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些人皆是满脸凶狠,  但是却只买了话本去看?我还以为打架呢!”有个黄衫士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有些羡慕……我还没体会过被书迷这样围着买呢……”有人羡慕。

    “但是,这些市民应该也没钱看书吧,字都不识一个,  又怎么能欣赏文学之美呢?”有人发出疑问。

    文学文学,  那是一般人可以懂的吗?他们尚且一知半解,更别说这些在底层劳动的人了,  而且若是这些人真的懂得文学,又怎么会一辈子呆在社会底层呢?

    他们觉得这人写话本可能很厉害,  但终究不能登大雅之堂。

    而那些想着等晚上暗些再去买话本的人,心里已经开始骂娘。都是一群畜生啊牲口啊,  买那么快,就不能给他们这些不好意思主动买话本的人留一点吗!

    “不过是些庸人!”张生一甩袖子,  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不过是个写话本的,  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这些不能读书的人能看个什么?懂得诗词的韵律之美吗?懂欣赏竹子菊花的韵味吗想必这姜怀雪写的话本里,  不过是些淫邪之物!”

    “相公,  你快回来帮帮我啊,你这些东西也没写个顺序,我也不知道怎么排序,且这摊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搭起来,”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妇人,走过来拉着张生的袖子,她清秀白皙的脸上满是为难。

    “没读过书就是没读过书,  居然连我的文章也看不懂,  要不是我娘亲当初逼我娶你,让我把你娶回家伺候我和我母亲,我怎么可能让你进我家门?”张生看向自己的妻子,  只觉得碍眼,他本来是要中举,然后被大官榜下捉婿的,现在却娶了个这样粗鄙的女人,将来一定找个机会休了。

    “我是要考科举的,来碧园雅集摆摊已经是折煞我,还想让我主动摆摊?”张生把袖子从自己妻子手中扯出来,自寻了一块阴凉之处看起书来。

    “不要打扰我看书,你就把我那些文章摆在摊子上,他们识货的人自然会去买……姜怀雪一个破写话本的也能那么多人买,那我的文章岂不是更多的人买?”

    周围的读书人哪个不是傲气的,听这人一顿窒息发言,只觉得这人目中无人,写出来的文章估计也就那样,全都散开了。

    六娘,也就是刚刚张生的妻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试图把摊子搭起来,但她一个体弱的女子怎么搭得起来,且他们分到的地方也没个树荫遮挡,就大太阳晒着。

    一般来摆摊的,不是摆摊的男人搭小摊子,就是雇人搭小摊子,但是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夫君也要看书,故而就她一个妇人家搭摊子。

    他们家里,夫君四十岁了,考了二十多年科举还是个童生,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上次还把一本书给煮了吃,婆婆也六十多岁了,生病要钱,她一个妇人家要撑起这个家的一片天,但总是不够的。

    是以夫君这才臭着脸来参加了碧园雅集,就看着那头等奖的一千两白银。

    六娘正看着这乱糟糟的摊子发愁呢,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这位妹妹,可是为这摊子发愁?”芸娘来给姜怀雪送解暑的冰粉,早就看到了六娘一个女人家在搭小摊子,但是一直搭不起来。

    她看到那面对丈夫唯唯诺诺的女子,就好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是以动了恻隐之心。

    “是呀……”六娘抬头,就愣住了,她觉得眼前这个温婉的女人,就算是在烈日下,也好像是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因为带来的解暑甜点也多,芸娘就端了一碗冰粉给六娘。

    “喝点解暑吧,这么大的天,小心中暑,”

    随后芸娘叫了姜怀雪那边的几个伙计帮着六娘搭摊子。

    刘娘已经热懵的脑子反应不过来,只是捧着一碗冰粉愣在原地,那冰凉之感一直浸到了心底,让她清醒了不少。

    而她身后,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活伙计正在帮她搭摊子,已经搭好了一半。

    “你愣着干什么呀,喝呀,再不喝就都化啦,”芸娘看六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由得失笑,把碗推到六娘唇边。

    唇边一阵冰凉,六娘如梦初醒,看着眼前温婉的漂亮女子,又听着身后众人搭摊子的声音,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这位姐姐,我……我没有钱的……”

    “要什么钱啊!”芸娘眯着眼睛笑了,“先不说你我同为女子,你一个小姑娘满头大汗地自己搭摊子,我怎么能不帮忙。”

    六娘十四岁嫁给张生,现在不过十六,又因为吃得不好,身材矮小不少,让芸娘看了,只觉得像自己女儿。

    “谢谢姐姐!”六娘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姐姐……你,你的丈夫对你可真好啊,你这样漂亮,一定很幸福,而且还穿着这样的漂亮衣服,首饰也很精致。”

    “夫君么……”芸娘笑了起来,“他是个混蛋,我不跟着他了,他整天只知道读书,考科举,我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他考上了就娶了官家小姐,不要我了,我现在跟着我两个儿子一起生活。大儿子本事大,半年前我还穿满是补丁的衣服呢!”

