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身在宗人府,  太子二哥禁足中。

    三阿哥以为自己就是眼下最长,理应调和好诸兄弟之间矛盾。遂赶紧皱眉轻咳:“老十,你的规矩呢?你四哥也是……”

    “也是个屁啊!也是。”胤俄冷冷一眼横过去:“不说你,  便老实窝着得了。兄长怎么了?二侄女那话说的好,  有志不在年高,  无能枉活百岁。所谓的兄长,不也就是比爷早生那么几年?真遇上事儿啊……”

    胤俄特别嘲讽的啧了一声,  给了他个你们都不大行的眼神。

    可把胤祉气得,  差点顾不上自己文弱,根本打不过老十那五大三粗的。就在这金銮殿上,早朝之前,狠狠给他一顿。

    好在胤祺及时说和,让他想起了这茬。改动手为冷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你就作吧,  作到皇阿玛龙颜大怒,送你去跟大哥作伴就老实了。”

    胤俄坏笑勾唇,气死人不偿命:“与大哥在宗人府大牢把酒言欢,  也好过在这看某些孬种、虚伪之人的嘴脸。”

    “你!”胤祉被气的脸色铁青,  刚要骂将回去,就听着静鞭响,  圣驾将来。

    他就是有再多气,也得暂时咽回去。

    只等着皇阿玛看到老十那荒唐样之后,怎么龙颜大怒,  狠狠处置他。

    一想想信重多年,引以为傲的好大儿其实一直在演他。借着他的自责与愧疚一路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到了亲王位,还差点世袭罔替什么的,  康熙就忍不住肝火大炙。

    偏其中内情还……

    很离谱到他只要提一提,就觉得整个爱新觉罗氏的名声都没了。根本都不好与皇子皇孙、文武大臣们交代其中内情。倒让他们一遍遍地,提起那逆子往日功勋,恳请他网开一面。

    直亲王当年旧伤严重,这几年都一直养病呢云云。

    真是越想越堵。

    为此,称得上勤政的康熙都破天荒地连罢了几日朝。

    今日终于能平复好心情临朝了,结果放眼一瞧。好么,人群之中,老十那憨憨竟身戴枷号,一身囚服地装扮。还刚随着大流给他请过安,就立马嗷地一嗓子嚎出来:“皇阿玛,皇阿玛!大哥素来孝顺,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都疼爱体贴。与朝廷社稷,更是功劳赫赫。您前几日不还说,有子如此足堪夸耀生平了么?”

    “何以转瞬之间,就将大哥狠心下狱?儿子百般打听,也不知到底为何。只知大哥忠孝两全,人品贵重,就算偶有行差踏错,也不至于被关宗人府啊皇阿玛!”

    康熙冷笑:“你不知道,好一个你不知道。你这混账东西连其中究竟都不知,便敢当殿求情,是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胤俄跪下:“儿子不敢,儿子……”

    “儿子就想给大哥担个保,求您仔细彻查,莫冤枉了他去。便儿子不知,也愿意相信大哥。若他有罪,儿子愿意与他同罪。您看,儿子这枷号都戴上了,囚服也穿好了,足见一片赤诚。”

    康熙:!!!

    康熙气得粗喘,死死盯着胤俄。不防备这时,万年不曾出现在早朝之上的胤禟也直直跪下,掏出了藏在袖口中的毒药:“皇阿玛,儿子也愿意性命担保。大哥他绝对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好父亲与好臣子。”

    “没有他,康熙二十九年您不会安然无恙,征伐噶尔丹也不会那般顺利。新疆之地,不能那般顺利地被收归大清。困扰咱们大清多年的准噶尔汗国不会那么快化为乌有……”

    “就凭这般忠孝,这等赫赫之功。不管他有什么不妥,皇阿玛您都,都大事化小饶了他这一遭吧!”

    这边愿意一起下狱的憨老十还没摁住,那边狗老九就开始以死相逼?

