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那这位小老板到底是不是在人道啊?”白梦瑶这才想起自己的馋虫被美味吸引前的事情。

    “你且再看。”

    司巍开了口,白梦瑶只好强忍食物的香味继续观察。这烧烤摊的生意还真是不错,一小时内又进账了六百多,小老板的脸上再度泛起了满足的笑容。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爸爸,我这次数学考了满分,你看!”说着就从书包掏出了一份卷子亮给小老板看。

    小老板顾不上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笑得眯起了眼睛。“乖儿子,好样的!等下爸爸给你烤个大鸡腿做奖励!”

    小男孩一下子有些焉了:“爸爸,我先不吃了。老师说我数学底子好要重点培养我代表学校去参加奥数比赛,让我去买些学习资料做准备。爸爸,我能要两百块钱买资料吗?”父亲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可参加奥数比赛是难得的机会,他又不想放弃,只好硬着头皮问了。

    小老板笑容一滞,很快就认命地拿出了两百块钱给儿子。“拿着!记住,要好好学,别辜负爸爸供你读书的这份辛苦和老师的期望。”儿子学得好、愿意学、将来有出息,自己就是省吃俭用些又有什么所谓。

    “谢谢爸爸!我一定会用功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揣好了钱,欢天喜地往书店跑去。

    小老板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很快又振作起来做生意了。不一会,他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听着像是家里老母亲不小心摔伤了,妻子带着老人去看医生,又是拍x光又是各种检查的,医院的费用一下子就超出了小老板今晚挣到的钱。放下电话后,小老板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嘴里不停念叨着今晚算是白干了。可生活还是得继续,很快的他又重新站起来强打精神卖力烤肉,强颜欢笑应对着各色客人。

    白梦瑶有些同情:“有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意味,可养老育儿不是人生的必经阶段吗?难道说,这就是小老板此生要遭遇的劫难?”

    “你同情他?”见白梦瑶点头,司巍又道:“你看了他的遭遇而同情他,殊不知他知道你的往事也会同情你,切身感受与旁人所观往往是不同的。他虽事事不顺但仍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衣食无忧名利皆得却为拜月神教所纠缠,都是福祸自知。在轮回历劫的层面上,众生都是平等的。”

    白梦瑶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跟道有关系吗?”

    “所求皆不得,既得亦失,不得长久。你说,这是六道中的哪一道?”

    白梦瑶思量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饿鬼道?”

    司巍点头。“化相为人,处饿鬼道,一生不得满足。”

    “可他不还是有个美满家庭吗,怎能算得上一生不得圆满呢?”

    “在下说过,切身感受与旁人所观往往是不同的。在你看来,他拥有幸福的家庭就是圆满,但在他看来,所谓幸福家庭不过是自己努力工作换来的结果,一旦他不够努力,这种幸福就会分崩离析,只是一种假象。他认为大量的金钱才是支撑和维持这个美满家庭的唯一办法,哪怕到他寿终那天没能完成这个心愿,他这一生都算不得圆满。”

    “这也不过是他自己心态的问题,只要他摆正心态就能摆脱这种宿命。况且人的一生变数之多,难不成他就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了吗?”

    “所投之道亦是所修之道,真正感悟了所修之道才有进阶的机会。”司巍认真地看着她:“他之所以被投入此道是他上一辈子的因果,若他不能悟道,下辈子仍然只能是饿鬼道。然而人的一生要经受各种苦难,在这世道要谋生存活已属不易,忙于生存的他哪还有闲暇时间和机遇来悟道呢?况且他已经先入为主认定金钱才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方式,恐怕此生极难悟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带着前世的因缘宿命,即便孟婆汤能抹去前尘记忆,也无法消除早已植根于魂魄的执念。若不能放下执念重新开始,他们都只能重复每一世的轮回却不能修成正果,痛苦永远无法消弭。梦瑶,你与常人不同,在下真心希望你能悟道进阶。”

    “司巍,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谢谢你。”白梦瑶诚挚地看着他,不禁感叹:“你对我说了这么多不怕泄露天机吗?你对司玉还真是好。”

    司巍却摇头:“在下之所以特意见你并非是为了阿玉。在下曾与你有很深的渊源,现在不方便细说,日后你会明白的。”

    “与我有渊源?难道你是高家的冤魂之一?”白梦瑶实在记不起她之前有见过司巍这个人。

    无论白梦瑶怎么追问,司巍都不愿再回应这个问题。突然,一名年轻男子怒气腾腾地快步走来,一把拽住了隔壁摊位老板娘的头发就往地下摔。“老子说多少遍了,老子不爱吃葱花,你是聋了还是不当老子是回事?汤里下,蒸菜也下,你是当老子的话是耳边风吗?”

    老板娘是个年轻女子,这时她一身狼狈地瘫坐在地上,惊惶地看着面前怒火冲天的男子。“我、我明明没下葱花,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你的意思是老子冤枉你了?”男子上去又是两脚:“做错事还不承认,看老子不打死你!”

    在女子苦苦哀求下,男子停了手,抢过她的腰袋把里面的钱全部掏出来装进自己的裤袋里。“生意挺好啊!你给我听着,今晚要是挣不够一千块,你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女儿的学费啊!”女子忙上去抱住他的双腿:“求你了,留下一点吧!”

