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五月。

    新任并州刺史丁原已经到任。

    听说这位新刺史勇武有力,骑射俱佳,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并州的百姓与将士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望这位新使君能如传言那般勇猛,带领他们收回被胡人占据的土地。

    而并州的各大士族,则在小心地观望局势。他们揣摩着丁原的性情,推测丁原可能会采取的执政方式,再由此思考——丁原会不会对并州士族不利。

    但这位新使君到任后的举措,着实让两方人马都吃了一惊。

    丁原上任后没有整顿兵马,也没有笼络士族。他干的第一件事是——派人给张晗下了征辟文书。

    前去送文书的属官浩浩荡荡地到了张府,声势之大,直接让半数晋阳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奇事——新使君要拜张晗为督军从事。

    人们震惊有之,讶异有之,质疑也有之。虽说前刺史家中的女郎素有仁名,前不久更是以身犯险,亲身救父,传为一时佳话。

    但女子入仕从未有过先例,这……这是不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彼时张晗正在内室陪伴母亲王氏。王氏刚刚得知自己怀孕时十分喜悦,坚定地认为腹中的孩儿是丈夫予她最后的赠礼。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又开始忧虑。毕竟,以三十有三的年龄再次怀孕,不论是在平民之间还是在贵族之间,都是非常少见的。

    孕中本就多思,王氏在意识到这点后,开始经常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诞下胎儿。

    见状,张晗便延长了陪伴母亲的时间。

    “女郎,使君派了属官过来,说是要征辟您做督军从事。”

    听完侍女的回禀,张晗略带玩味地一笑,“阿母稍待,儿去去便回。”

    不需要主人特地吩咐,府内的侍女早已将人安排在了前堂。

    “诸君辛苦,晗来迟了。”

    属官们见状都站起了身,为首的属官拱了拱手,对着张晗说道:“素闻张君德才兼备,武艺超群,为一时俊彦。使君慕名已久,想要召张君为督军从事,还望您莫要推辞。”

    张晗还礼,“承蒙使君错爱,晗不胜感激。然而鄙人才疏学浅,不过一无名之辈,实不敢担此重任。”

    属官递文书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为了更好地办差,他在来之前前特地打听了一下张家女郎。

    按他的推测,这张晗向来视礼法于无物,又是一副争强好胜、不甘人下的性子,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才对。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况且,晗尚在守丧期间。”

    汉朝重孝,若张晗坚持要为父守丧三年,谁也不能劝阻。

    为首的属官看着张晗一身的白色孝服,默默地将刚刚准备好的劝说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劳烦诸君走这一趟了。”

    属官连道不敢,悻悻地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出门外,张晗便脱下了外面套着的孝服,递给旁边的侍女。

    按古礼来说,未嫁之女要为父守丧三年,妻子也要为亡夫守丧三年。

    但自从汉文帝临死前下诏——将守丧期由三年改为三天后,守丧时间便越来越宽泛,已经少有人遵循古礼了。

    守丧条件清苦,不利于王氏修养。为了照顾怀孕的王氏,张晗便按照汉朝惯例,以日易月,即将守丧期由改三十六月为三十六日。

    所以月前她与王氏便除了丧服,她身上这身是为了应付来人临时穿上的。

    身旁的玄英想不明白自家女郎为何要这样做,疑惑地问道:“女郎为何要拒绝?”

    以往主君虽然疼爱女郎,事事都由着女郎,但也从来没有给女郎一个真正的职位。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还要拒绝?

    张晗转身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呀,要是能将你习武的心思花半分在为人处世上,素商也不会天天念叨你了。”

    这话倒不是说笑,玄英天生神力,且自小便跟着张晗习武,武艺已然不俗。

    虽然没法和活了两辈子,又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张晗相比,但已经超过世间绝大多数男子了。

    玄英抬手捂住额头,闷闷地说道:“阿姊嫌弃我就算了,现如今女郎也嫌弃我愚钝了。”

    张晗失笑,“莫要胡搅蛮缠。”

    玄英不理,依旧用她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张晗。

    张晗:“……”

    她败下阵来,“别担心,他们还会来的。”

    果然如张晗所说,几天后刺史府的属员再次为相同的事情登门了。

    不过张晗还是没答应,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一众属员再次无功而返。

    玄英闻讯而来,正好与往外走的属员们碰上了。

    虽然身边的人都说玄英不通世故,但他们垂头丧气的神态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迟钝如玄英也推测出——自家女郎再次拒绝了使君的征召。

    她加快步子往里走,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正厅里的张晗,“女郎,您两次拒绝使君的征召,使君会不会因此而恼怒啊?”

    阿姊说使君之所以会征辟女郎,是为了笼络主君的旧部。

    但使君位高权重,贵为一州之长,难道不会因为失了颜面而生气吗?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们玄英还是继续练武去吧,这些事不需你操心。”

    不计前嫌,多次征辟,这样岂不是更能体现丁原的胸怀?他也能借此增强父亲旧部的好感,达到收拢人心的目的。

    而她连辟不就,亦能借此弘扬声名。日后奉召入仕,也能堵住旁人的闲话——她不是处心积虑想要涉政,而是难却丁原盛情,被迫上任。

    既是双赢的买卖,又有什么好恼怒的呢?

    玄英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到张晗的话也没多想,握着拳头道:“好,我要好好练武,日后要做女郎的马前卒,永远保护女郎。”

    玄英身上既有武者的英气,又有少女的娇憨,说起这些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说不出的神采。

    张晗笑着揉了揉玄英的头,“瞎说,我们玄英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能给我牵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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