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寒冬，穆声声忽然有点怀念北方漫天厚重的雪，虽然也冷，但看着浪漫，而临城只有刺骨阴冷的风席卷整个季节，树木花儿都失色，萧瑟刁寒。
穆声声一个暑假哪儿都没去，依然保持着上学时的作息，早上六点起床练英语听力，白天练题上网课，晚上以一套理综卷子收尾，她觉得这还不是她最拼的时候，一想到清华，光是这两个简单的字眼，她的情绪就像是被点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十八年寒窗苦读，谁不是为了最后的如愿录取四个字拼尽全力。
这天，是周末，穆声声上完一节数学网课，今天老师心情似乎特别好，讲题时一直是笑着的，下课的时候还暖心的安慰同学们不要着急，不要焦虑，多出去走走放松。
她觉得老师说得很有道理，灵活的思绪不需要绳子的牵引，强大缜密的心态可抵一切难题。
寒假过去了大半，她其实很少和李承衍见面，手机联系也没有以前频繁。
窗外寒冬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久违了的，明亮和煦的暖阳光线悠悠斜进来，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肆意张扬的少年人不惧长空在蓝天下滑板的照片。
薄薄的眼皮在阳光下几乎是透的，望向蔚蓝天空的眼神轻狂。
李承衍这样的少年人就适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穆声声拿上手机，穿好衣服，戴上围脖，决定在这寒意暖融的今天，去见李承衍一面。
半个小时后，穆声声抵达万城小区。
冬天入夜比往常快，暮色朦胧的笼罩着林立的楼宇，霓虹灯的光线照亮了整座城市的轮廓，深寒的季节在夜里显得多了几分温暖的烟火人气。
穆声声抱着翘首以盼的心情和望夫石的眼神，等了十几分钟，终于在小区门口蹲到了李承衍，和她的情敌。
穆声声：“”
她掏出手机看日历，眉头皱了皱，明明大吉之日。
她等李承衍的时候觉得有点饿，买了个烤红薯，她慢慢啃了一口，想着不过去打扰他们，蹲在保安亭的石墩子边上静静的在冷风中看着他们，觉得红薯有点噎喉咙，喝了口热奶茶，舒适的叹了口气后，忽然想起来，诸葛佳佳就是住在万城小区的。
怪不得他们能碰上面。
这事儿说来也不复杂，就是李承衍趁着寒假有空上门给亲戚家的小孩做家教，刚好前段时间不知道听谁说的八卦信息，校花和顾靳好了一段时间，穆声声对了一下时间线，就国庆那会儿，她和李承衍还在龟山撞见了他俩接吻，那段时间诸葛佳佳的确没来找过李承衍。
不过也有很多热心同学分析他们估计就是玩玩，果然，校花很快和顾靳分手了。
甚至还有同学打赌诸葛佳佳痴心不改，肯定会回头追李承衍。
此刻，穆声声见证了那位热心同学的精准预言。
那边，隔着昏暗的路灯光线和不算太远的距离，穆声声清晰的看见一个高瘦清冷的身影，李承衍站在小区门口的灯柱旁边，一阵又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他柔软漆黑的头发被风鼓动着，明黄暖色调的路灯光线下，脸上五官干净流畅的线条却一点也不柔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显得整个人愈发挺拔冷酷。
他不冷么？穆声声心想。
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听不见就只能看，李承衍那拽哥的谱又习惯性的摆上了，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着嘴巴一直张张合合的诸葛佳佳，对什么都不甚关心的倨傲表情。
他越是这样，越是能激发女生想去征服他的欲/望，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象和他谈起恋爱，耳鬓厮磨一直接吻到窒息。
听他低喘的气音。
诸葛佳佳仰头看着他，“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么？李承衍，说真的，我喜欢你那么久了，考虑考虑我吧，我会很不错的。”
“不考虑。”李承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对一个女生来说，杀伤力简直了，诸葛佳佳咬了咬嘴唇，也不是不能想通，李承衍就是这样的，无论是什么时候，那些他没兴趣的莺莺燕燕，拒绝的态度从来都简洁明了，干脆直接。
