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十二月,并州休屠各胡部不满朝廷征发无度,举众叛乱。叛军残暴,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一时之间,生灵涂炭。

    叛乱发生之初,并州刺史张懿就整合了军队,前往西河郡平叛。

    此时的刺史府,便只剩下张晗和她的母亲王氏。

    “阿母,莫再担心了。阿父又不是第一次带兵平叛,往常他带兵抵御胡人,不都好好地回来了吗?”看着满面愁容的母亲,张晗忍不住出言宽慰。

    “果真?”王氏眼睛里的神采亮了几分,放下手中的绣活,抬头反问道。

    张晗笑了笑,回道:“千真万确。女儿还能骗您不成?阿母快去歇息吧。”

    王氏向来信服张晗,也没怀疑女儿撒谎骗她,此时听到女儿的话,顿时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不急不急,现在时辰还早。我还要给你阿父做冬衣呢。”

    “冬衣事小,但若是阿母因此熬坏了眼睛,阿父到时候又要心疼了。”张晗说着便给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被女儿如此打趣,王氏红了脸庞,“真是个促狭鬼!净知道笑话你阿母。”却到底没阻止侍女收拾绣架的动作。

    张晗便知道母亲这是答应了,连忙遣人将她送回房中休息。

    待王氏走远了,张晗这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眉头紧锁,眼神也越来越凝重,刚刚那副胜券在握,举重若轻的神色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的局势十分险峻——休屠各胡来势汹汹,恐怕不能善了。

    往年冬季胡人犯边时,我军虽然说不上兵强马壮,但也是准备充足。哪像现在,仓促出兵,连粮草都是她后期想办法补足的……

    不过这些烦心事也没必要和母亲说就是了,母亲本就因为父亲出征而心神不宁,又何必再给她增添烦忧呢?

    沉思间,院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为何喧哗?”

    府里的侍从都是守规矩的,不会无缘无故弄出这么大动静。

    侍女玄英急匆匆地进来回话:“有人满身血迹地倒在府门外,看他的装扮……像是主君的亲兵。”

    父亲的亲兵为何会现在回来?又为何会满身血迹?他回来又是做什么的?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张晗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一路疾行到府门处。

    这人面容脏污,沾满了血迹和尘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但从他身上的铁盔和武器制式可以看出,这确实是父亲的亲兵。

    只是他身上的札甲已经多处破损,原本靛青色的衣裳也被鲜血染红。

    她蹲下身,用食指去探他的呼吸,手臂却被一把抓住。地上的人醒过来了,眼神悲恸,定定地看着张晗,同时他的嘴唇开始不断地翕动。

    “军……军报在我……身……身上……”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张晗只好将头低了又低,期望能够听得清楚些。

    “军报……在我……我身上……孝义城……恐……失守……使君……”

    惊天霹雳莫不过如此。

    张晗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心急如焚地想知道更多消息。

    “前线发生何事?孝义城为什么会失守?又为何提及父亲?”

    可地上的男子却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眼一闭,又昏死了过去。

    “快将人抬到前院去,请最好的疾医过来医治。不论如何,务必保他性命。”

    旁边的侍从们这才如梦初醒,四散开来去执行张晗的命令。

    趁侍从在找担架抬人的间隙,张晗已经从地上男子的身上找到了他口中的军报——是一张染血的帛书。

    帛书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成的。

    ——南匈奴左部响应休屠各胡叛乱,逆贼达十万之众。我军不敌,伤亡惨重,防线尽失,如今正死守孝义城。望支援。

    担忧、惊惧、恐慌……这些情绪就像潮水般一齐向张晗涌来。

    南匈奴内附汉朝,百年间未有叛乱。如今为何突然跟着休屠各胡部反叛?是早有勾结还是遭人挑唆?

    伤亡惨重又是怎么个惨重法?作为主帅的父亲可有受伤?

    孝义城到太原郡晋阳城相距千里,快马奔驰也至少要五日,父亲可还撑得住?