    “老子现在就是要拿去赌,你又能怎样?”男子不耐烦地踹开她:“赔钱货还读什么书,趁早嫁人换点彩礼钱给老子花花。”

    见女子还是纠缠,被忤逆的男子想要扛起炉子上那锅热腾腾的汤往女子身上泼,白梦瑶忙召出凛夜出手制止了男子的行径。男子没料到有人会为老婆出头,而且凛夜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样子,怕是哪个剧组里的武术替身,他只好揣好钱骂骂咧咧地走了。女子对着凛夜千恩万谢,一直躲在墙角的一个小女孩小跑过来,抱住了女子的腿眼泪汪汪的说出她的见闻。“妈妈,是奶奶往汤里放了葱花。我亲眼看到的,你出门没多久她就抓了把葱花下去,嘴里说着要爸爸把我们母女赶出家门,再娶一个新老婆生个儿子继后香灯。”女子闻言抱着女儿嚎啕大哭,围观的人都七嘴八舌地指责这对母子真不是个东西。

    “畜生!”白梦瑶愤愤骂道,随即想到什么:“司巍,莫非他们是畜生道?”

    司巍平静地看着:“牲畜者,无智无德,无仁无义,仅有欲望。”

    “那这个女人呢?她算是在人道吧?”

    司巍却道:“被畜生道之流所压迫的,绝不会是上三道。”

    白梦瑶正疑虑,突然听得小老板在感叹:“她也不容易,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又遇上个重男轻女的婆婆,还有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家里什么事都要她一个人扛起来。”相比之下,小老板感觉自己也没那么不幸了。

    吃着烧烤的客人听着也表示同情,跟同伴商量着等会吃完烧烤过去帮衬一下买碗馄饨。

    “被畜生道压迫,还被饿鬼道同情……这个女人不会是地狱道吧?”

    司巍正色道:“她前世犯下大罪,一半魂魄被关押在地狱中受刑,另一半投生今世偿还受害者,注定是处处苦难,无法善终的。”

    白梦瑶有些不忍:“话虽如此,但她们母女也太惨了。以现代社会的手段,我会建议她们去找妇联帮忙。”

    “她不会听你的,她灵魂深处的执念会告诉她忍耐。她的丈夫和婆婆都是前世被她害死的人,所以这辈子她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受一世来偿还。”司巍微微叹气:“现代的方法出发点是好,她如果接纳了你的建议,那她的下半辈子可以活得轻松些;相对的,她这一世的债务就还不清了,又要再拖一世,你认为这样帮她就算是善行吗?”

    “即便是这样,可她这辈子活得也太惨了。”

    “其他人都是帮不上忙的,唯有她自己悟道才能扭转局面。若不能,她这辈子也算是还清这笔孽债了。”

    “她身处地狱道,也是可以进阶的吗?”

    “只要悟道便都可以,但人生多艰,悟道谈何容易?”

    白梦瑶了然,又问道:“司巍,你说我不是人道,那我属于哪一道?”

    “你已超然于人道。”司巍坦言:“在下私心,希望你能直冲天道。”

    “我?大概没这能耐吧。”白梦瑶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超出人道已经让她窃喜了,何况还有机会冲上天道?

    “然而,你所处之道的考验也是困难重重,对身心修炼更是严苛。你身怀利器亦要小心利用,否则很容易便打回原形,甚至坠入下三道。”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白梦瑶连连点头:“那我这辈子……”

    “你此生宿命已定,不会再有更改,修行结果会显现在下一世。”

    得知了结果,白梦瑶心里前所未有地安宁。“也好,有始有终,算是有个交代了。”骤然想起庄梦蝶的事,白梦瑶赶紧把事情的始末对司巍说了。“我答应了要帮它重入轮回,不知有没有法子?”

    司巍接收了庄梦蝶的残魂:“先前崇冥的那些还没能全部解决,不过它还在沉睡,若有办法在下会唤醒它的。不过梦瑶,它是自愿被炼化过的,希望不大。”

    “我知道,我跟它说明过了,它也说尽力而为便好。”

    “好,在下尽力一试。”

    “我代它先谢谢你了。”

    “但愿你从此卸下包袱,保持你的淳良之心好好过完这一世。”闲谈中,两人不知不觉回到城墙下,司巍对她一拜:“时辰不早了,梦瑶,就此别过。”

    白梦瑶想着司玉之前所说,冥界之人确实不方便频繁地跟阳界之人往来,便也回了一拜。“今夜与你相谈获益甚多,多谢你特意前来与我说这一番话。司巍,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司巍淡然笑道:“有缘自会再见,保重。”说完便消失在白梦瑶面前了。

    “原来我还是有机会的……”白梦瑶看着天边的明月,不知怎的她觉得现在她看到的一切都变得特别美好。

    “主子。”凛夜按白梦瑶的心意买来一些小吃。“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白梦瑶取过一只烤大虾,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嗯,想清楚了,这虾吃起来也特别香。”

    “还是因果报应那一套吗?”

    “是,也不是。”白梦瑶津津有味地啃着虾肉:“我想开了,既然此生结果已定,那我就什么都不想,快快乐乐活完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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