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楚先挥了挥手:“先把这两个人关起来,让我想一想!”
房启成和方全转身正要出屋子。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稍等一等!”说话的是喻梅萍。
房启成已经对这位大小姐有了敬畏的心情:“大小姐你还有事?”
“是的,我突然对你的身份发生了兴趣,我今天乍一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是个军人,可是看到那一手娟秀的的小楷字体,我又觉得你是个读书人,这两种矛盾的身份都发生在你身上,我就想问你一句,你肯定是山东人吗?”
在场的喻楚先和喻伯都大为不解,他是不是山东人与你有关系吗?你管他是什么人,这是多管闲事。
“回大小姐,我的家就在山东菏泽!”
“在菏泽你们村里,就你们一户姓房,还是整个村子都姓房?”
“就我们一家姓房!”
“你们在菏泽住了有几代人?”
“大概两三代吧!”两三代人还要大概,房启成说的很模糊。
“恐怕从你算起才二代吧,菏泽虽然在山东,可是就在河南旁边,从这里过去,路途并不遥远,要打听很方便,如果你不打算是说实话,我也不送你去官府,让你直接去锦衣卫,你有什么话直接对他们说吧!”
房启成低头沉默不语,这是一个很大的压力,锦衣卫这三个字就让人胆战心惊。
这个时候喻楚先和喻伯才发觉有点不对劲,但是不对在哪里,他们现在想不清,这姑娘追问下去有什么目的?
“房先生,咱们来回忆一下早上初次见面的情况吧,我们有几句对话你还记得住吗?”
房启成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查账的事,你当时的回答是:中,这几年商行不趁钱?俺心里也急,有大小姐帮俺看看,俺也放心了!”
房启成想了一下:“对,当时我是这么说的,有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的话里面有个小纰漏,虽然你满口都是山东方言,但是中间有不趁钱三个字!趁钱大家都听得懂,因为平时我们在说某样东西拿着不趁手,所以不趁钱,就是不赚钱,大家上下文一联系都能明白。可是所有的人都不会说趁钱这两个字,也就是说听得懂大家都不会讲,山东人也不会讲。其实趁钱这是个方言,不过大家平常不注意而已,我正好知道,趁钱这个二个字流传于浙江中南部,以及江西靠近浙江的这一带,所以我觉得你是南方人,这是其一;其二是房这个姓,虽然不是太小,但肯定不是大姓,按照大明王朝的规定出远门是要有路引的,所以你们姓房的人应该都群居,鲜有单独居住的,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一家是怎么单独从南方到菏泽定居的?”
“大小姐,我”
喻梅平把手一扬:“你先别说,我猜一猜,我正好知道,在浙江诸暨五泄西南三十里路有一个镇子,镇子里的人大多姓房,这个镇子是浙江姓房最多的聚集地,据说是唐朝宰相房玄龄留下的一个支脉,流传已经几百年,你应该就是从那个镇子出来的,房先生,我说的对不对?至于为什么出来应该是躲避什么?这你心里清楚!”
房启成愣住了,这姑娘是人还是神?怎么就凭我的一句话把我的底算得清清楚楚。
喻梅萍的话还没有结束:“房先生,余下的你要为我解惑,浙江是江南鱼米之乡,生存环境要比北方好得多,背井离乡最大的可能就是避祸,按道理居家离开原居住地避祸的人家,都会隐姓埋名,一般都不会使用原来的姓名,更可能使用王张李等不引人注目的大姓,而你偏偏居然还是使用原姓,这不得不使我怀疑,你要么还有事未了,要么还会有人与你联系,要么还存在一丝挂念,不然你一定会改姓,这一点是我想不明白的。”
话说到这里,房启成对着喻梅萍扑通的跪了下来,后面的方全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小姐果然神算,我原来以为账目被你看出来是我运气不好,现在我服了,我老实坦白,我是戚家军的人,因为怕遭到报复,这才逃了出来,不过我那个地方是村不是镇!”
喻梅萍愣了愣,想想几百年后的镇,现在不就是个村吗,大意了!
