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浅终于放下文件, 抬头看向云沐。
“你想要我解释什么？”
云沐：“这么做的目的。”
洛浅垂眸想了想，给出自己的解释。
“我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你一直没能找到解救这个世界的办法, 如果我们终将被深渊吞噬。”
“比起沉默或者惶恐地接受死亡，不如让我们所有人一起，以魔物的荣耀，以勇者的荣耀, 用最值得铭记的姿态来迎接最后的末日。”
“而不是无所作为, 就这么任由自己消散于世间。”
云沐叹气。
“这的确是你会选择的方式。”
难怪最近这几个月魔物们总是蠢蠢欲动, 比以往更加频繁地骚扰人类居住的地方。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大家都逐渐感受到来自世界意志的不稳定因素，才会变得惴惴不安。
现在想来，是洛浅一直在故意放任底下魔物的这些行为, 以至于它们越来越胆大，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至于人类那边……
云沐看向洛浅：“游黎公爵是不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洛浅负责挑动魔物这边的情绪，那么人类那边一定也有一位在掌控全局，推动人类和魔物进行一场最后的决斗。
洛浅沉默片刻，最终选择点头。
“是他。”
云沐眉间的小山川不自觉隆起：“你为什么要和他合作？如果他就是破坏这个世界规则的人，我早一点抓住他，也就能够早一点止住这个世界受到的损伤。”
洛浅回答：“因为我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不是吗？”
他淡然瞧着云沐。
“就算你能在半年前抓住他, 消灭他, 这个世界的黑洞也早就已经不可能恢复成一开始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 在他知道游黎的本质后, 他就意识到, 想要彻底消灭游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只要留有一丁点的残余, 这个家伙就能够依靠吃掉这个世界的数据补全自己的代码, 从而秽土转生。
根据他现在对这个家伙的了解，这个家伙一定早早就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好自己最原始的一串基本数据。
就算云沐消灭了游黎现在的成体数据，游黎仍然可以凭借那一串基本数据重新复生。
并且因为复生需要能量和数据，导致它吞噬掉更多的代码数据。
既然如此，不如让它一直安稳活着，至少它现在日常所需的数据能量并不大，尚在这个世界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如果让它再进行一次吞噬，很难保证这个世界的崩坏进程不会直接加速到崩溃的边缘，导致原本可以暂缓的末日直接来临。
“云沐，其实你的心里比我更加清楚。”
一直能够直观看到这个世界数据消亡的云沐，肯定比他更加清楚这个世界已经经受不起更多的变故。
“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找到那个导致它崩溃的节点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们现在最真实的处境是，如何体面地迎接死亡，而不是纠错，现在纠错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他们能够在一开始就拔除游黎这个寄生体，或许这个世界还能有救。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两相沉默。
作为共同负责管理这个世界的伙伴，云沐不想去指责洛浅这番选择的对错。
因为连他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定，判定洛浅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云沐：“他的目的是什么？”
洛浅显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在云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飘忽了片刻。
云沐：“他
总不能什么都不索取，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你合作。”
如果这个人当真有这么高的觉悟，愿意为这个世界奉献，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濒临崩溃的局面。
他早就可以自行了断。
云沐看向洛浅：“你答应了他什么？让他能够这么乖乖配合不作妖，配合你一起完成人类和魔物之间的最后体面。”
洛浅长长叹出一口气。
就不能跳过这个话题吗？
如果你知道答案的话，一定会非常生气。
“放心，我虽然答应了他，但是于私心上，我并不打算真的履行我的承诺。”
洛浅不敢直接把答案说出来，只能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云沐。
可是这反而激起云沐的好奇心。
洛浅从来不会言而无信，哪怕是敌人，哪怕是他不喜欢的人，在做出承诺后，他一定会履行约定。
现在，他竟然主动表示他不会履行约定？
这怎么可能不勾起云沐的好奇心。
到底是对方提出的要求太过分，还是因为洛浅实在太讨厌对方？
可是，如果讨厌到这种程度的话，洛浅根本不可能会选择与对方合作。
所以说到底，还是对方提出的要求太过分，过分到洛浅愿意抛弃生命最后一刻的骄傲与颜面。
洛浅眼看云沐越发好奇他与游黎公爵之间的约定，显然是要刨根问底，不由地露出一丝苦笑。
除去云沐最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直接窥看他的代码，之后直到现在，云沐都没有再直接看他的代码，而是与他正常交流。