“为什么？”诸葛佳佳被他拒绝的经验丰富，越挫越勇，想起什么，又问，“他们都说你喜欢穆声声，是么？”
李承衍没什么耐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穆声声前几分钟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完事儿，眉毛不受控制的挑了挑，修长冷白的手指快速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心里一边顺势骂了她一句——呵，冷漠的女人，终于想起我了。
“是么？李承衍。”诸葛佳佳又问了一遍。
“和你有关系么？”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语气挺淡。
诸葛佳佳顿了顿，觉得他很凶，眼眶倏的红了，带着哭腔说，“李承衍，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儿么？”
李承衍低眉看她，眉头轻轻蹙着，他从小就挺不愿意看女孩在他面前哭，也很少对女孩发脾气，但诸葛佳佳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想哄，也不耐烦，语气生硬了几分：
“我也说真的，以前确实觉得你挺不错，跳舞挺有天赋，肯下苦功夫练功，我也和真诚的建议过你认真补一补文化分拼一下清华，普通的露水同学情而已，你是校花还是甲乙丙丁也好，我都不在意，对你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诸葛佳佳抽了抽鼻子，知道这下彻底没戏了，“好，我知道了。”
“所以，是真的吧，你喜欢穆声声，”她还是心存不甘，凭什么，穆声声转学过来才半年而已，她却追了他快两年，“你到底喜欢穆声声什么？她长得有我好看么？”
“有劲儿么你，刚把话说明白又揪着穆声声不放，”李承衍难得态度正经的看着她，语调真的有点凶了：
“你总想着别人干什么？有意思么？这两年盯着我，现在又盯着穆声声，你什么时候能看得见你自己？”
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说，诸葛佳佳觉得难堪到了极点，一腔热情的喜欢在他眼里成了盲目的飞蛾扑火，失去自我，一文不值。
“劳你操心了，我什么时候都是我，我也没那么廉价，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了。”诸葛佳佳咬着牙说。
她转身的时候，李承衍忽然叫住了她，诸葛佳佳从小被夸漂亮，多少是有点骨气在的，没回头，冷着声音问，“干什么？”
李承衍说：“你都说劳我操心了，多提一句，你和顾靳混到一块儿，听说你翘课和他去谈恋爱，舞也不练了，骗父母骗老师，学抽烟，学打架，学他们觉得反正有一个还算有钱的家里兜着，堕落算什么，玩得开心就行，这点，我挺看不起你的，艺考快到了，高考也没几个月了，你自己掂量吧。”
……
穆声声低头看着手机里李承衍发的微信：【完事儿了，要出来吃点东西么？】
忽的，感觉头发被人胡乱的揉了揉。
“好看么？”李承衍的声音。
蹲墙角被他发现了，她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和我情敌谈完了？”
乱吃什么飞醋啊你，酸不酸。他心想。
“你当她是你情敌啊？”李承衍眉毛挑了挑，嘚瑟劲儿又上来了，“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学校里还有好多你的情敌呢，每天跟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危机感么你？”
穆声声浑不在意的说，“别拿一刻当永久嘛，我现在给不了你想要的，大不了你去和她们谈啊，毕业了再和我谈。”
李承衍被气得咬牙，心情复杂，“你还挺大方。”
“还好，都是个人比较突出的优秀能力。”她理直气壮答应。
李承衍自知扯不过她，低眉看着她，强行扭转话题，“冷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这边找我了？”