    那一声声的至孝、好儿子,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掴在康熙脸上。让他恨不得时光倒转,光阴重来。让他穿回到康熙二十九年,拆穿了胤禔那个混账。狠狠打他一顿板子,让他胆大包天,欺君枉上不孝至极。

    可往日回不去,其中根由他又不齿提。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两个不孝子:“朕曾着梁九功给尔等传过口谕,胤禔欺君罔上,罪不容诛。谁若再求情,与彼同罪。”

    “是!”胤禟跪下,恭敬磕头:“皇阿玛确实下过这等口谕,儿子等也不敢或忘。但文死谏,武死战,臣之分也。不管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儿子,胤禟都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拼死谏言,免得皇阿玛在怒火之下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来。”

    打从看到十哥那身打扮开始,十四就知道今儿必定有一场大戏。

    是以,从一开始,他就丁点不敢分神。

    可……

    可再没想到,事情竟然就……就几句话之间,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十哥愿意同罪,九哥不惜生死。那,那作为大哥小迷弟的他,也不能落后啊。

    而且刚刚,九哥还说大哥与他们素来交好,此时大哥遇难,当弟弟的还不伸出援手等什么呢?

    本就有几分侠义之心的十四立即热血上头,时刻准备着。

    这不,胤禟话音刚落,他就紧跟着跪下:“皇阿玛,儿子也愿意以性命担保,大哥绝无欺君罔上之心。他之孝,一直是儿子这些弟弟们所学习的榜样……”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什么叫按倒葫芦又起瓢?

    老九老十这对蠢货还没收拾住,转眼十四这个逆子又蹦达出来了?

    康熙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瞬间燃断了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使得他三步两步跨下丹墀,径直拔了御前带刀侍卫腰间宝剑。疯了似的要砍向十四:“愿意以性命担保是吗?如此,朕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那裹挟着满满怒意的一剑疯狂而来,十四整个人都懵了。还是胤祺手疾眼快,死死抱住了康熙的腰:“皇阿玛您息怒,息怒啊!十四弟再怎么如何,也罪不至死。”

    康熙气到发抖:“老五你松开,今儿今儿朕非劈了这个逆子不可!”

    “朕三令五申不许给胤禔求情,偏他们一次一次忤逆,还敢以性命相挟。不就是打量着朕顾念血脉亲情,不会狠心要了他们的小命么?如此,朕就让他们求仁得仁!”

    这胤祺哪里还敢撒手?

    他只会更死命的抱着自家皇阿玛:“皇阿玛您息怒,您曾夸过十四弟,说他颇有侠气。那现在这般,不正是他的侠气之所在吗?”

    诸皇子与满朝文武等也都呼啦啦跪下,积极帮十四阿哥求情。

    结果自然是火上浇油,越求,康熙心里怒火越炙:“侠气?朕看他是傻气,晦气!寻常人家打架拉架,还得弄清楚前因后果呢。他可倒好,什么都不知就愿意以性命担保,以死来威胁君父。”

    “原本,朕还要与你们的好大哥留了几分脸面,既然你们这样的话,那好啊。朕就告诉你们,朕为何将他们下了宗人府大牢,又为何说他欺君罔上,不忠不孝。”

    诸皇子心下齐齐一惊,直觉接下来的内容恐怕不是他们想听的。

    一直未曾言语的胤禛火速跪下:“皇阿玛,使不得呀,皇阿玛!”

    康熙冷笑,果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疼那逆子的。不管知情不知情,就没谁站在他这个老阿玛这边,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既然如此,他又要为谁着想呢?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救驾,言他孝顺,对大清功劳赫赫。朕从未否认他之功,这么多年也一直厚待伊。但这些,都不是他仗着皇宠肆意妄为的理由!”

