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登徒子!”伊凤轻啐了一口,  手却不停摩挲那信纸。

    自从某人被封抚远大将军,率军出征后,倒也写过几封信回来。但那些信都是走的官方路线,为便于检查有无泄露军机等,  根本未曾封口。

    待查验过无碍后,  才会到她手里。

    中间不知道要过多少遍手,  就算脸厚如胤禔也不好写些个过于亲昵的话。倒是安顺儿带回来的这封洋洋洒洒数千言,句句都是胤禔对她的刻骨思念。

    让伊凤连看数遍,  眼眶都有些微红。

    安顺儿不语,只默默观察着。等回到军中时,也好跟他家郡王爷回禀:福晋虽然不说,  但心里惦记着您呢。信看了数遍,感动得都掉泪儿了……

    伊凤哪想到,  安顺儿还带着这样的任务呢?

    她啊,  只不停询问胤禔自从离京后的种种。跟康熙一样,  她的着眼处,也都在他安全上。

    等珠珠跟敏敏闻听阿玛身边的安公公回来,更是连课都不上了。

    直接跟夫子告了假,匆匆从宫中赶回来:“安公公,  阿玛一向可好?都说他打了胜仗,  立了好大功,  那他有没有受伤?”

    “带了这么玉原石回来,  是不是缴获特别多啊!”

    确定阿玛好着呢,  没有受一丁点伤后,  瑚图里宜敏比就问了个她最最感兴趣的问题。还说那策妄阿拉布坦那么有钱,也不知道西域的生意好不好做云云。

    商人敏感的小触角都动了。

    安顺儿一一认真答着,还把胤禔专门写给两个女儿的信拿给她们。

    并言福晋跟格格们若有回信,  或者想要捎给郡王爷的,也可以着手准备着。等他回转后,定然亲手交给郡王爷,绝不假任何人之手。

    伊凤:……

    就觉得这话,唔,有点意有所指的味道。

    像极了某人在婉转示意,让她放心大胆写。不管有多热辣直白的情话,都不用担心被旁人看了去。

    tui!

    要脸的直郡王福晋俏脸一红,给那家伙准备衣服、美食、各种跌打损伤金疮药,就是没写信。就那登徒子盼个空去,不过……

    伊凤左右瞧了瞧,到底拈了条素帕装进给他准备的皮袍袖子里。

    在现代上地理课时,她就学过了。

    新疆那地儿,昼夜温差极大。夸张到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哎,也不知道那家伙适不适应,就……

    希望他能早点完成夙愿,赶紧回转京城吧。

    伊凤亲自送了安顺回转,笑着对他说:“照顾好郡王爷,万万劝他再如何立功心切,也得保证自身安全。本福晋与两个格格在直郡王府中等着他,等他顺利凯旋。”

    “就这些,福晋没说给爷捎封信来?”

    胤禔皱眉,颇有些不死心地问道。人家三福晋、四福晋甚至五福晋,都知道托安顺儿帮忙,给她们各自夫君带了家信呢。怎他专门派了个实靠人过去,福晋还不知道给他写个只言片语?

    还不如两个孩子呢!

    安顺儿见主子爷不虞,赶紧把自己回去后福晋的各种关心追问都学了又学。

    说福晋连爷的口味与准噶尔这边的气候都注意到了,唯恐您有丝毫不妥帖,不比写在纸上的情谊更深更体贴么?

    胤禔还是不语,直到亲自翻看了福晋准备的一应物什。

    从那厚厚的皮袄袖子里,把那方素帕翻出来,才终于嘿笑出声。变脸速度快的哟,让安顺儿都为之诧异。

    简直怀疑那被他们爷拿在手里反复翻看,时不时还要轻嗅下的帕子是什么宝贝。

    “你懂什么?”胤禔昂头:“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安了颠倒音,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嘿嘿,福晋这是纸短情长,怕无法尽诉,与爷素帕寄情呢。”

    是,是么???