    语毕,芸娘又笑了起来。

    “这、这样吗!”六娘被芸娘幸福的笑脸晃了眼,虽然心里“以夫为天”的理念冒了出来,但还是羡慕了芸娘一会儿。

    她也想像她一样。

    “我先去我儿子哪儿了,这些伙计都是她书局的,等他们搭好摊子就会走的,”芸娘笑着和六娘告别。

    她倒是没劝说六娘离了她这夫君,毕竟她当初也是“以夫为天”,而且他们才刚认识,她就劝人分开,这多大仇?

    “姐姐再见,”六娘羡慕地看着芸娘走远。

    芸娘回到姜怀雪的小摊子,只见姜怀雪满脸愁苦地抄书,在她手边,刚刚的凉糕才吃了一半,就放在一边。

    “怀雪,来张嘴,”芸娘拿起凉糕主动喂人。

    “算了娘亲我自己来吧,”姜怀雪这么大了,而且在外还是以男子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母亲喂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就停了笔,自己吃。

    “哎……我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刚刚的话本都给卖完了,现在只能紧急加抄……”姜怀雪吃了块凉糕,叹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凡尔赛,她这叹气,叹得是什么?

    是卖得好啊。

    “他们每抄十份就会送来,我刚刚走的时候看了一下,已经快要抄完了,”芸娘笑着安慰。

    “嗯嗯,”姜怀雪点头,然后低头吃凉糕。

    他已经把在摊子上买话本的工作交给阿水了,她现在就在旁边一边抄书一边想明天的剧情。

    而顾宴清,还在旁边看着,他在思考,姜怀雪现在在这里写话本,他要让人进屋去写话本吗?

    姜怀雪坐着临时的矮凳,就着矮桌写话本,姿势扭曲,还不时锤一锤背,捏捏手臂。

    一看就不是很方便,如果坐在正常的桌面上就好了。

    顾宴清记得他在碧园里也有书房,书房正对着一片竹林,风景还挺不错。

    但是——

    之前他和姜怀雪第一次在锦衣卫见面,他提出,姜怀雪说他写的主意,姜怀雪还拒绝了。

    且刚刚姜怀雪都不问他名字,问了也不过是登记名字和住址。

    他顾宴清的这个身份,远不如顾宴和姜怀雪熟悉。

    他是顾宴清的话,这样请姜怀雪去屋内写话本,是不是太,孟浪?

    但是他也是顾宴,顾宴是姜怀雪的友人,不可能看着姜怀雪在室外,坐在临时的矮小的凳子上,弯腰写话本……姜怀雪刚刚又捶背了。

    顾宴清一想就想了很久,最后就打算让影七来出出主意,他这几日经常跟着姜怀雪,心里可能有底。

    “影七,本王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影七在,王爷请问,”影七落到顾宴清面前,半跪。

    “我是说,我有一个朋友,想要请他的朋友去他书房休息,但是我朋友又害怕被他的朋友拒绝,你说怎么办?”顾宴清看着远处和芸娘说话,说着说着就笑了的姜怀雪,自己也嘴角微微上扬。

    影七抠抠头,脱口而出。

    “王爷,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顾宴清:“……”

    这么好猜的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的尴尬,影七立马咳嗽两声企图冲散尴尬。

    “咳咳。这大晋还有谁能拒绝王爷你……额,“影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的意思是王爷的朋友自然也和王爷一样的优秀有才,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王爷你那样优秀的朋友?”

    “嗯,”顾宴清起身,就朝着姜怀雪那边走过去。

    徒留影七在原地忧心忡忡,他跳上房梁询问自己的好搭档影五。

    他扯了两下影五的袖子。

    “影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咋们王爷会不会栽在姜怀雪身上啊,他那个奇怪的爱好也太变态了吧,明明是男子,却喜欢女子的衣物与饰品。”

    影五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影七。

    “……我又不是王爷我怎么知道。”

    随后拉下面罩,吃了个桃花酥然后迅速拉上面罩,面无表情地嚼嚼嚼,因为是用右边的腮帮子嚼,是以右边的脸把蒙面的黑布都供起来一块。

    影七:“?!你值班期间居然偷吃东西……我也要!”

    影七抢了一块影五的零食,把面罩迅速拉上拉下,然后用左边的腮帮子嚼嚼嚼,目露担忧地看着他家王爷的背影。

    此刻,他是两重担忧的。

    第一重,因为他家王爷要和一个奇奇怪怪的变态做朋友,且这个变态还有短袖之癖。

    第二重,他害怕自家王爷被姜怀雪拒绝,因为他家王爷刚刚居然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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