    “二十九年,他救驾之后受伤。明明伤势不如何严重,他却坚称自己有心无力。朕一直深以为愧,为之延医问药多年。一直努力治好他,也将他从一个普通阿哥宠成了和硕直亲王。结果呢?所谓的伤势,根本就是夸大其词。直亲王府多年未闻婴啼,是因为他自己服了绝嗣之药……”

    轰隆隆。

    如晴天霹雳,打在所有人头上。

    又好像万钧巨石被扔进了平静的海面,顿时激起千层浪。

    满朝哗然,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瞎了。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惊世骇俗之内容?

    绝,绝嗣药啊!

    大阿哥竟然,竟然对自己下了如此狠手后悄咪咪把原因归结到当年救驾的伤势上,踩着皇上的心疼愧疚一路青云直上……

    代入到皇上的视角想一想,哎哟喂!

    个顶个的呼吸加重,想要拔剑劈了逆子有没有?这,这真不能怪皇上。是,是大阿哥太……

    太过了些。

    让人都忍不住,想要为皇上鞠一把同情泪了。堂堂帝王,竟被蒙骗多年,被玩弄于鼓掌之上。不管是情感还是尊严,都让人大呼受不了啊。

    人群之中科尔坤更惊呼一声,直直仰倒。

    竟是厥了过去。

    康熙就是再气再恼,再怀疑那逆子万般都是假,只对伊尔根觉罗氏的心思为真。为了让她免受生育之苦,不惜对自己下了狠手。颇有几分迁怒之意,但也不得不考量科尔坤献上水泥之功。

    赶紧着人传太医,好生与他诊治。

    等科尔坤悠悠醒转之后,不禁感动的老泪纵横。直说自己没教好女儿,连累了大阿哥。他愿意辞官归隐,被贬为庶民。换皇上开恩,留女儿女婿性命云云。

    康熙摆手:“是那逆子胆大妄为,若说错,也是朕教子无方,与卿何干?”

    “太医说你忧思过重,伤及脏腑。需得好生调养,否则可能会累及寿数。辞官之事再不必说,亲家且休息月余,等身子养好了再来为朕分忧吧。”

    科尔坤还要再说,康熙却摆手命人护送他回府。

    无奈之下,科大人只好一步三回头,拖着沉重的病体一点一点出了乾清宫。到了乾清门跟前,就看到除了太子和大阿哥之外的所有成年皇子排排跪,并带着同款震惊表情。

    尤其穿着囚服戴着枷号的十阿哥胤俄,那悔的哟!

    都恨不得要以头抢地了。

    真·千想万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大哥居然是以这样神奇的理由被皇阿玛下了宗人府大牢,得了那不忠不孝,欺君罔上之语啊!

    早知道……

    “早知道爷就换一番说辞,再不这么火上浇油。既没帮上大哥半点忙,还把皇阿玛气够呛。”

    “不止呢!”料理完手中事,终于有精神出来料理这帮逆子的康熙冷笑:“你还狠狠坑了自己一下。不是囚服都穿上,枷号也都戴上了吗?别浪费了。来人呢,送你十阿哥去宗人府大牢。”

    “对了,那俩愿意同罪的也别落下了。都给朕洗干净脖子等着,胤禔那逆子若是有事,你们也别想好。”

    左右侍卫听命而行,很快就把老九、老十、十四都送进了宗人府大牢。

    至此,太子禁足,九、十、十四与胤禔一道团聚宗人府。

    没有十八阿哥身死,帐殿夜警的康熙四十七年秋,九龙也照样倒霉了五个之多。

    让伊凤叹为观止。

    再没想到,避开了一废太子这个天坑。没有了康熙着群臣拥立新太子事,也还能有老九□□药,老十戴枷号。十四被康熙拔剑追着砍,老五拼死抱腰等事。

    生让他们因为自家这不省心的家伙,结伴同住宗人府大牢。

    同没想到的胤禔挠头:“对,对不住弟弟们了啊,让你们因为兄而受这般苦楚。”