    安顺儿不懂,但安顺儿大为震撼。

    原只道他们爷是铁血真汉子,最不耐烦文人墨客那些个欲诉还休,迂回婉转。谁想着有一日,他也能拿着福晋也不知是不是无意遗落的帕子,满脸荡漾地念什么情诗呢?

    连再上战场的时候,都骁勇了太多。

    别问,问就是急着凯旋,好与妻女团聚。

    是的,经过他的反复奏请之后,康熙虽然还万般不放心,但也总算同意了抚远大将军再度率军。攻伐无故破坏蒙古快速通路建设,破坏满蒙和谐的逆贼策妄阿拉布坦。

    当然这一次,康熙可不敢让自家好大儿再表演什么孤军深入了。而是几路大军,互为犄角,以包夹之势对上策妄阿拉布坦残部。

    虽然没有直接乘胜追击,给了对方一定的喘息机会。

    但是,这么些天来,朝廷兵马也绝不是半点作为没有。至少招安了不少周边小部落,诏令青海、西藏等地协同作战。

    又有甘肃等地兵马随时听宣,如瓮中捉鳖一样,将策妄阿拉布坦牢牢堵在了天山一带。

    让他四面楚歌,深深绝望。

    偏几度请和,都被康熙果断拒绝。理由就是当年其叔父噶尔丹授首的时候,朝廷就曾勒令,他作为准噶尔汗国大汉,也保证过。

    绝不再轻犯边界,掀起两国战端。结果言犹在耳,尔便食言背诺。如此毫无诚信之辈,岂容再付信任耶

    策妄阿拉布坦:……

    那你那个什么水泥路都快修到哈密,大·炮随时架到咱们家门口,难道让本汗视若无睹么?

    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啊!

    只没想到区区数年,孱弱不堪全无战斗力的八旗兵马竟有了这般飞跃性的提升。那混账直郡王卑鄙无耻,夤夜偷袭,打得他狼狈窜逃。再有那些个叛徒投诚,尽心尽力指路,积极帮着清军适应当地气候。

    种种原因之下,让双方从势均力敌,甚至他们还有些主场优势,变成如今这般……这般被层层围堵,连想讲和休战都找不到门路。

    “大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个什么勾践的,还卧薪尝胆呢,到后来不也成就了千秋霸业”

    “哦”策妄阿拉布坦眯眼:“那依先生所言,本汗该当如何呢?”

    这谋士收授了巨额贿赂,就等着拿劝这位准噶尔汗的功劳布衣封侯。

    闻言自是好一番苦口婆心,全然为大汗考量的样子。

    实则什么保存有生力量,以待来日啊。审时度势,做最好选择的。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实际上不还是让他缴械投降与人为奴么?

    策妄阿拉布坦冷笑,直接抽刀砍了那人:“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贼子受本汗恩遇却不思报效,反而收受贿赂,乱我军心。今斩于刀下,以首级示众。再谈投降者,杀无赦!”

    “我准噶尔的男儿皆铁骨铮铮,宁可战死,也绝不摇尾祈降……”

    可惜他这说的再如何慷慨激昂,知道其中原由的也不免心中轻蔑:哪里是不肯祈降,分明是怕投降之后,清廷不与普通兵卒一般计较,却饶不得他这个几次三番挑衅的吧?

    所以才宁可拖着大伙儿背水一战,用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侥幸。

    前头说了,噶尔丹死后,策妄阿拉布坦虽然尽收其地。但到底康熙二十九年至今,也才短短数年罢了。

    便他把所有中上层的将领都换成了自己心腹,把以前噶尔丹的干将都边缘化甚至借故处死。也还是有不少底层将官怀念噶尔丹,对策妄阿拉布坦颇有微词。

    只畏惧其势,敢怒不敢言罢了。

    如今,清廷兵马滚滚而来,曾斩杀过噶尔丹汗,又把策妄阿拉布坦汗打得狼狈窜逃的直郡王率众追来,大清皇帝亲自压阵。准噶尔兵们本就忧惧不已,几度交火连连败北之后,原就不多的勇气更加所剩无几。

    好在已近秋日,寒冬就在眼前。策妄阿拉布坦几度动员,言说只要熬过了这一段,待到冬日,清军耐不住严寒便会自动撤兵。

    毕竟康熙贵为一国皇帝,哪有久离皇宫的道理?

