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  官署。

    张晗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着毛笔,  略有些烦躁地看着书案上的竹简。

    马超兴奋的声音忽然传进来,  “主公,主公!”

    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进来,一点儿也不规矩地抱拳行了个礼,  然后便贱兮兮地凑了上去,  嚷嚷着说道:“主公,我与张佑维已经将豫州的匪患都清理干净了。”

    “你什么时候履行承诺,再与我比试一场!”

    是的,  贼心不死的马超依然还抱着打败张晗的宏伟愿望。

    张晗越看他越像某种精力旺盛的宠物,  皱着眉推开面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道:“孟起啊,  我现在正忙着呢,这事以后再说吧。”

    马超瞬间耷拉下了脑袋,但仍不死心,恹恹地坐了下来,  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

    张晗微微侧身,换了个方向继续琢磨着书案上的书信。

    马超锲而不舍地跟着她换了个方向,  见张晗依旧不搭理他后,好奇心大起地伸手去抢她手中的书信。

    “马孟起!”

    张晗一时不察,竟真被他抢了过去。

    “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她为人旷达,并不怎么在意礼数,  然而此刻,她真的很想替马超板正板正规矩!

    马超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乖乖地将抢过来的书信上交。

    张晗接过书信后,反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  语带威胁道:“你要是再不消停点,我就只能去找寿成公谈谈心了。”

    寿成是马超他老父亲的表字。

    马超条件反射地抱住了头,满脸无辜地说道:“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主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奉孝先生要在军报的最后写这句诗?”

    张晗闻言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熊孩子,怎么就刚好看见了最后一句呢?

    “啪——”,张晗还没想好该怎么胡诌,就听见门口传来了竹简落地的声音。

    法正惊愕失色地站在门口。

    张晗却比他还要错愕。

    法正这满脸撞破别人奸·情的表情,肯定是听见了刚刚马超的话。

    那她要是保持沉默,岂不是就默认了她与郭奉孝有私情?可她又不能义正言辞地否认,万一法孝直认为她这是恼羞成怒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越描越黑!

    ……算了,张晗放弃了挣扎,对着一脸虚心好学的马超说道:“这几句诗主要用来表达思亲之情。”

    “你的奉孝先生大概是思念故土了,所以想借此让我们多照拂他在颍川的族人。”

    马超不疑有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一边拾起地上的竹简,一边旁听两人说话的法正,此时忍不住露出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这首《诗经·雄雉》分明……就是首怨妇诗嘛,也亏得张晗能一本正经地胡诌成这样。

    ……也不知道当初教张晗《诗经》的那位夫子,现在到底是何感想。

    张晗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还要应对鬼精鬼精的法孝直,便一个头两个大,对着罪魁祸首马超恨恨地磨了磨牙,说道:

    “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孟起作为独掌一军的大将,怎么能不通《诗经》呢?”

    马超的脸色逐渐变得惊恐。

    “我虚长你几岁,又与令尊有几分交情。想来寿成公是不会怪我越俎代庖的……”

    马超大惊失色,如丧考批地哀嚎道:“主公,我错了。”

    “孟起便回去将《诗经》抄个两三遍吧,我过两天会亲自检查你的功课。”

    张晗慢悠悠地将马超扒拉自己衣袖的手指掰开,笑吟吟地继续说道:“没抄完,下次就不带你出征了。”

    马超震惊,马超愤怒,马超蔫头巴脑地走了。

    室内便只剩下张晗和法正两人。

    张晗拿出自己修炼多年的本领,若无其事地问道:“孝直寻我何事啊?”

    法正的眉头皱得死死的,面无表情地回道:“正只是想知道,主公什么时候能把您该处理的公文接过去。”

    张晗和什么人有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只要她别因为某些事影响了处理公文的效率。

    张晗并不正面回答,眼神飘忽地道:“孝直,能者多劳啊。”

    “哦,对了,曹孟德已经回军向兖了,我得到子龙那边亲自坐镇,豫州的事宜便暂且交给你了。”

    法正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孝直无需担心,只要按照我们这些天定下的基调走下去就好了。”

    豫州近年常常遭受战乱,导致人员流散,土地荒芜。许多适宜耕作的土地都慢慢衍变成了布满贼寇、野兽的荒地。

    若是要重新开发这样的荒地,单靠百姓自己的力量是万万办不到的。所以张晗与法正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清理隐患,安抚百姓。

    现如今野兽与贼寇都被清理干净了,便只需按照并州以往赈灾的章程,依次分发良种、粮食、农具、耕牛便好了。

    听着似乎挺简单的,但是这属实是件十分浩大的工程。

    如果可以的话,法正一点儿也不想沾手。

    然而张晗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军情紧急,我这就要启程了,孝直多多保重啊。”

    兖州,范县。

    从起家至今,曹操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挫折。

    父仇没报成功,徐州没打下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兖州还丢了!

    仅仅剩下范县和东阿两地啊,这还是程昱和夏侯惇拼尽全力才得以保全的。

    他本能地感到愤慨,然而他知道愤怒是无用的。多余的愤怒不仅会使他显得无能,还会让本就军心涣散的兵士更加离心离德。

    曹操望着残破的城墙,面露哀色,颤颤巍巍地问道:“荀文若何在啊?”

    夏侯惇上前一步,低头答道:“并州军来势汹汹,鄄城却守备空虚,无以为战。荀司马便令某率军到别处求援……”

    夏侯惇话音一顿,然后便满脸羞惭地屈膝跪下,不胜愧悔道:“怎料我找到援兵之后,鄄城已陷于赵云之手。”

    “荀司马……亦为赵云所俘,下落不明。”

    曹操想到那位清秀通雅,兢兢业业为自己操持后方的青年人后,脸上的悲情也真切了三分,“天丧我也!”

    他悲从中来,仰天大恸曰:“兖州失陷,文若被俘,岂非我之过耶?”

    “我理当向诸位请罪啊!”

    说完,曹操便不可抑制地哀泣起来,想要撩袍向众人跪下。

    众人大惊。

    程昱连忙朝他下拜,言辞恳切地请罪道:“昱守城不力,方使兖州陷落,还请主公降罪。”

    其余人亦跟着跪下,心甘情愿地跟着喊道:“请主公降罪。”

    戏志才冷冷地看着这主臣和睦的情景,沉默了片刻后,倒也没特立独行地继续站着,随大流地跪了下去。

    他垂眸掩下了自己的神情,心思却随大风飘到了西南的鄄城。

    荀文若看似温柔敦厚,内里却最是刚正耿介,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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