    “嗐!这有个啥?”胤俄笑着摆手:“手足兄弟么,自来就讲究个肝胆相照。大哥以往疼弟弟们,弟弟们自然也不能瞧着大哥受苦。就……就是吧,想破了弟弟这笨脑子也没想到,大哥您……”

    “您居然是以此等理由被皇阿玛关进来的,弟弟那些个相信你人品,狠夸你孝顺的话。现在想来,倒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了。”

    不但于事无补,还给自己凑了宗人府大牢的行程。

    不过不打紧。

    他额娘是温贵妃,外家是钮祜禄氏。本身著族大姓,又出过额亦都这么个五大臣之一。别说不知者无罪了,就算是有,皇阿玛也会不看僧面看佛面。九哥跟十四弟的情况也差不多,就是大哥……

    胤俄挠头,耿直发问:“我的亲大哥哎!您倒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又咋想的啊?居然用那么……那么决绝的法子。把皇阿玛气的哟,那脸色,啧,都跟锅底顺色了,你那好岳父登时就吓昏在朝堂……”

    胤禔脸色一变,赶紧问起自家岳父状况。生怕皇阿玛一怒之下把他的国公给撸了不算,还搭进去个户部尚书的职位。

    闻听他老人家不但没有迁怒,还给岳父传了太医、允了休假养病等后。胤禔才长出了口气,暗道幸好。

    至于胤俄那个问题……

    胤禔当然矢口否认,绝不承认自己情种本种。

    “为免你们大嫂再受生育之苦服绝嗣药?想得倒是挺好,下回别再想了。毕竟她刚知道的时候,整整哭了三天。眼睛都快肿成桃儿了,看着爷的眼神里都含着恨。为啥?你们忘了?比起爷,她才是更盼着早早生下嫡子,好在皇家站稳脚跟的那个啊。”

    现在瞧着珠珠跟敏敏两姐妹好,额娘对她们多如珠如宝。

    当年姐妹俩相继出生,大阿哥府连开两朵金花的时候,她老人家可不满意了。甚至几度要赐人进府呢,多亏了爷有心结,不想让庶子生在嫡子前面而坚持拒绝了。

    为把心爱的福晋摘出来,大阿哥只能默默对额娘说了声对不起。

    而且,他也并没有胡说八道不是么?

    这话,胤俄听着、胤禟跟十四听着,裕亲王保泰安排的人也在暗处悄悄听着。

    为了从这一家子日常谈话中得到更多有用线索,保泰还特意破格没把他们分为男监女监。

    而是将两间相邻的监牢打通,里面高床软枕地好好布置了一波。浑然两间卧房的样子,连恭桶都是上好红木所制。伙食上,更是珍馐佳肴不断,还能让他们一家四口随时点餐。

    豪华富庶的,好像不是个牢房,而是他们直亲王府别院似的。

    阔绰得让老十啧啧称奇:“亏皇阿玛左挑右选,避开了咱们兄弟,结果人交到保泰手里,还过得越发滋润了。”

    闻讯赶来的保泰无奈摊手:“没法子,漫说咱们这些个皇室宗亲,但凡有几分血性的,谁又能不敬佩直亲王、不崇拜直亲王世女呢?连百姓们有如今这好日子,都要常感念大嫂发现了那土豆、牛痘等。”

    “若他们一家子在为兄手里受了磋磨,那全大清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够淹死为兄了。”

    所以,咱绝不是同伙,公平公正着。

    如此待遇,只是作为一个大清子民对英雄的基本尊重罢了。不信你看这一个栅栏之外,你们兄弟仨就是天壤之别。

    黑漆漆一间牢房,随随便两堆稻草。

    什么特殊待遇没有,倒是那稻草里的耗子、蟑螂的怕是不少。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差别待遇的老十:!!!

