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再次对峙。

    黑山首领张燕神色犹豫,  静静地听着部下的谏言,“将军,那并州军的先锋不过千余人,  我们为何还要在此停驻不前啊?”

    张燕远远地望着那面随风飘扬的并州旗帜,沉吟道:“那张晗看上去不是如此贪功冒进之人,  此番怕是有诈啊。”

    这名向张燕进言的部下很是着急,  有些愤慨地说道:“我军近来接连受挫,  已有不少人心生怨言,若是将军今日还要坐视此等良机白白流失,将来又要如何与众人交代?”

    张燕沉默。

    的确不好交代。

    当初为了壮大黑山军的实力,  他吸纳了附近的好几股山匪势力。此举确实使黑山的实力大增,但也给今日的困局埋下了隐患。

    内部的成分变得驳杂之后,  人心也难免变得涣散,  甚至由此衍生出了派系之争。

    这些东西在往常时还不怎么明显,  可一旦军队陷入逆境,  各种各样的争斗也就一茬一茬地冒了出来。

    前两日,  郭大贤部已经隐隐约约地露出了夺权的心思。

    张燕思索良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赌一把,“两侧骑兵充作先锋,余下步兵紧随其后。”

    黑山众人闻令而动,纷纷向并州军的先锋军冲杀而去。

    八百米。

    六百米。

    四百米。

    前锋将军张辽冷冷地地看着黑山贼的骑兵一点点靠近,却半点没有要反击的意思,  反而还轻斥左右,  “谨记军师部署,  切勿轻举妄动!”

    众人皆点头。

    终于,在黑山贼的骑兵距离自己只有几十步的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张辽肃然下了命令,  “杀——”

    伪装已久的狼群终于露出了獠牙。

    冲到前方的黑山贼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块盾牌被倏地拿开,然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跳跃而起,朝着他们砍杀过来。

    军令在前,他们不能后退,便只能强自按捺住心神,准备上前与其殊死一搏。

    可下一秒,万千□□便扑面而来,冰冷而又迅速,直叫人避无可避。

    重重打击之下,黑山贼再顾不上军令,开始四处逃窜。

    大军陷入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稳坐中军的张晗也下了命令,“传令各部乘胜追击,争取从侧翼包抄黑山贼。”

    传令兵抱拳领命。

    张晗忽然回首,目光正好与身侧的郭嘉相撞。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初平二年三月,并州牧张晗受冀州之邀,前往常山郡围剿黑山贼。

    四月,张晗与张燕决战于房山。激战两日后,其部将张辽亲斩张燕首级。又两日,并州军击败刘石、郭大贤、李大目、左校等部。

    同月,袁绍围攻黑山余部,连斩壶寿、青牛角、于羝根等部。

    自此黑山为之一空。

    “张使君,我家主公邀请您赴今晚的庆功宴。”

    是袁绍派来请人的士兵。

    黑山贼剿得差不多了之后,张晗也就和袁绍的军队碰头了。鉴于两方现在是友军关系,张晗也就没有特地与袁军分开扎营。

    所以现在袁绍才能派人来请张晗赴宴。

    张晗微微一笑,向这名士兵还礼,说道:“多谢袁公款待,我一定准时赴宴。”

    士兵略感吃惊,迷迷糊糊地行礼离开。

    ——没想到这位身居高位的州牧,看上去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待士兵离开,张晗便敛了脸上的笑意,抱怨道:“也不知这摆的是不是鸿门宴?”

    郭嘉闻言一笑,打趣道:“主公惧否?可要现在就让大军开拔,我等直接打道回府?”

    宴可能真不是什么好宴。但现在两方还是结盟关系,袁绍也不能做得太过分,顶多也就是口头刁难几句。

    而且,就自家主公这一点亏也不吃的性子,指不定还是谁倒霉呢!

    张晗呵呵一笑,然后随手拾起一卷案上的竹简,精准无比地砸向郭嘉,“就不劳奉孝费心了。我待会儿带着文远去吃大户,你就留在这儿给我批公文吧。”

    郭嘉也不恼,笑嘻嘻地接住了竹简,“主公记得帮嘉顺一壶好酒回来。嘉可是十分想念袁家的甘酿呢。”

    张晗朝郭嘉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好呀。”

    郭嘉喜出望外,正想恭维恭维善心大发的主公,就听到她一字一句地讲,“好呀,等奉孝下次生病,我就让军医给你多加点黄连。”