    只要他们一走,准噶尔还是他们的准噶尔。

    但……

    康熙这个一国皇帝都亲自举兵到了前线,哪有放弃这大好形势,半途而废的道理

    就算他肯,胤禔也不肯啊!

    怕冷?

    呵呵。胤禔冷笑:“策妄阿拉布坦那傻货,怕是忘了,咱们大清本就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终年与严寒为伴。”

    不过此战确实旷日持久,是该解决战斗了。

    为最大程度动摇对方军心,减少己方损伤,胤禔还使用了攻心之法。

    知道策妄阿拉布坦他们被围日久,一应补给不足。他就命那些投降过来的小部落在阵前烤羊,那肥美新鲜的烤羊再加上点孜然辣椒之类,他家福晋秘制的烧烤料。

    瞬间香飘十里,让人垂涎欲滴。早就供应不足,只能杂粮饼子咸菜汤度日的准噶尔兵们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一个个目光如狼,幽幽盯着那羊。

    这时候,那些个之前投降的小部落之人们操着家乡话上场。详述他们投诚之后,阿木古朗汗如何宽仁。

    作为降部的他们又得到了怎样的厚待,不但不罚没财产,不用上交牛羊跟女人,更不用为奴为婢。还能像科尔沁诸部等一样,跟朝廷紧密合作,世代交好。

    陈述完毕,就是一波劝降:“族人们,阿木古朗汗只恨噶尔丹与策妄阿拉布坦出尔反尔,屡屡犯边。却知道咱们这些被裹挟的这牧民们无辜。只要你们能放下武器,弃暗投明。就跟我们一样,是大清的好子民……”

    美味的烤羊、亲切的乡音,让不少人心中松动。

    也让策妄阿拉布坦大怒,砍杀了几个馋到不行悄声抱怨的小卒。接着就命人放箭,放火箭。把那惹事儿的羊跟烤羊人一道儿烧成灰。

    可胤禔早就防着他这手呢,又岂会让他得逞?

    安排人火速撤退的同时还不忘挑衅:“可汗给不起底下兵卒吃羊,就要把别人的羊也烧掉么?还准噶尔汗国之主,竟连点真话都不让说了!大清原本准噶尔井河不犯,是你与你叔连番挑衅,让人忍无可忍。”

    “原本蒙古快速通路修成,亦是你们准噶尔各部牧民的福音。偏你为一己私利多番阻挠,才为准噶尔汗国引来这等灭顶之灾,你,不死何为?”

    策妄阿拉布坦也不知道他们手里那铁皮桶子到底是怎么做的,竟似有扩音之用。

    能把人声扩大到震彻山谷。

    那一瞬,你,不死何为的质问四面八方而来。

    只听得他愤怒至极,直翻身上马跟那该死的直郡王拼个你死我活。还是部下死死抱着他大腿,才艰难止住了他的冲动之举。

    胤禔放下手中的千里眼,遗憾地摇摇头:“白瞎了他那一身好力气,竟连个小兵都没挣脱。可见也是畏惧爷的威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倒是福晋这喇叭与望远镜着实好用,该交由工部多加生产。”

    “尤其这个望远镜,可视范围内,敌人简直毫无私密可言……”