    “保泰哥,你这可就不讲究了。弟弟,弟弟是被皇阿玛送进来,与大哥一道同甘共苦的。”

    再没有一样坐牢,还分出个豪华版跟乞丐版的。

    对此,保泰只笑着摊手:“这可怪不得为兄,皇上特意交代了。务必让你们哥仨尝尝宗人府的苦,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动辄与哪个同甘共苦,以死来威胁君主。”

    胤禟&a;a;a;a;胤俄&a;a;a;a;胤祯:!!!

    不管他们怎么好话说尽,狗保泰也照样半点情面不开,一句皇命难违把他们堵得死死的。

    气得胤俄想咆哮,却死死压着不敢喊。

    怕啥?

    当然是怕闹腾大了,不但没给自己争来跟大哥一样的待遇。反而连累哥嫂与侄女们也跟着一道睡稻草、吃窝窝头啊。

    胤禔的重点却都在保泰透露出来的死谏二字上,急忙忙刨根问底。誓要通过他们,把自己一家被抓之后的种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是的。

    虽裕亲王福全活着的时候就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说康熙二十九年,多亏了大侄子,他这个抚远大将军才没被罚得更惨。他们这一脉,都得记着大侄子恩德。偏赶着大侄子命苦,竟无男嗣。若日后,他跟他那两个格格若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裕亲王府一脉都得尽力助之。

    保泰自己也万般崇拜这个大堂兄,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他。

    但他到底不是个蠢的,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到底靠着哪个。所以除了生活上的便利不怠慢外,其余外间的消息,除非在康熙允许的情况下,否则半点都别想进了他们一家子耳朵里。

    如此严防死守下,胤禔不该听到的外界消息是丁点没听到。

    只时常被问询,到底因何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大福晋确实不知情么?那康熙四十二年的进士林子钰如今毁容身残,可与你有关之类之类的问题。

    胤禔也是个当阿玛的。

    清楚皇阿玛便一时着恼,恨不得劈杀了他。可实际上,不管是念着父子亲情,还是前头他那些个赫赫之功。也不会真个把他怎么了,最多,最多把他从直亲王再撸回光头阿哥。

    可福晋不同。

    再为皇家做多少贡献,她也还是个皇子福晋。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第一要务,断不能落个迷得皇子为其主动服下绝嗣药的罪名。

    所以甭管保泰怎么问,他的答案也始终就是那么一个。

    开始的时候,确实不怎么灵光。满心惶恐畏惧之中被皇阿玛呵护宠溺,于是心生沉醉,愈发贪婪。就算好了,也死死瞒着。后来……

    总之一步步行差踏错,都是他贪婪之过。

    至于那林子钰?

    胤禔皱眉,满脸厌恶:“爷倒真是万般瞧不上他,想给他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惜人贱自有天收,没等爷下手,他就自己倒了霉。”

    保泰大奇:“大堂兄此话从何说起?”

    若非必要,胤禔再也不会提起那个宵小之辈来,平白污了自己的嘴。

    可那货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上次侥幸逃过,这回又来搅风搅雨。甚至还翻腾出来他这段陈年往事,将他们一家子坑进了宗人府大牢。胤禔要是不弄死他,才是咄咄怪事呢。

    于是,一个跟林子钰自述完全不同的版本被娓娓道来。

    惊掉了一地眼珠。

    “什么玩意儿?”胤俄这暴脾气先嚷嚷起来:“当年,当年那一个月就挣爷两年俸银的林进士林子钰,居然……居然是那么个玩意儿,还存了那等心思?”

    “丫丫个呸的,那混蛋王八羔子哪来的狗胆呀?大哥没直接打杀了他,都已经宅心仁厚了。他特么的不感恩戴德,还敢得瑟着告御状?”