    郭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张晗哈哈大笑,神清气爽地离开了营帐。

    酉时,张晗准时带着张辽,出现在了袁绍的营帐外。

    “请二位卸下佩剑。”

    张晗居高临下地觑了守卫一眼,恍若未闻地带着张辽往里走。

    “请二位卸下佩剑。”

    张晗闻言停下脚步,右手握在剑柄上。

    守卫以为张晗就此屈服,皆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却没想到张晗唰地一声拔出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飞了刚刚说话之人的头盔。

    人们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再反应过来时,那人的头盔就已经落了地。

    然后那位少女使君就施施然地收了剑,言笑晏晏地对众人说道:“剑者,君子之器也,怎可离身?”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与熟识的友人闲谈。

    然而帐外的各个守卫在见识了刚刚那一手之后,又岂敢看轻她?

    便只能战战兢兢地回话:“宴会乃玩乐之地,此等利器,不宜出现在此。”

    张晗不为所动。

    “恕我孤陋寡闻。我以前只知道觐见天子不能佩戴兵器,却从不曾听说过原来参加袁公的宴会也要卸剑。”

    她微微一顿,又以玩笑一般的口吻问道:“也不知是你们这帮手下自作主张,故意慢待袁公的客人,还是如今袁公的地位,已经可以与天子比肩了?”

    张晗作惶恐状,“到底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袁公……”

    然而守卫只会比她更惶恐。他们心知,若是张晗不肯配合,执意要将此事闹大,那事情的结果便一定是他们胆大包天,故意慢待来客。

    众人冷汗涔涔。

    他们已经不知道该不该遵守上级的命令了。

    幸好袁绍手下的谋士郭图突然出现,“我主已在内等候良久,张使君为何迟迟不愿入内呢?”

    张晗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啊!”

    郭图环视周围一圈,厉声呵退了守卫,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是守卫不知礼数,怠慢了使君。”

    “下人失礼,还请使君勿要怪罪。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张晗拱手一礼,做足了谦卑的样子,“岂敢岂敢。晗身为微末之人,岂敢怪罪袁公帐下的守卫呢?”

    郭图一噎,连连赔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那郭奉孝选定的主公果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等张晗踏进帐中,袁绍起身来迎,“久闻张并州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

    战绩功勋在前,张晗的武力与智谋一定比她那没什么佐证依据的容貌要出名。

    袁绍说这话,难免带了点奚落的意思。

    张晗像是没理会到其中的意思,端端正正地向其回礼,“谬赞谬赞。久闻袁冀州家世显赫,血脉高贵,今日才有幸一见啊。”

    众所周知,袁绍一开始是家中庶子,血脉一点儿也不高贵。

    袁绍脸上的笑容隐隐有崩裂的趋势。

    与宴之人连忙上前打圆场,生怕这两位因为几句口舌之争就要再起刀兵。

    众人敬酒的敬酒,拉架的拉架,不一会儿,宴上的气氛便又变得其乐融融。

    值得一提的是,宴上有几人一直在不间断地给张晗敬酒。

    ——大约是想让她醉酒出丑。

    然而酒一杯一杯地下肚,张晗却依旧脸不红气不喘,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与敬酒之人拉着家常。

    直到这几名居心不良的敬酒之人喝得走路都歪歪扭扭了,张晗依然没有半点要醉酒的意思。

    张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暗暗提醒她不要喝得太过火。虽然酒量好不会喝醉,但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呀!万一明天起来头疼怎么办?

    张晗莞尔,给张辽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转头就端着酒杯去找了刚刚那几个劝酒的人。

    她话术高超,又身份特别,那几人并不能推拒她的酒,不一会儿就喝得神志不清,什么都开始往外说。

    诸如:“我的不肖儿子睡了我的小老婆”、“我的乖乖女儿跟人跑了”、还有“我最讨厌的人其实是故作清高的袁本初”。

    袁绍的脸色越来越黑,直接以酒后失礼为由召了守卫进来将人带走。

    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张晗,心里越发不得劲儿,“张并州那别驾怎么没跟着来赴宴?”田丰来回禀时,早已将郭嘉转投并州的事告知了他。

    袁绍半真半假地关心道:“莫不是又不务正业,找人喝酒听曲儿去了?哎呀,这手下的谋士可千万不能惯着,就是要多多整顿纲纪才好。”

    张晗心下一转,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袁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奉孝自来投我,便忠心职事,克己奉公,殚精竭虑,夙夜不休,从无一日懈怠。”

    虽然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但张晗还是毫不心虚。

    袁绍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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