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淡然自若:“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件毡子原本就是额娘给四哥准备的……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除了我们兄弟,怕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事了。”

    “真的假的?”苏晓星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巧了。毕竟,这件毡子最后成了送给年思蕴的贺礼——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在此之前随便挑个时机把东西送过去不就行了?

    胤祥收回眺望着窗外的视线。

    此时已是夏末秋初,前几天的第一场秋雨又洗去了不少的暑热,让今天的天气成了京城一年中最好的那一种。

    在这样的天气里,收粮食的农民不会被炎日晒得脱皮;翻山越岭行商的骡马车队可以舒舒服服地赶路;吟风弄月的文人们可以更加尽兴地赏景;公府侯门的老爷们也能找个宴饮的由头……

    只可惜这般清平盛世的景象,他却没机会出门见一见。

    苏晓星坐在距离书房窗户最远的那张椅子上,看着这个男人和他身后澄澈如洗的湛蓝天空。

    她平日里很少会盯着这个人的脸看;但今天,或许是这片万里无云的晴空太过引人神往,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就顿住了。

    凭良心说,胤祥长得很不错——是在远远超过她读历史著作的心理预期之外的那种好看。

    这张能够击中她一切审美点的初恋脸再加上初恋本人都没有的真·贵族气质,如果穿过来的是刚上大学那个年纪的她……

    那时候孩子还小,还没有看到过这些人没一个能安稳善终的结局,更对来日那些看一眼就高血压的历史,没有那么深入而痛彻心扉的了解。

    少女的注视应当是热切而灿烂的,而不是像她这样,一眼望去看到的,都是往后十年百年的悲凉。

    书房里的两个人,一个站在光下,一个坐在阴影中;但这一刻的他们,周身的气场却形成了奇妙的共鸣。

    这种近乎凝固的沉默,最后还是被胤祥出声打破了:“你总喜欢给别人讲故事,今天……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你愿不愿听?”

    苏晓星的声音是刚好能被听到的程度:“愿闻其详。”

    “……额娘是康熙三十八年走的。”尽管年年都按时祭拜,但这样直截了当地提起后,他的心里还是一缩——居然已经十五年了。

    “她在的时候,是和德妃娘娘同住在永和宫的。当时四哥的婚事刚刚说定,不过他自小在孝懿皇后膝下长大,定亲宴和婚宴都是在皇后那里摆的。当时永和宫里只有我们几个小孩子,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有喜事的模样……”

    苏晓星没有出声,但心里却早就想起了那些摆在明面上被记入史料的事情,心中也是一叹。

    胤祥这边的故事还在继续:“但在成婚之前,四哥曾经来过一次永和宫,向德妃娘娘磕了头就走——然后,被我的两个妹妹给缠住要喜糖吃。”

    什么嘛,原来是个合家欢的故事剧情——苏晓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四哥好不容易走了之后,德妃娘娘哭了大半夜,我额娘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额娘后来说,德妃娘娘没想到四哥还会来看她这个亲娘,但她却没给儿子亲手做过一件针线。额娘为了安慰德妃娘娘,就让我去告诉四哥,永和宫的礼物不急在这一时,德妃娘娘要用心给孙儿做几样东西。”

    “啊……那之后有没有再送呢?”苏晓星好久都没这么认真的听别人聊家常了。

    胤祥苦笑着摇了摇头:“德妃娘娘那里,我就不清楚了……而在这件事后,我额娘就花了很长的时间,给我们兄妹三人,还有四哥和十四,都做了一件东西。”

    听到这几个收礼人的名字后,苏晓星的心里再次涌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后来……”

    “之后的几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最后我也搬去了阿哥所……给十四的那件马甲就是在那个时候给了他,两个妹妹的那几条帕子是德妃娘娘帮忙收着的,在她们出嫁的时候也给了他们;只有四哥的这条毡子是我收着的,但等到我搬出来的时候,弘晖已经……”