    提起这个,瑚图里宜敏比就满心愧疚:“都是我年轻不懂事,只看能力未看人品。以至于……”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坑苦了阿玛额娘和姐姐呜呜呜……”

    瑚图里宜敏比崩溃大哭:“  我我我,我这就去找皇玛法磕头认罪。让他老人家有什么怒火都冲着我发吧,放过阿玛额娘和姐姐。”

    胤禔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傻,这关你什么事?自来只有千日做贼,千日防贼的。那混账东西居心叵测,又哪是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家所能应付的?乖,别自责了。到底纸里包不住火,阿玛既然做过,自然就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与你无关。”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胤禔笑:“再怎么论起来,你阿玛我也才是罪魁祸首。是爷当时急切,钻了牛角尖。”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事实证明,他的当机立断绝对是最优解。

    可到底年轻没经验,又过分自信。

    扫尾不够利落,才让林子钰那厮寻到了蛛丝马迹。成功告御状,害妻小受苦,弟弟们跟着一起倒霉。

    若能重来一次的话,胤禔想,他一定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掐断所有线索。也绝不给林子钰那厮半点逃脱的机会,康熙四十四年,就让他彻底闭嘴。

    同样的遗憾,胤禟也有:“早知如此,爷那会子就不该派人给他下什么哑药。而该给他点伸腿瞪眼丸,让他彻底上西天。”

    保泰:!!!

    就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胤禟的事情。

    但既然听见了,就是意外之喜。裕亲王赶紧着人上纸笔,让九贝勒说出他的故事。

    “没什么好说的。”胤禟咬牙:“那龟孙先前装得好,把爷都给骗了。还想着他是个可造之材,将他引为知己。结果那厮长得美,想得更美,竟还对敏敏起了觊觎之心。”

    “珠珠亲往江南彻查,好么!那混账玩意儿七分真,三分假,竟还是个专门靠吃软饭为生的。赶着他命苦,惹着咱们家小福星,落了个毁容的下场。”

    “开始,爷有所不知,被他求到门上还跟着焦心,急急忙忙帮着请了太医。后来知晓他的龌龊心思后,哪里还能容得?唯恐他胡言乱语,怪我们敏敏的名声,所以就派人毒哑了他。  ”

    说到这儿,胤禟还有些可惜。

    遗憾自己当初一时心软,没有直接斩草除根。否则的话,如今也不至于兄弟几个排排在宗人府大牢里坐。

    保泰:……

    亏了哥哥你不够心狠,否则的话,咱这宗人府大牢你也许就不是体验,而是要常住了。

    那林子钰再怎么不堪,也是皇上钦点的进士。

    响当当的天子门生。就算有何违法乱纪之事,也有刑部、大理寺等会审,交给皇上勾决。而不是你个区区贝勒就能动用私刑,轻易决定对方生死的。

    胤禟冷哂:“理儿是那么个理儿,可易地而处,换成是你,能不顾侄女名节上告刑部、大理寺?”

    保泰:……

    行吧,他也不能。九堂哥慈叔叔之心,无可厚非。稍后到皇帝叔叔面前,他也得给美言几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经过了早朝那茬儿,康熙现在一听着胤禟、胤俄跟胤祯的名字就头疼:“别说了,就算那件事事出有因,朕不予追究。他今儿身□□药,试图以死威胁君父的事儿也是大不孝。不是以性命担保,不是愿与他们大哥同甘共苦么?朕成全他们,让他们把宗人府的牢底坐穿!”

    皇帝叔叔正在气头上,保泰也不敢多劝。只沉吟道:“那,那林子钰要怎么处理?珠珠行事谨慎,早年调查他的时候,就收集了许多切实证据。现在瞧着,那人确实居心不良。应是攀附不成而心生怨恨,蓄意寻衅报复。”

    康熙当日为证实林子钰所告真假,早就做好了相关调查。

    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如今见胤禔一家子跟胤禟都老实交代,没有丝毫隐瞒诓骗。他这满肚子气倒是消散不少:“查!给朕细细的查,看他身后到底站着哪个。竟然能躲过层层守卫,将那么个玩意儿放在圣驾往畅春园的必经之路上。”

    “查明白之后,就给他个痛快吧。”

    免得他仗着那个用嘴叼着铅笔写字的能耐败坏敏敏名声,肆意抹黑皇家颜面。

    至于揭发有功?