“不冷，我穿得挺多的，想见你呗，”后半句说得说得直直白白的。
李承衍心想和她谈恋爱，挺好，脾气直，不藏话，喜欢得明明白白的，估计以后他俩要是吵架了，招呼都不打，直接一个耳光先甩上来，那场面，想想就刺激得头皮发麻。
穆声声怪异的看着他：“笑什么啊你？”
“没，”李承衍咳了咳。
稳住，还有几个月，他心想。
穆声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把怀里捂着的板栗递给他，还热着的，“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喏，还有热饮。”
李承衍看着她手里啃了一半的烤火薯，接过那袋板栗和热饮，热乎乎的，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
他笑笑，“怎么对我这么好啊，还特地捂着，烤红薯好吃么？”
两人并慢慢往前走去，夜晚的暮色渐渐模糊整座城市的轮廓，树叶任由着晚风撩拨，夜空上的星星争先恐后的跃出云层，一眨一眨，像是调皮的小孩在观望地上说笑的少年。
“这不想着帅哥在大街上吃烤火薯不太美观，专门排队给你买的板栗呢，”穆声声说，“听骆言木说你爱吃，每年都去那家店排好久的队，我去的时候刚好没多少人。”
这种被人用心记着的感觉挺奇妙，这家店的板栗他从小就很喜欢，以前放学过来得晚了，还总是买不到，老妈有时候接他放学嫌他事多儿，口味刁，她说板栗吃起来不都一样，非得绕一圈跑来这边买，全地球都找不到比他还折磨人的。
穆声声说：“我对你的确很上心，所以你不用太感动。”
简直了，她撩人的话张口就来。
“服了，事儿你做了话也都让你说了，”李承衍视线下移，她的围脖有些歪了，他伸手替她捋了捋，嗓音低低沉沉的，“让我怎么办？嗯？”
“你什么都不用做啊，继续当一个尽职的帅哥，然后被我泡就好。”穆声声面色镇定的说。
李承衍：“……”
听听，像什么，他和她在一块儿像被调戏的良家少男。
“你快吃啊，板栗要凉了。”穆声声温声催他。
李承衍剥了一颗，看她没手拿，自然的喂到她唇边，笑笑，继续接起前面的话茬儿，“帅哥吃烤红薯不美观，你还是个美女呢。”
穆声声摇摇头，说你吃吧，全都是你的，转头啃没吃完的烤火薯，甜甜糯糯的，她满足的叹了口气，“这家烤火薯味道挺好的，哎，我是不一样的美女，我小时候还扒拉垃圾桶找吃的呢。”
“服了，要不要那么寒酸，一袋板栗还跟我让来让去的，”李承衍咬了一口板栗，味道还是那么正宗，干净的嗓音拿腔拿调的，“咱俩现在特别像以前吃不上饭的穷姐弟，扣扣搜搜的，你知道么？”
穆声声才猛然反应过来，刚和他又聊爽了，这十几天没怎么见过他了，心里对他的渴望似乎越来越深重，哪怕见了面也没有抵消半分，一些没有营养的日常口水话她也觉得比什么都有意思。
“哦，我忘了说了，我板栗过敏，你刚要是喂我喝热饮，估计我就喝了。”
李承衍懒洋洋的剥着板栗，瞥她一眼，喉结滚了滚，“我喝过了的。”
穆声声心尖像是有一阵电流激过，“我们都亲过了……”
……
这边，从诸葛佳佳的角度望过去，隔得有些远，只能依稀看到穆声声和李承衍亲密的背影，他们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朦胧的月光打在他们身上，是她梦寐以求的暧昧场景。
李承衍是她见过最有分寸感的男生，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走那么近过。
此刻，眼里的滤镜被猝不及防撕成了碎片。
她一直都不是特殊的那个。
两年前他安慰自己不要放弃跳舞的那些的话，不过是她自以为是，觉得他对自己有好感。
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是情绪茂密的少年们，李承衍不外露的情绪只不过都用在了喜欢的人身上而已。
昏暗的房间里，诸葛佳佳想起刚刚他说的话，是她虚荣心作祟，贪图新鲜刺激感，和顾靳那种人顽固子弟搅在一块儿……
是她自己放弃的，李承衍鼓励她的希望。
是她自愿的，学了很多坏习惯，变成了不那么好的人。
慢慢的，她心里泛起一股巨大的酸涩，如潮水疯了般的涌上心间，随后，几滴温热的眼泪滴在冰冷的窗沿上。
夜里，她的哭声平而沉，没有半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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