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臻一进城,城中县守就到了。

    宜州城虽立城时间不短,但也是十余年前才被岐国所占。

    宜州地处要塞,本是郫朝和澧国相争之地,百年来互不相让,倒也是平衡,而岐国本是夹在中间的无名小国,经常受两方欺诈挤压,不料现任国主上位后,纵横之法让郫朝与澧国两败俱伤,自己反倒坐收渔翁之利,而宜州这块肥肉也落入了岐国口袋里。

    郫朝是草原民族,自是力盛,不过几年时间就恢复了元气,咽不下这口气的郫朝本欲假意与澧国合作,夹击岐国后再灭澧国,却不曾想岐国以联姻且分治宜州之利诱得澧国合作,反而钳制住了郫朝,一时之间,几方之间力量胶着,倒也平和的过了这么些年。

    这宜州表面上看起来是岐澧两国共治,实际上从县守到小吏都是岐国人。

    容臻身为岐国三皇子,皇帝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若不是有意隐藏身份,只怕这宜州县守从梓川就跑去迎接了。

    这宜州县守本就是个无甚政绩的人,平日里不过是混吃等死,偏外放到了这重要之地,过的甚是担惊受怕。

    看着宜州县守那副谄媚样子,容臻轻蔑的笑了笑,这皇帝的狗都比山野中的猛虎更威风啊。

    “三皇子,您怎么屈临宜州城了?”县守迎在一边,陪笑着说。

    容臻看了看他,说道:“钱县守,别来无恙啊?”

    钱县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回话,手哆嗦个不停。

    “钱县守,这已经深秋时节了,怎么汗出的这样多?”容臻一边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一边继续问道。

    “不,不热,不是,三,三皇子驾临偏远小城,下官,太过于,于激动……”钱县守走的有些踉跄。

    “哦,这样啊。你且去吧,我先在宜州城中逛一逛。”容臻吩咐完后,钱县守却不敢动。

    “怎么,要我请你走?”容臻有些愠怒。

    “下官,下官告退。”钱县守摆摆手带着一些小吏就退下了。

    淄川看着钱县守离去的背影,对着容臻问道:“主子,这宜州县守怎么这么怕您?看起来不像是单纯因为您的身份啊?”

    容臻回道:“自然不是,他有把柄在我手里,却又动不得我,自然害怕。”

    淄川了然。

    容臻脚步加快了些,淄川在后面紧紧跟上,不多时就拐进了一个巷子里,一时与主街上嘈杂截然不同,冷冷清清,阴嗖嗖的。

    走了几步,就看见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后门,淄川上前扣了四下门,三长一短,门立刻开了。

    “主子!”门内一片开阔天地,院内齐齐的跪了一片暗卫。

    这里,就是容臻西边的暗卫桩子,容臻到了这里才觉得舒展开了。

    到了屋内,刚坐下便有人奉茶,容臻唤来几名暗卫问清了梓川的情况。

    梓川确实是不清不楚的就这样开始流行了疫病,钱县守为了不使疫情蔓延,就派兵封锁了梓川城,一时之间宜州城里也恐慌不已,有亲眷在的哭天抢地,没有亲眷的避梓川如蛇蝎。

    “然后呢?”容臻啜了口茶,继而问道。

    “后来,梓川渐渐从无数人拍打城门求救而变得再无声响了。”一旁的暗卫继续说道。

    淄川有些听不下去了:“你们为何从未报过主子?”

    容臻吹了吹茶,静静地没出声,底下暗卫也并不做声。

    淄川也不敢再出声了。

    “你们且去查一查缘由吧,不必只盯着澧国和郫朝的眼线了,宜州一向太平,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几个暗卫便退下了。

    淄川问道:“主子是刻意堵了宜州的消息吗?”

    “宜州这里的人不可轻动,这里面有几个我老子插进来的人,若我轻易动了,只怕是他就该收了我了。”容臻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上写下了“温琼”二字。

    淄川会意,主子这是要假公济私了。

    容臻心里想了许久,还是决定邀温琼前来,疫症已除,梓川想来却也无碍了,并不危险,让她换换心情也好。

    覃城沉香堂。

    “小姐,有人递了消息来。”琦玉递给温琼一封信。

    温琼接过打开,心里一惊:是他?