    呵呵。

    敢打那利用一朝天子对付他心爱长子的算盘,他就得做好被清算的准备。康熙眯眼,满脸杀伐。

    保泰恭谨称是,心里默默替那林子钰念了声该。

    让他先怀恶念,区区烂泥竟敢肖想中天皓月。啧啧,也不打听打听瑚图里宜敏比是什么意思,为何得了这么个名字。

    被反噬了还不赶紧收手,现在终于求死得死了吧?

    才在生死边缘走一遭,越发觉得生命美好的林子钰:!!!

    拼命摇头抗拒,叼着笔写下‘我冒着生命危险向皇上示警,再怎么也是有功在身,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要见皇上!’

    保泰嗤笑:“见皇上?就你!呵呵,快给本王收起你那痴心妄想吧。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个痛快。不然的话……  ”

    “看到那些刑具了吗?本王保证,会找最好的大夫吊着你的命,好让你有力气一样一样的体验过去。反反复复,直到你愿意坦白为止。  ”

    林子钰疯狂抗拒,拼命摇头。想说你不能,我也是正经的进士,朝廷并没有取消我的功名,刑不上士大夫,你不能……

    可他早年被胤禟下了哑药,哪儿还说得出话?

    只能愤怒地瞧着保泰,嘴里啊啊地喊着。

    看出他要表达意思的保泰讽刺勾唇:“都这步田地了,还不忘你那进士功名呢?敢把算盘打到皇上身上,能只死你一个都已经皇恩浩荡了,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林子钰骇然,死死盯着保泰。

    对方见状笑得更讽刺:“怎么?你那点小九九都写在脸上了,还指望能瞒得住谁么!老实点吧,争取少挨几样刑。”

    曾以吃软饭为业的家伙,能有什么节操呢?

    几遍大刑过后,林子钰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求速死:对方很谨慎,几经伪装,转了很多道。但学生……哦不,草民曾吃过亏,又向以探听消息为长。自然想尽法子,摸清楚了对方身份。免得被卖了,还替对方数钱。

    保泰皱眉:“少废话,直接写,到底是哪个在暗中助你,让你顺利告了御状的?你们如何联系,他又有何目的?”

    林子钰瑟缩,赶紧省略各种铺垫,直接写了八阿哥府四个字。

    让保泰悚然一惊,赶紧追问他可有什么证据。可此时,对方受刑太过生生疼晕了过去。保泰大急,赶紧命人抢救:“一定一定要把人给爷治好了,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是。

    大夫们恭谨应声,纷纷拿出看家绝活来。

    但治病治不了命。

    便华佗在世也还有治不了的曹操呢,再厉害的大夫也不过是凡人罢了。那林子钰前头咬舌自尽过,伤才将好又受大刑。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后,更毫无求生欲望。

    以至于这一晕,就再也没有醒来,只给保泰留下了让他头秃的八阿哥府四字。

    最重要的原告兼证人在他手里被审死了,还又牵扯出来个皇子阿哥。更事涉皇帝叔叔最最忌惮的同室操戈  、手足相残什么的,保泰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事已至此,他瞒不住也不敢瞒。

    第二日清早,还没等上朝呢,他就滚到了康熙所宿的乾清宫昭仁殿门口请罪:“侄儿无能,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审出具体结果来。还,还因用刑太过,让那林子钰受刑不过……死了。”

    “什么?”康熙狠狠皱眉,看侄子愧疚得都要哭出来了。想想自己那天不假年,早早离开的亲哥,到底没舍得再苛责什么。只尽量平和地道:“无妨,那厮本也其心可诛,权当他是提早服刑了罢。”

    “保泰莫慌,你头一遭当此重任,有些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事只要做过便不愁找不到线索,只慢慢仔细留意就是。”

    “线索倒也不是没有,只有些……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侄儿不敢擅专,还请皇上御览。”保泰抿了抿唇,赶紧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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