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委实是个多事之秋。

    在这一年,不安现状的袁术发兵侵袭扬州,接连夺去了庐江、九江、吴郡、丹阳四郡,将大半个扬州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在他志得意满之际,他麾下的得力大将孙策却与他彻底决裂,改投了张晗。

    走便走了,袁术自恃兵多将广,觉得自己也不差孙策这一位打仗的将军——但是孙策骗走了他一千骑兵。

    是的,孙策不仅带走了他父亲的旧部,还设法骗走了袁术的一千骑兵。

    据闻心高气傲的袁术在得知消息后,气得摔了好几套心爱的茶具。

    也是在这一年,曹操与吕布的兖州之争有了结果。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争夺战中,勇冠天下的吕布惜败于曹操。

    这位骁勇善战的温侯原本是不会败的,然而他实在是太自大了——频繁的胜利一点一点地腐蚀了他的警惕心,最终将这位名盛一时的英雄人物拖入死亡的深渊。

    他败了,败得一塌涂地,他自己在战斗中被围困至死,他最忠心的属下高顺在城破之后自刎,他的其余部众被曹操分部收编,他心爱的妻女被曹操押到了范县……

    吕布败了,然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战争是没有胜者的,曹操也败了。

    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曹操虽然重新夺得了兖州,但他耗尽了军粮钱财,手下的士兵也变得人困马乏、士气低落。

    更何况,他还失去了他倚重的随军军师戏志才……

    “主公……戏某有话与您说……”

    昔日神采飞扬的青年谋士,如今已经虚弱得起不了身。漫长的跋涉,频繁的谋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志才好好歇息,有什么话留着日后再说也不迟。”曹操温声宽慰完戏志才后,便转身大喝,“你们这些无用的庸医,还不快给志才诊治!”

    此时的他就像只暴怒的雄狮,稍稍一动作,就让人肝胆俱裂。

    床榻前的几位军医吓得浑身冷汗,不停地朝曹操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咳咳……”

    听到戏志才的咳嗽声后,曹操立马回身坐下,紧紧地抓住了戏志才的手腕。

    那些若即若离的试探,若有若无的猜忌,统统都被曹操抛到了一边,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到愤慨、感到惋惜、感到悲伤。

    “咳咳……”,戏志才又偏过头去咳嗽了起来。曹操忙将他扶起来,不住地为他顺气。

    戏志才缓了片刻后,便轻轻地回握住曹操的手。

    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没有怨恨,没有悲伤,没有不甘,相反,他朝着他效忠的主君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

    他出身寒门,若没有荀彧的举荐、曹操的提拔,终其一生,他也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

    如今已然很好了,他没什么好不甘的。不过,临死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担忧……

    戏志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握紧了曹操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主公,昔日……某与文若约定……要竭忠尽诚……共同辅佐您成就大业。”

    曹操动容,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如今……却是要……咳咳毁约了,将来您一统河山之后,可否与……”

    昔日澄澈的眼眸逐渐变得浑浊,戏志才努力睁大眼睛,哀哀地看着曹操,“……与文若一同到某的坟前,将喜讯……告知于我。”

    曹操心如刀割,回答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颤音,“好。”

    “好,届时我与文若一定会带上最甘醇的美酒,共同去看望志才。”

    戏志才浅笑一声,如愿以偿地闭上了眼睛。

    仆从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战战兢兢地对仍握着戏志才右手不放的曹操说道:

    “戏,戏军师殁了。”

    远在范县的荀彧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脸色也随之变得惨白。与他共事的毛玠素来敬重他的人品,关切道:“荀司马可是身体不适?”

    “彧无碍。”

    恰在此时,传令兵忽然闯了进来,“报,戏军师于濮阳病危。”

    “啪——”,向来最重礼仪的荀文若,竟然带倒了书案上的砚台。

    孤灯清影,风拂竹动,似有故人在含笑告别。

    张晗在到达司隶地区的河内郡时,被拦住了凯旋的脚步。

    没有伏兵,没有贼匪,也没有叛军,但他们一到达河内郡,便有一群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流民围了上来。

    他们在辨认出玄底红纹的“张”字旗后,便哭着喊着围上来,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

    “求求太尉救救我们吧。”

    “只有太尉才能让我们脱离苦难啊!”

    这些流民至今还记得张晗当初在司隶、在雒阳开仓放粮的恩情,所以在再次看到熟悉的旗帜后,便抑制不住地蜂拥上前,乞求张晗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求求太尉救救我们吧。”

    “太尉是仁义之师,一定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

    这些流民既没有出手抢掠,也没有怀揣歹心,他们只是虔诚地、卑微地跪在军队之前,乞求一个生的希望。

    士兵被挡住了去路,却又不能对这些无辜的流民付诸武力,行军的脚步便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坐镇中军的张晗很快就发现了这点,“前军发生了何事?”

    亲卫立马骑着快马去探,不久后便返回,朝张晗禀报道:“前方出现大股流民,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流民?”

    张晗闻言立马皱起了眉头,招呼法正、赵云与自己一同到前军去,“孝直、子龙,随我去前面探探。”

    “唯。”

    两人打马跟上,张晗的亲卫队也跟着缀在其后。

    张晗甫一出现在流民面前,就有人眼尖地认出了她。

    “太尉!”

    “太尉来了。”

    本就混乱不已的人群听到声音后更加骚乱,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前排的士兵怕他们冲上去冒犯了张晗,连忙制止他们的动作。

    流民拗不过士兵,便也不再抢着上前,只是一声高过一声地喊道:“求太尉让我们活着啊。”

    “太尉能不能接管司隶?”

    “我们不想做朝廷的子民,我们想要做太尉的子民啊!”

    司隶地区位置特殊而敏感,张晗为了不落人口舌,一直没有插手。

    这块地区是直接受朝廷管辖的。

    而现在却出现了这么多流民,张晗不用想都知道朝廷那帮蛀虫在其中吃了多少回扣。

    张晗听着这些流民的哭喊声,只觉得声声悲切,字字诛心。

    “求太尉接管司隶!”

    “我们想要做太尉的子民啊。”

    张晗猛地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她抬手召来传令兵,“传令军需官,放出一半军粮,以赈济流民。”

    河内离并州上党很近,若是军粮不够,等进了并州地界,再补充也不迟。

    传令兵抱拳领命。

    而张晗周围的士兵亦领了命令,四散开来大声宣扬着她的决定,“太尉下令,赈济流民。”

    越来越多的流民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生的喜悦令他们忘记了其他的烦忧,只知道与周围的亲人或同伴抱作一团,相拥而泣。

    哭嚎声、称颂声、呼喊声……这些杂乱的声音席卷了这片天地,亦搅乱了张晗的心绪。

    她长舒一口气,问道:“孝直,若你是玉阶上的天子、是朝廷中的大臣,在听到这些百姓的话后,会作何感想呢?”

    法正沉默以对。

    张晗本也没期望得到他的回答,自言自语地呢喃道:“难怪啊,难怪啊。”

    难怪在她平定豫州后,朝廷会准了徐/州陶谦的奏表,委任刘备为豫州的新任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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