    “来人何处?”温琼急急的问。

    琦玉答道:“他并未来,只是派了小厮来,在门外有马车候着,说小姐看过自然会明白。”

    温琼捏着信,心里犹豫不决,宜州山高水远,又地处偏远,但是,自己心里却有些盼望着去那里。

    温二爷在一旁看着温琼的样子,虽不知信中说了什么,但听琦玉那句“门外有马车候着”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绾儿,你大病初愈,本不该舟车劳顿,但父亲瞧着你近日比起之前却更是兴致缺缺,不如换个心情。”

    温二爷温声又说道:“孩子,你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虽不知道你在扈城遇见什么事才病了一场,但是沉香堂现在人越来越多,这些个孩子们还需要你,好孩子,父亲从不求别的,只愿你平安顺遂。”

    温琼看向父亲,眼睛里有着说不出口的委屈,她不想把自己险些失了贞洁的事告知父亲,但那一夜的恐惧却日日笼罩心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面对危险时并不能自保。

    也许换个地方真的可以换个心情。

    “琦玉,我要……去趟宜州,沉香堂里不能没有人,你就不要去了,你好好照应堂里,我……我数日便回。”

    温琼一一嘱托好各类事情,却没看见琦玉晦涩不明的脸。

    翠儿跪下开口道:“小姐,以往你不带我就算了,这回山高水长,我得跟着小姐,照顾你。”

    “好。”

    温琼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翠儿上了马车,宜州城,想来会是个好地方。

    宜州城那头,容臻接到了消息,一时有些坐不住,来来回回踱步,走的连淄川都看不下去了。

    “主子,您头晕吗?”淄川憋不住问道。

    “啊?啊—”容臻回过了神,又坐下了。

    “主子,玄宁回报,温小姐没几天就能到了。”

    “你们在宜州城处置办处房产,今日就去办。”容臻吩咐完了,又嘀咕了一句:“来的怎么这么快。”

    淄川竖着耳朵听见了,憋笑道:“主子嫌快,我让玄宁驾马慢些就是了。”

    容臻听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淄川蹭的跑出门:“主子,我立刻去办!”

    不过半日时间,淄川就置办好了,也得亏淄川机灵,倒是能在喧闹的宜州城里找得到一处安静院子。

    容臻很满意,对着淄川点头:“差事办的不错,不过我看你最近身体不怎么样,明后两日去柏庄调养一下。”

    淄川不可置信的回头:“主子,柏庄?我……”

    不过须臾就反应过来了,淄川立刻抱住容臻的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主子,我错了,玄宁没有慢,很快就来了,你别这样啊,我不能去柏庄啊,柏老头非给我收拾明白了……”

    容臻不为所动:“去吧。”

    淄川撇着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容臻轻笑一声,柏老头肯定能让他长长记性。

    底下暗卫来报,钱县守那里有动静了。

    终于等到了。

    “主子,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入夜后跟着去瞧瞧,不用做什么。”

    入夜时分。

    眼看着县衙里有人乘着小轿一路悄悄的左折右拐的到了一处老祖庙外停下了。

    两名暗卫不敢跟的太紧,就只在庙外蹲守。

    那女子在破庙里来来回回踱步,不多会儿,老祖像后出来了一位蒙面男子,看见这女子后竟不忍发笑:“钱……老爷这身打扮,啧啧啧,想来比阆柳阁的花魁也不逊色的。”

    女子扮相的钱县守听罢一时发了作,却也看着四下,低声说道:“耶律公子,我这可是为了你,为了你们郫朝!你可知道今日谁来了?”

    那蒙面男子却不以为意:“凭他是谁,还能是那容臻不成?”

    钱县守哼了一声:“耶律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蒙面的人愣了神:“你说,什么?”

    “别说你了,连我也吃惊,什么消息都没有,今儿一早就跟个鬼似的就来了,连我也是他进了城才得了消息,我看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是暂时搁置吧。”

    “你怕什么,我们郫朝数十万兵还怕他不成,左不过他那些事迹也是道听途说罢了,做不得数,你安心做事,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蒙面的人斥责了几句后,摘下来了面具,竟是郫朝小王爷耶律光。

    耶律光是郫朝皇帝所出的第十七个儿子,母亲是草原大妃的妹妹,原是许了别族的,却被郫朝皇帝一朝临幸,一路荣宠,竟隐隐有比肩大妃之势。

    钱县守擦了擦汗,说道:“你不知道他的能耐,可我却是知道的,我与你在梓川策划了那一场疫病,你为着你的路,我为着我的财,现下若是在宜州再做一次,别说钱财了,我命都没了。”

    耶律光背着月光睥睨道:“这么说,你要退出?”

    钱县守没听到耶律光话语里的杀意,只是开口道:“只是想缓一缓罢。”

    耶律光收起了袖口里的刀,搓了搓指尖:“你有把握打发他走?”

    钱县守此时却只想打发了面前这个瘟神,连忙答道:“自然有,再有消息我会再找你,我不能久待此处,别过。”

    耶律光望着钱县守那窝囊背影,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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