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曹操便悄悄下达了开拔的军令。

    等张晗按往日的时辰起身洗漱时,就发现——昨日还满满当当的营地已经空了一大片。

    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她也没指望这位狡猾的枭雄会乖乖地帮她击败马腾韩遂。

    但是,曹操这样做总归是落了她的面子。既然如此,  那就不要怪张晗小小地为难一下他的谋士先生了。

    “……青州黄巾之余孽再次作乱,直接危及了兖州的治所许都。后方情况危急,我主不得不撤兵回返,  还望使君海涵。”

    戏志才不卑不亢地行礼,如是道。

    张晗冷哼一声,  并未回答。

    青州黄巾的确频频作乱,先前甚至闯进邻近的兖州杀了刺史刘岱。但据她所知,  曹操在前不久就已经平定了黄巾之乱,  他还趁机收编了其中的青壮。

    顺服已久的黄巾恰巧在此时再次作乱,  其中的意味真的很耐人寻味啊。

    不过这个理由确实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张晗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中的剑,玩味地笑起来,  “曹公连夜将大军带走,怎么就单单落下了先生?他就不怕我将先生扣下来?”

    “使君说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鄙人对先生的才华倾慕已久,却又知道先生自有气节,不愿转投于我。”

    “可若是让我将先生好端端地放回去,  我又心有不甘,不如……”

    锋利的宝剑架上了苍白的脖颈。

    张晗阴恻恻地拉长了调子,  接着说道:“此处风水甚好,正适合建个墓园。”

    郭奉孝怎么夸他的主公来着?宽和知礼、沉稳有度、体恤士人……合着都是反话是吧?早知道那厮如此不靠谱,  他就让程仲德来顶班了。

    “使君还是莫要说这样的玩笑之语为好。”

    “真的没有开玩笑哦。”

    张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戏志才脸上的神情,一脸无害地问道;“先生你猜,若是你真的长眠于此,曹公会不会发兵为你讨回公道?”

    若是忽视帐内诡异的气氛,  张晗的语气倒真像一位向先生求知的好学生。

    戏志才对张晗的了解仅限于军报,并不清楚她这是故意恐吓还是真的有此打算。

    不过他十分清楚:若是张晗真的想杀他,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是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赌郭嘉效命的主公不是草芥人命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朝张晗拱手一礼,“某的性命事小,将军的名誉事大。使君以信义著称于天下,若是今日无故伤某性命,将来还会有谁相信您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呢?”

    戏志才试探性地用手指移开脖颈旁的剑。

    张晗并未使多大的劲儿,此时便顺势收回了剑。

    “先生的反应真是无趣呢。”

    真是和郭奉孝一样的恶劣呢。戏志才无语地瞥她一眼,然后便低眉顺眼地垂下了头。

    “希望下次再见时,先生已经做好了再投明主的准备。”张晗神采奕奕地说道。

    戏志才没理张晗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径直拢了衣袖,趋步告退。

    张晗动作利落地收剑入鞘,然后回到座位,继续吃自己还没吃完的早餐。

    没过多久,营帐的帘子再次被人挑开。

    郭嘉正逆着朝阳走进来。

    “奉孝有何事?”

    郭嘉扬起嘴角,不急不缓地说道:“前番收服的西凉俘虏已经可用了。”

    “哦?如此甚好!”张晗又放下了还没捂热的汤勺,欣喜万分地回道。

    郭嘉将营帐扫了一遍,疑惑地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文和?”

    张晗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国语》曰: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

    “打了这么多场,我们的威势已经够了。文和便代我去施恩了。”

    马腾的营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闲杂人等皆已经被打发走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贾诩行礼道:“将军系出名门,是忠烈之后。这些年来又驱逐匪寇,保境安民,是不遑多让的朝廷柱石。贾诩深感佩服。”

    马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出身确实不错。不过马家早年便落魄了,马腾年轻时甚至沦落到以贩木为生,根本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

    贾诩这话可谓是实打实的吹捧。

    不过他的语气十分自然,马腾不但不觉得别扭,反而颇觉受用。

    脸上的笑容也因此真诚了两分。

    却不妨贾诩话锋突转,“然而将军竟受奸贼蛊惑,不惜自降身价与韩遂这样的逆贼同流合污。”

    “天下士人无不为您痛心疾首。”

    马腾的态度也随之大变,“你这小人,莫非是想挑拨我与文约兄的情谊?”

    “将军谬矣!那韩遂不过是日暮途穷的叛贼罢了,如何能与将军这样的英雄称兄道弟!”

