在你眼皮子底下耍花样?”白梦瑶俏皮笑道:“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是你太天真,我随口一问就把你的资料套到手了。”郝赟没好气地别过脸。
“其实你也算是个好人吧,干嘛要这样掩饰自己呢?”
郝赟失笑:“说我是好人的,你还是头一个。”
“难道你不是吗?”
“对你这种小天真而言,还是离我远点吧!”
白梦瑶盯了他一阵,突然起身:“你让一下。”
郝赟惊讶地看着她,她会这么听话?
“让开,我要下车了。”
郝赟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愣愣地跟着她下了车。走了一段,白梦瑶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前停下了。“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郝赟讪讪地点点头:“那个,你记住我刚刚的话。”
“记什么?”白梦瑶反问:“你觉得我是小天真吗?哈哈,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了。”
“那你刚刚是怎么保护的自己?”郝赟只觉好笑,抱胸戏谑地看着她。
白梦瑶狡黠一笑:“你真以为我叫小青吗?”
郝赟神色一凛,半晌才伸出手来:“那重新认识一下。虎哥只是我在道上混的绰号,我叫郝赟。”
“小青也只是我在餐馆打工的化名,我叫白梦瑶。”白梦瑶握了握他的手:“你知道就好了哦,以后在餐馆还是叫我小青,免得被债主知道到餐馆来闹事。”
郝赟失笑,见她仍认真地等待自己的回应便郑重地答应了。这傻丫头,只有没脑子的债主才会去餐馆闹事吧?目送白梦瑶开门进了宅院,郝赟转身离开,心情莫名好了些,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
几日后,白梦瑶在餐馆被人调戏,在凛夜从后厨赶到前,郝赟先一步直接动手了。这一架从餐馆里打到外头,被打的客人叫嚣着要报警,郝赟一众仍气势汹汹。眼见事态趋于严重,老板让白梦瑶等人赶紧离开躲躲风头,有人在店里闹事还好,可别让人查到他聘用了童工。混乱中,郝赟瞥见白梦瑶已经从后门离开便招呼小弟们散去了。
当晚,郝赟有意无意地逛到了古宅附近的街道,碰巧遇见了出来买夜宵的白梦瑶。“你没事吧?”
“被摸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白梦瑶给他递了根烤香肠:“你和兄弟们帮我出头,没事吧?”
郝赟默默接过香肠啃了起来,白梦瑶也啃起了烤玉米。两人静静地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吃完了那一袋烤串,白梦瑶装好签子拿去扔了,郝赟才再次开口。“餐馆干不下去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在想呢。你说我是要在南城找别的工作,还是回西城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母比较好?”
“你想回家?”
“来南城也快三个月了,有点想爸妈……”白梦瑶托腮看着乌沉沉的天:“你呢?今天的事有没有麻烦?”
回想被打那人收到赔款后两眼发光的样子,仿佛后悔活到现在才知道还能靠被打赚钱,这世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吗?郝赟没有告诉白梦瑶实情,只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得躲开几天了。”
“这么严重?”白梦瑶惊得站起:“那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我也没地方去。”郝赟倚着长椅靠背,望着天空叹道:“反正就是要离开南城,天亮就出发。”
白梦瑶低头想了一会才道:“反正我也想回家了,要不你跟我去西城玩两天?”
郝赟心情大好,调侃道:“我现在是逃亡,身上没带多少钱,怕是给不了你导游费,就连路上的花费可能也不太够。”
“你看我像这么没义气的人吗?”白梦瑶叉着腰叫道:“好歹你也是为了我才要跑路的,大不了车费我帮你付,住我家不花钱,行吗?”
“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这样我就放心多了。”郝赟唇边带笑,成功骗到这个小财迷了。他倒要亲眼看看,是怎样的家庭养出来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家伙,又是怎么用亲情迫使她为家里还债的。
这是郝赟有生以来一次性坐车时间最长的旅程。那台大巴从南城车站驶出,开了十三个小时才到西城车站,下车时已经是半夜了。白梦瑶表示坐夜车回璞蓝小镇不安全,便在西城车站的候车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让郝赟先小睡一阵,她负责看着行李,等天亮再坐短途车回家。郝赟表示这一趟长途车已经睡得够多了,便与白梦瑶聊起西城的风土人情,直至登上清晨第一班去璞蓝的车。又辗转了快两个小时,白梦瑶终于带着郝赟回到了家门口。
“这就是我家了,进来吧!”