    又双叒叕一顿夸,满脸的与有荣焉。

    在场众人简直麻木啦。

    直郡王哪儿哪儿都好,就这个炫妻的毛病治不了。便在皇上面前,那都不带有丝毫收敛的。针对这望远镜跟喇叭,他甚至还专门为福晋邀过功。

    说福晋虽然只是小女儿心思,惦着夫君,想着帮衬自家夫君。

    所以遇着点儿新奇玩意儿,觉得大概会有用就急慌慌让安顺儿捎回来了。断没想到,也想不到小东西也能起大作用,但皇阿玛可不能忽略了其功劳云云。

    让皇上烦不胜烦,赐口谕让他滚滚滚。

    然后,郡王爷就滚到前线来继续跟将士们炫耀了。那被誉为千里眼的宝贝,就连皇上讨要都没成功。

    无他,郡王爷说了,这是爱妻送的定情信物。

    谢绝转借,更不转赠。

    不过这回,望远镜可起了大作用。胤禔表面上每天带兵上前挑衅,把策妄阿拉布坦气得七荤八素。实际上已经用望远镜这等臂助,将他的驻地都一览无余啦。

    并精准地找到了薄弱之处,再次夤夜出击,打了策妄阿拉布坦一个措手不及。

    半宿鏖战后,他只在数千死忠的掩护下,一路往西藏方向而去。却不想被旦增□□所杀,人头亲奉给康熙,成为丹增□□效忠清廷的最佳证明。

    策妄阿拉布坦既死,准噶尔汗国也就彻底土崩瓦解。

    困扰康熙多年,一度成为大清心腹之患的准噶尔汗国覆灭,西域土地从今儿起尽数姓清。

    康熙龙心大悦,当即奖率三军。

    择日班师回京。

    而此时,都已经过了颁金节。眼看着就要冬月,距离他们率军出征已经八个月之久。

    康熙叹:“三翻六坐七爬,若弘晰也像珠珠、敏敏跟龙凤胎那么伶俐。圣驾回銮的时候,怕都会叫玛法了。这一仗,实在旷日持久啊。”

    “但也收获颇丰,从此九州之内唯有大清。”胤禔这微笑:“皇阿玛之功,后必有来者,前却无古人。”

    康熙一愣,继而大乐:“好一个后必有来者。”

    “那是自然。”胤禔理直气壮:“举凡家族,都得一代更比一代强,才能真正长盛不衰。若黄狼子下豆杵子——一代不如一代,岂不是气数渐尽?咱们大清想长治久安,这继承人们当然得继往开来。不忘先祖,也有把前浪拍在沙滩上的实力……”

    “胤礽虽好,但跟皇阿玛相差且远呢,欠练啊!”

    康熙又恼又怒又得意,还有那么一丝丝微妙的认同感:的确,保成虽好,但还是略显青涩。

    就好像好大儿虽屡立奇功,但到底太冲动易冒险了些。

    亏得策妄阿拉布坦到底年轻,羽翼未丰,手下也没有许多精兵强将。否则……

    康熙拒绝去想那个可怕的结果,只想把这不省心的臭小子拘在身边。却不了归心似箭的他却提出反对意见:“如今策妄阿拉布坦虽死,准噶尔汗国尽灭。但为防死灰复燃,儿子觉得还是要多陈些兵马,将蒙古快速通路修到这儿来。”

    “届时不但能加强其跟京城的联系,还能把西域诸地的经济发展起来,更能震慑西藏、青海等地。”

    而这个事重要又繁琐,人选上就需要极其慎重。

    忠心、威望与能力缺一不可。

    他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自己是那个不二之选。

    “你?”康熙皱眉:“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够耐心仔细的?”

    “可……”

    “别可了,乖乖与朕回京,剩下的事儿,朕交代给你裕亲王伯跟胤禛。你裕亲王伯征战多年,威望与经验都不缺,由他总览全局你总挑不出毛病吧?你四弟认真到吹毛求疵,再不会有丝毫怠慢。他们叔侄俩配合着,还不如你直郡王么?”

    迎着皇阿玛那充满戏谑的眼,胤禔到底没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个是,不过……

    “太子次子满月宴上,四弟妹传出的喜讯,这会子该身怀六甲了。皇阿玛这时候把四弟留下善后,是不是有点……”

    咳咳,不那么厚道?

    说起这个,康熙就纳闷了:“他福晋要临盆,与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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