    还没等马腾做出新的反应,贾诩又让随从呈上此行的重头戏——金印紫绶。

    他亲自将其递到马腾面前,“像将军这样的英雄,合该荣登三公,位极人臣才是。天子已在新都候您多时。”

    马腾并不作答,只是沉默地把玩起这枚精美的黄金印章。

    贾诩又马不停蹄地加了一把火,“韩遂不过一匹夫耳,根本不是我主一合之敌。我主不日就将平定叛逆,将凉州收入囊中。”

    “将军此时还不回心转意,莫非是想与韩遂同赴黄泉吗?”

    马腾倍感恼火,以他的性子,本该直接拔剑杀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狂生。

    然而他听到贾诩的话后,又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近日越发惨淡的战事。韩遂出发前许下的诺言,不仅一个没有兑现,甚至连实现的希望都十分渺茫。

    贾诩已经看见了韩遂脸上隐隐的动摇之色。

    “是平步青云、封候拜将,还是一意孤行、埋骨于此,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却又带着挥之不去的蛊惑意味,就像染上了某种不可知的魔力。

    马腾猛地闭上眼。

    许久之后,一道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说说你们的条件。”

    利益是世上最美好而残酷的东西。马腾几经权衡,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由利益织成的陷阱。

    “将军若是愿意为平叛出一份力,我主自会为您向朝廷表功。”

    这场战争的形势突然便逆转了。

    韩遂望着远处丢盔弃甲的并州军,眯着眼睛思考起来: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那兖州曹孟德一离开,原本连战连胜的敌军便没了那一往无前的架势,战力越来越低下。

    莫非那张晗真的只是个空架子?之前能打胜仗全靠曹操?所以在曹操撂挑子之后,便开始一蹶不振?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文约兄,要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将司隶地区变为囊中之物了!”马腾在身旁兴奋地说道。

    “寿成老弟,我总觉得其中有诈。并州军怎么越来越无能了?”

    马腾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哈哈哈哈,文约兄多虑了!他们就快没粮食了,一群饿殍哪来的战力?”

    “哦?”这倒是没听过的说法。

    “文约兄勿急,待我们回去之后,我再与你细细道来。”

    庆功宴上。

    马腾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大笑道:“那张晗为了博取声名,不惜在雒阳洒下大把大把的粮食,如今后续的粮草又没到,可不就是缺粮了!”

    “啧啧啧,要我说,我们就算不动手,她也快要撑不住,自己滚回并州了。”

    韩遂想起以前看到过的军报,发现确实有这么回事:张晗一到雒阳就大张旗鼓地赈济起了灾民。

    如今会缺粮,倒也不是不可能。

    韩遂放下了疑心,笑着向马腾举杯,道:“还是寿成细心,愚兄都快将这些事忘干净了。”

    “文约兄过誉了,这都是文和告诉我的。”

    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微微睁大。韩遂没什么温度地看向马腾身边的贾诩,“这便是先前那个来投奔你的谋士?”

    “正是。文和,还不快见过文约兄。”

    贾诩眼睫低垂,恭敬地上前行礼,“贾诩拜见将军。”

    “听闻你先前是张晗麾下的僚属?怎么改投到寿成帐下了?”

    贾诩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极为不满的情绪。

    “那张晗面善心狠,无耻之尤,又惯爱倚势凌人,不择手段地欺压僚属。自我归为她帐下之后,便日日心惊胆颤、不得安睡。”

    贾诩:我与主公主臣情深,绝对绝对绝对没有私人恩怨。

    他一点儿也不真诚地在心里默念了两句“抱歉”,然后又开始忿忿不平地骂起了张晗。

    韩遂不耐烦地止住了话头。

    贾诩意犹未尽地回了席位。

    马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酒,“获得了如此盛大的胜利,大家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众人自然称好。

    忽然,一人面色苍白地捂住肚子,“酒……这酒有……”

    话还未说完,便倒在了地上。

    韩遂面露诧异,刚想站起来呵斥侍从,便惊觉自己浑身无力。

    恰在此时,一直默默无闻的贾诩摔了手中的酒觞。

    随即便有甲胄的碰撞声传来。

    韩遂就算再怎么愚笨,也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使尽全身力气想拔出自己随身的佩剑。

    可惜只是徒劳。

    命运的屠刀已经毫不留情地挥下。转眼间,韩遂一方的高级军官就被早已埋伏好的兵士斩杀。

    韩遂拼命捂着自己不停流血的脖颈,目眦欲裂地喊道:“马……腾……狗贼,你你你……”

    马腾有些不忍地别开头。

    贾诩却不容他逃避,“恭喜将军立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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