如果云沐真的想要知道，尽管看他的代码便可。
但是云沐没有。
算了算了，会生气就生气吧，自己在知道游黎的目的是什么的那一瞬间，同样也万分生气过。
他不想再瞒着云沐了。
“他想要的，是夏幽小姐。”
果然，在他说出这几个字后，云沐原本还算轻松且适意的表情瞬间变化。
从原本的“我倒是要听听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过分要求”，在一瞬间变化成“他怎么敢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洛浅告诉云沐。
“所以我并不打算完成他的要求。”
“他想在这个世界最后一刻的时候，陪在夏幽小姐的身边。”
“可是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在终焉时刻陪在夏幽小姐的身边？”
“夏幽小姐和我们不同，等这个世界崩溃，她应该就能回到她原先的世界了，不必陪着我们一起消失。”
所以，能够陪在夏幽的身边待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是他们这些数据集合体最体面、也是最有意义的消散方式。
一时间，魔神殿办事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哀伤。
云沐不喜欢这样的哀伤氛围。
凡事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没有错。
洛浅已经最好最差的准备，那他就做好最好的准备。
“现在至少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我们既然能够遇到夏幽小姐，就说明我们没有被放弃，我们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也许我们无法解决，但是夏幽小姐可是被世界意志冠以幸运之名的天选之女，她一定会找到解救世界的办法。”
云沐非常坚定地看向洛浅。
“我相信她。”
所以不用悲伤。
就算只剩最后的六个月，就算只剩最后的几秒钟，他都相信她能够为他们找到解决的办法。
洛浅问：“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现状？如果我们早一点告诉她，她早一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我们也不用等到最后一刻。”
如果可以的话，云沐不是很想让夏幽参与进这些麻烦事。
他想要她快快乐乐地在这个世界玩耍，去做那些她想要做的事情。
而不是陪着他一起眉头紧锁，在这个世界到处找寻解决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现在根本找不到解决办法的头绪在哪里，告诉夏幽也只是多一个人陪着他们紧锁眉头。
可是……
云沐点头：“或许是到了应该跟他们说明情况的时刻。”
洛浅笑。
“别了，我只是想让你告诉夏幽小姐，没有想让你把紫鸢他们也一起拉进来。”
“他们那三位还是算了，连你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把他们三位拉过来也只是多三个干瞪眼的家伙，在我们周围当雕塑。”
说是碍眼，不如说是他想让他们能够开心到最后一刻。
三个开开心心、没心没肺、没有头脑的小家伙们。
云沐看着他，点了点头。
“按你说的办。”
只告诉夏幽，暂时继续瞒着另外三位。
“至于你跟游黎的合作，我暂时不会插手，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诚如洛浅所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游黎这个寄生程序。
而不是再去惊吓他，导致他做出更多破坏这个世界数据的事情。
洛浅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自己的伙伴愿意这么相信自己，认同自己的做法，这让他十分欣慰和感动。
“天平之眼就暂时留在我这边吧，它这个小家伙用处很大，有需要的时候，它能够直接以那三位的身份对外下达命令。”
洛浅都这么说了，云沐自然不会拒绝。
天平之眼扒在云沐的胸口衣襟这里，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云沐的下巴。
它幽幽怨怨地开口：“可是我很想回去陪着夏幽主人啊……”
云沐听到它的话，再次看向洛浅。
洛浅叹口气，摆摆手：“行吧，你先把它带回去，让它和它的主人腻歪两天，过几天再回来，这样可以吗？”
最后那半句疑问，不是在跟云沐说，而是在跟天平之眼打着商量。
天平之眼快乐开口：“可以可以，就是这样才对嘛，一天假都不放，我就算再任劳任怨，也是会有小脾气的嘛！”
洛浅小声：“我就没有假放啊。”
既然双方都谈好了，云沐也就不说什么额外的话，这就准备带着天平之眼回去。
天平之眼紧紧扒住龙之魔神的衣襟，已然做好返程的准备。
可是等云沐一入空，就变成巨龙的形态。
好在天平之眼本身就属于会飞的种族，再加上它一直紧紧扒着云沐，倒是没有因为突然的变化被甩下云层。
它顺着巨龙的脖子想要爬到龙的后背，扒着龙鳞没走几步路，就被云沐一个潇洒下滑而腾空。
下一秒，它又被托了起来。
睁开眼睛一看，此时的它已经来到巨龙的后背。
天平之眼转转眼珠，很快想明白云沐这么做的原因。
这条巨龙不喜欢别人扒着他喉咙部位的龙鳞。
说起来，龙的逆鳞就在喉咙这个位置吧？
传说中的龙之逆鳞，触之即死，仅仅是因为龙不喜欢喉咙部位的鳞片被人逆着生长方向刮来刮去。
但是如果要说另一种广义上的龙之逆鳞……
天平之眼坏心眼地眯起眼睛。
龙之魔神的逆鳞会是谁呢？嘿嘿嘿，好难猜呢，猜不到呢。
等它回到夏幽主人的怀抱，它一定第一时间打小报告！
不需要多久，一龙一眼降落在光明城。
天平之眼一
跳下云沐的龙背，就异常生龙活虎。
“夏幽主人，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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