    对了,前线在求援。可并州的大将早已跟随父亲出征,如今城内还有谁可以作为主将领兵支援……

    明明已经快开春了,可张晗却觉得如坠冰窟。凛冽的北风从耳朵,从胸口,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灌进来,直冻得她摇摇欲坠。

    “女郎,女郎……”身侧的侍女玄英看她神情不对,连忙伸手来扶她。

    不,不,她不能就此倒下。她还要组织人手去就父亲,去救那些被困在孝义城的将士。

    张晗强行稳住情绪,拒绝了玄英的搀扶,高喝道:“掌灯,随我去官署。”

    往常到了这个时辰,刺史府的一众官吏早就下值了。但今天张晗到官署的时候,室内灯火通明,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官吏了。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除了跟随父亲出征的兵曹从事张辽,其他的高级佐吏基本都到场了。

    也对,官署应该比她先一步收到战报。

    “张女郎怎会来此处?”最先发现张晗到来的是别驾王皓,他是刺史麾下地位最高的僚属,此时也正是他在主持议事。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神情不一。有怜悯的,有担忧的,也有早就因为她以女子身份涉政而不满的,此时便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就算抛开前世经历不谈,这辈子的张晗从小跟着父亲学习诗书武艺,眼界开阔,向来不会因为外人的指指点点而动摇自身。

    她向室内的官吏环施了一礼,语气坚定地说道:“晗为救援父亲而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室内的官吏因为她这一句话而炸开了锅。

    “女郎莫要冲动,我等也不是白拿俸禄的,自会尽心竭力营救使君。”

    “女子还是不要掺和这些军政之事为好。”

    “简直是离经叛道!就算城中无将可派,也轮不到女郎来出征。若让一女子披挂上阵,我等还有何颜面存世!”

    眼看着同僚的话越说越难听,王皓不得不出来打圆场:“素闻女郎武艺超群,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但战场上刀剑无眼,恐伤女郎贵体。”

    “再者,使君若在此,定然也不愿意让女郎以身犯险。”

    不得不说,王皓这话说得漂亮极了,既顾全了张晗的脸面,又不至于得罪同僚。

    若是平时,张晗不介意陪他和稀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可现在父亲在前线状况不明,多拖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她实在是没心情和王皓周旋。

    “诸君见识何其鄙陋也!古有妇好,北拒羌人,南征蛮夷,为商王立下赫赫战功。我自幼跟随父亲在军中长大,武艺兵法远甚诸君,为何不能领兵支援?”

    有些官吏闻言依然不肯妥协,想要继续争辩。可张晗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猛然拔高语调,继续陈词。

    “父亲和众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尔等却迟迟不肯发兵于我,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与逆贼早有勾结,故意延误军机?”

    这话说得便有些诛心了,直接将那些不愿让她领兵支援的人打成了内奸。

    王皓本想做和事佬,劝张晗好生离开。可张晗不仅没接他的话,还当众落了他的面子,将他也打成了心怀不轨之徒。

    这对一向好面子的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他的脸色难看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刚刚和善。

    “女郎偏要一意孤行,我等自然劝阻不得。但若是因女郎的缘故酿成祸患,该当如何?”

    张晗丝毫不在意王皓的恐吓,肃然道:“我愿立下军令状。若我张晗不能救出被困的将士,愿以死谢罪,以告慰为国征战的并州儿郎。”

    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她的决心与魄力震撼到了。军法严苛,不容更改。军令状一旦立下,便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也少有如此魄力的。

    在此之前,这些官吏只将张晗当作胡搅蛮缠的顽劣之徒。不管她先前传出了多少美名,也只认为是刺史有意为自家女儿营造的名声。

    到了如今,他们才开始真正审视这个刺史家的女郎——以平等的眼光来评价张晗,而不是带着男性突然的优越感。

    治中郭礼率先打破了沉默,“子救父,本就属儒家纲常。女郎仁孝,礼深感佩服。鄙人不才,愿为女郎作保。”

    张晗知道郭礼和自己父亲交情不错,可却没想到他会为自己作保,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端正地行了一礼表示谢意。

    郭礼出身当地望族太原郭氏,又深受刺史张懿看重,地位不比王皓这个别驾差多少。他的话很有分量,直接让一部分还不死心的人悻悻地闭了嘴。

    眼看着张晗立了军令状,治中郭礼又表了态,王皓也不再反对了。毕竟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领兵,况且就算张晗救援失败,也轮不到他担责。

    既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又不需要自己承担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王皓一脸温和地朝张晗拱了拱手,“既如此,那便恭候女郎佳音了。”

    随后话锋一转,“只是太原郡乃并州之基石,亦不可有失。若郡中守备空虚,容易让逆贼趁虚而入。女郎至多只能带走五千驻军。”

    虽然王皓这么谨慎,多半是因为怕逆贼入侵毁了他的家族基业,但现在情况不明,他的话也有些道理。

    况且兵贵神速,人一多反而容易影响行军速度。

    张晗接过王皓手中的调令,“五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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