郝赟顾不上旅途的疲惫,看着眼前的小院舍两眼发直。这座小院舍位于璞蓝镇最偏僻的角落,虽然简陋但哪里都收拾得干净整洁,院子里有几个木架子,上头晒着好些药草;正屋是客厅和一个房间,东屋是两间房,西屋是卫生间和半开放式厨房。此时,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正在摆弄那些草药,郝赟心想这该是白梦瑶的爷爷了。
“老白,我回来了。”白梦瑶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我不在家这些天,你和白老太想我了吗?”
“嗨,我说谁呢,原来是我家的闯祸精。”白振华放下手中的草药,对女儿的归来还是惊喜的。“唔,这位是……”
白梦瑶忙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郝赟,他是南城人,到西城来读书的……好运哥,这是我爸。”路上她跟郝赟说好了,父母不知道自己偷跑去南城打工,还以为自己一直在西城的高中读书,所以要以同学相称。
“你、你爸?!”郝赟的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呃,爷爷,啊不,叔叔好!”这人是为了还债过度劳心劳力才衰老得那么快吗?
白振华扶着眼镜打量了郝赟一番,转头眯着眼望向白梦瑶,语气变得严肃:“男朋友?”
“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误会,只是好哥们。”白梦瑶连忙澄清:“这不周末嘛,他不想待在宿舍,我就带他来璞蓝转一转了。”
郝赟也忙解释道:“普通朋友,只是普通朋友。”
“嗯,进屋坐吧!”白振华颤巍巍地去接水来煮茶,郝赟有些不好意思,让白梦瑶帮他把行李拿进屋,他撸起袖子接过了白振华手中的水壶。“叔叔,我来吧。”
白振华也随他了。“我们家很奇怪是吧?我60岁才添了这么个女儿,想要好好管教也有心无力了,可见趁年轻生孩子这话不假。”
郝赟忙道:“有点惊讶,但也不太意外。”想想又道:“小白挺好的,懂事又勤奋。”郝赟接满了水,白振华往火炉添了蜂窝煤渣和木屑,让水壶架在炉子上烧。郝赟第一次亲身体验这种老旧的烧水方式,一时看呆了,原来这丫头家里是真的穷,难怪她那么急着挣钱。
“她是挺懂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在捣乱这一块无师自通,闯祸也是勤得很。你既然跟她是同学,那肯定知道她专门不干正事了。也是奇怪得很,这学期开始老师就没打过电话来告状,老伴病着我也没能抽空去问问,你给我说说,我家阿瑶在学校里是个什么情况?”
郝赟不愧为混混老大,面对白振华的狐疑很快就能应对自如。“怎么说呢……既然叔叔您问到了,我也私下说句实在话。小白在学习方面确实不大行,她注意力难集中,奇思妙想倒不少,人缘也不错。我是外地来的,在班上受排挤,也就她愿意跟我交朋友。”
白振华扶了扶眼镜;“以前去家长会,老师还特别提醒其他同学别被她带坏了,你怎么还跟她混一起了?”
“叔叔您这么说的话,我想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吧,我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郝赟苦笑,自己与她竟然有了被老师点名批评这个共同点。
“唉,那你要加把劲,别学她没心没肺那样子。”白振华叹道:“我年纪大了,也照顾不了阿瑶几日,看她这样子还真为她将来担忧。小郝,你也是,别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让他们担心。”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郝赟相信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女儿考量打算的,心底不禁羡慕起白梦瑶来。反观自己的父母,出身两大豪门的他们只为了商业联姻而结合,象征式生下继承人完成任务后就对这个独生子不管不问,只交代管家好好照顾小少爷就各自精彩去了。在郝赟的记忆中,自己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真心爱护,最多也是在获得一些奖项时得到一句随口的称赞。寥寥几次的家庭团聚,父母也是漫不经心各忙各的,好几次还当着他的面吵得不欢而散,甚至带上各自的伴侣回家厮混。渐渐的,郝赟即使有能力也不想获得各种奖项了,他清楚明白无论自己变得多优秀,在父母眼中的自己依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也不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每日面对一脸讨好的管家和保姆也着实没意思。他也曾对父母存有幻想,觉得自己变坏了是不是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而他混到了南城之虎这个响当当的外号并闯下大小无数的祸后,父母也只是淡淡地吩咐管家拿钱了事。直到爷爷和外公看不下去了,出面训斥了儿女,父母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他当面详谈,态度敷衍至极。郝赟对父母彻底失望了,生活越自我,对未来也就越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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