戚家军!除了喻梅萍,在场的另外两人多大吃一惊,戚家军可是大名鼎鼎,曾经在大明朝威风凛凛风靡一时,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是戚家军的人。
戚家军的领军人物就是戚继光,是后世一致公认的抗倭英雄,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戚家军在大明其他战场上也是威风八面,特别是在抗击蒙古鞑子和满清的战场上更是抛头颅洒鲜血。戚继光是戚家军的灵魂人物,他起兵于浙江义乌,在东南沿海抗倭屡战屡胜,是大明皇朝的一支常胜之师,后来官至左都督,太子太保加少保。戚继光不幸的是他的靠山是明朝万历时期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张居正他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方案,实行一条鞭法,对大明所有的免除税务的土地进行征税征粮,一体征税的政策触动了士大夫阶层许许多多人的既得利益,引起了保守势力的疯狂反扑。张居正是唯一在明朝中后期能够挽救摇摇欲坠大明王朝的人,张居正也是明王朝最杰出的政治家经济家,可惜他壮志未酬,于万历10年逝世。万历皇帝不是一个气量大的明君,也是一个胆小惧势的人。张居正虽然为首辅,却受到万历的猜忌,张居正死后还遭到万历帝的清算,据说还被挖开坟墓鞭尸。张居正的倒台也使得戚继光失去了靠山,受到了牵连,戚家军也逐年衰退,军事力量大减。张居正死后的第3年,戚继光被罢官,两年后也就是万历15年病逝。戚继光死后他的戚家军日趋衰落,最后并入了浙军,但是还留下了戚家军的种子。
1621年,也就是天启元年。大明军队与努尔哈赤率领的后金军在沈阳城外的浑河边发生了遭遇,大明军队是由四川石柱土司4000白杆兵和3000浙军组成。这3000浙军中就包括了大部分的戚家军后人,他们与后金军几万人发生了血战,最后大明军队惨败,除少数人幸存逃回沈阳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战死,戚家军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戚家军不是全部战死沙场了吗?”
“回大小姐,我是戚家军的粮草官,留在义乌大营负责前方的粮草供应,天启元年的那场浑河之战我没有赶上,当时我还年轻,才30多岁,只是一个百户,前方战败戚家军全军覆灭的消息传来,我们悲痛不已,正要组织乡民重建戚家军,不料半年以后,金华卫指挥使却带人来到义乌,要征收我们的粮草他也没有朝廷的公文,就要强行掠走,当时我们留守的人愤愤不平,拿起武器反抗,在冲突中金华卫指挥使当场陨命,我们杀退了这些卫所军,虽然胜了但也知道义乌已经不是我们生存之地,只能纷纷举家逃离。但是我们忍不下这口气,虽然逃离了浙江,都纷纷留下了联系方法,准备今后一旦朝廷需要,我们都会响应,本来我在菏泽,无奈遭遇流寇的烧杀抢掠,所以逃到了襄阳。我们原想只要有个生存的地方,没想到撞进了喻家的家事,如今事已败露,我已不想躲避,可惜壮志未酬,戚家军的种子越来越少了。”
戚家军的军队里并非全是姓戚的,他的来源都是义乌附近的乡民,真正姓戚没有多少人,如果全姓戚也组不成一支军队。
房启成的叙述,现场一片寂静,喻梅萍虽然有所预料,但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那么的惨烈,眼前这个中年人是一个忠烈,这一群人忍辱负重,只是为了保住汉人的江山,却不料遭到如此的不幸。这使的喻梅萍对当今的大明王朝的腐败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腐朽没落已是成了必然,眼前这个人虽然有些愚忠但不失为一条好汉。
而喻楚先则是另外一种想法,他的脑子里只有钱,喻梅萍刚才查账的结果出来的数字,比他估算的要多得多,所以他知道再也榨不出油来了。但是这些钱不过是个数字,他想对喻继业下手,可这个手是不好下的,还有两个孙子怎么办?眼前这个人成了烫手山芋,送到官府去接受惩罚,这肯定没问题,可是把人逼到没有退路,喻家也完了,房启成必定会在堂上把所有的都供出来,喻家招了难不算数,喻继业还是要遭到所有人的唾弃,他心里反复打着小算盘,把喻梅萍的事反而放到了一边。
喻伯的心里也是汹涌澎湃,丝毫不亚于跪在地上的房启成,这个大小姐真是个神人啊,从今天的查账,到对房启成身份的认定,她的所有推断,居然一丝不差,所凭的只是一些谁也查不出问题来的账本和房启成的几句话。当时从锦衣卫出来,他就知道这个姑娘是挽救喻家唯一的人,可是看老爷的神色,他清楚老爷是把儿子把喻家的传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人,这个姑娘越是冒尖,他越是不放心。尽管她把家里的蛀虫找了出来,但老爷是不会感激她的,相反的只有怨恨,怨恨她暴露了家里那么多丑事,老爷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护住,把钱和所有的子孙都紧紧的护住。喻伯不仅的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像老爷这样的做法,喻家的没落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这个二少爷是个祸害,但是他又不能说,自己不过是喻家的一个家人,说了也是白说,反而招来老爷的憎恶。
房启成已经是万念俱灰,抛开了所有的一切,一意求死。
房间里的局面就这样诡异的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