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的下手没有任何犹豫, 果决狠戾,完全没有将那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仿佛那是他的屈辱和罪恶。
他满心厌恶, 带着即将斩断一切的解脱,可期盼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阿银飞快冲进来抓住了下落的刀刃。
“先生!!”
阿银头一次胆大包天地朝他怒吼:“你疯了吗!你以为这样做她就会正眼看你!就会觉得你干净吗?不会的!咱们都了解她, 她冷漠寡情, 根本不会发表任何看法,不会对你显露出任何关心, 您做一切事都不能引起她注意!”
阿银说出的恰恰是周宿最惶恐担忧的结局,在下定决心做这件事之前,他也有犹豫, 担心那样残缺的身体会令她更加嫌弃,可他不断安慰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万一呢……万一她会可怜可怜他呢?
现在他的妄想被毫不留情戳破,所有贪心无所遁形,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周宿同样怒,抓住阿银领口拎起来, 只是他的怒和阿银的恨铁不成钢不同, 他的怒加杂着恐慌和懊恼, 仓惶急促,迫切想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在意?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也对我有一点点,一丝丝,哪怕一丁点的喜欢和在意!”
“没有, 不可能的。”阿银缓慢但坚定的摇头。
周宿在他眼里看到同情,清楚倒映出他歇斯底里,癫狂的面容。
周宿愣了愣, 才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现在才看清自己到底多么卑贱可怜,像一只摇着尾巴祈求爱怜的流浪狗。
“……先生,我们都清楚,她不会喜欢你的不是吗?”
阿银知道这种话对他来说太残忍,可他已经摔到谷底,难道还要让他一直沉溺在里面爬不起来吗?
“您和叶坤道是两个世界的人。先生,您得承认,有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您的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许她就是唯一的变数,你注定得不到。”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没有人比周宿更清楚叶青尧的好,这世上能配得上她的男人凤毛麟角,像他这样的烂人连出现在她眼前都是极大的错误,却竟然还存有奢侈妄念,无论是谁知道都会嘲笑他。
周宿有些无地自容地躲开视线,“我知道她很好,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我会珍惜的,我会很珍惜,你别这样说。”
他太知道自己不配,早就开始瞧不起自己的痴心妄想,一边嘲讽,一边却又疯狂希冀着,所以任何试图叫醒他的话,他都不想听。
周宿忽然推开阿银,拖着沉重疲倦的身体跑出去,阿银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也没有追上来。
周宿慌不择路躲进一家茶楼,确定阿银被甩开,朝服务员要了很多酒。
他脸色奇差,说话虚弱有气无力,服务员忍不住多看他几眼,都这样了还喝酒?
“先生,我们这是茶楼,不卖酒。”
周宿丢过来一张卡,服务员狐疑地拿出刷卡机,刷卡后看到里面的余额,眼神一亮,赶紧让人去隔壁酒吧买酒,再面对周宿时已经变得恭恭敬敬。
周宿眼神淡漠地投向楼下说书的人。
澧阳和淮江同属江南,都保留着许多文人墨客喜欢的东西,其中就有茶楼说书这一项。
周宿不太感兴趣,乏味地靠着圈椅,等待自己的酒送来,楼下掌声消散后,说书人合起折扇:“说完古人,我们来说说如今。咱们澧阳可藏着一桩有缘无分的忧愁故事,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你倒是说啊!”
“对啊!”
说书人摇晃着折扇缓笑:“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道家师兄妹。”
道家两字吸引周宿注意,目光漫不经心瞥了过去,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男道士一开始并不是道士,只因为天赋异禀,适合修道,被女道长的师傅看中,派她去游说。”
“这个女道长十分有趣,师傅分明让她将人游说回来,她却对男人说,他不适合修道,而是适合当和尚。”
“后来怎么样了?”听客们问。
说书人笑笑:“那位男道长觉得这位女道长很有趣,反而入了道门。从此,他们成为师兄妹,常常在一起谈经论道,品香品茗,澧阳许多茶楼都曾经留下过他们的足迹,被人称为金童玉女,佳偶良缘。”
“原以为时光会一直这样岁月静好下去,可男道长突然人间蒸发,没过多久就传来客死异乡的消息。女道长再也没有踏出道观,终日苦守回忆,郁郁寡欢。”
听客们听得专心致志,只有周宿面露讥讽,如果那师兄真的爱她师妹,怎么可能不辞而别,杳无音信?
他收回视线喝自己的酒。
说书人趣声调侃:“古往今来定情信物多种多样,但你们恐怕不知道,这对师兄妹的定情物居然是一碗酥红豆。”
周宿骤然停住,眼神锐利地扫向说书人,对方没意识到这道寒芒的危险,继续绘声绘色讲着故事。
怎么可能!
她那样冷漠,也会有惦记的人吗?
一定是巧合!
周宿笑自己多心,酒送到唇边却冷不丁想起叶青尧脸上曾出现过的期待目光,疲惫的,总带一抹浅浅忧伤。
他一直都没有弄清楚她到底在期待和等待什么?
难道……
周宿忙乱饮尽杯中烈酒,直觉告诉他现在必须离开,他匆忙起身,却撞到桌角摔倒,楼下嘈嘈杂杂,传来人问话的声音,“你说故事发生在如今,那知不知道是哪座山?那座道观?”
不要说!
不要回答!
他不想听!
周宿急切地蒙住耳朵,可那残忍的声音还是钻进耳朵里,砸碎他胸膛里本就支离破碎的地方。
“云中山,山中云,云台山中云台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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