    尽管胤祥说得语焉不详,但这也不妨碍苏晓星自动脑补一出人间惨剧:敏妃、胤祥的两个妹妹、弘晖……

    出于一种不忍的心态,她终于开口打断了他:“您不用再说了。”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和同母妹妹,又遭到父亲的厌弃,和兄弟们隔绝的皇子,而非她的世界里广为人知的那位总理事务王大臣。

    “如今这条毡子送过去,也算是了了一桩旧事……”胤祥的言语间带着几分释然。

    看着苏晓星紧锁眉头的神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就说了这么一长串……若不是有的人非要问个明白,我可是从不向别人提起这些事的。”

    苏晓星这一次难得地不想抬杠:“话虽如此,这次终究还是我欠了您一份情。”

    一码归一码,毕竟以这条毡子的重要性和独特性,也不是非要送给年思蕴不可。

    “你能亲口说出欠我这样的话,倒还真是件稀奇事。”

    这桩桩件件的旧事,第一次知道的人都会缓不过神,但他这十五年下来波折不断,如今倒是已经能这样云淡风轻地提起了。

    他牵着苏晓星的手,将她也带到了那片晴光之中:“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好好用些心思……”

    “等到什么时候我能随心所欲地走出这道门了,你再还我一份礼。”

    “好。”苏晓星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所幸她知道的也不全是未曾明言的悲剧,总归还是有一些令人心怀希望的事情的。

    就比如说,她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待到书房外的花木又变了一番模样时,苏晓星才惊觉一件事:她在十三阿哥府的时间,已经和她读研的时间一样长了——这已经是康熙五十三年的年底。

    这半年来,一切貌似都在平稳顺利地进行着:苏晓星的《汉书》看了一大半,现在的进度已经到了《西域传》;府里的孩子们正平平安安地成长,就连向来体弱的阿喜,现在也能在边上看哥哥姐姐们堆雪人了;时不时传来的消息,年思蕴的身孕也没有什么风险,只等着来年开春,孩子就会呱呱坠地了……

    而在这些一帆风顺的事情让人心情愉快的同时,朝堂之上也发生了几件其他的事。

    这些事里,有的是和苏晓星之前的举动密切相关的:有一位御史上奏皇上,请求改革科场的制度。

    这位御史,因其科甲出身的清流身份,一向是不与宗室之人有多少往来的;但这道折子之后嘛,他和他身边的那些汉族士子们,或许都会向某位爷那边慢慢靠过去……

    此外,也有和苏晓星没什么关系,却让她不得不关注的:苏州织造李煦入京述职,在他返回的时候,皇上御赐了一批稻种,命他回到江南后精心选育。

    选育优良稻种,这自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苏晓星听了都只会可惜自己不是农学院出来的,这种事上她是一无所知;但李煦此行的另一件“选育”之事,却在闲言碎语间就在这群最上层的女性之间传遍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干这种事,这姓李的也真是不害臊!”富察华珠是后院女人们中最早知道这件事的,而她能知道,自然也是娘家派人来请安时提起的。

    “也没说是都开了脸放在后院,况且八福晋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操这份闲心做什么呢。”瓜尔佳云兰不紧不慢地在边上劝她。

    石佳念儿对这样的事更是完全不在意:“来,姐姐们都尝尝,厨房新做的饽饽,听说还加了奶和蜜的……”她让了一圈,最后又把自己的那个饽饽掰了一半给苏晓星。

    默默地啃着饽饽的苏晓星,已经尽力减轻自己当下的存在感了,却还是在富察华珠嘴快的一句话之后,收获了所有人的瞩目——

    “也罢也罢,那些女人大冷的天上京城来,倒也不容……我可不是说苏妹妹啊!妹妹这样的才学品貌,那五个女人加在一块也赶不上,妹妹可别多心。”

    苏晓星的嘴角抽了抽。

    这算是早期的地域刻板印象,还是这个时代的江南,有一种特产就叫“美女”?

    她倒不是自吹自擂,把自己视作“美女”——毕竟她和江南水土的关系,就像是阳澄湖和它的洗澡蟹:在穿越之前,她连去江南旅游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美女”,主要是就事论事:李煦在这一次进京述职的时候,还“顺便”送了几个苏州的女子给京中的贵人。

    别人府上还不清楚,但送到八贝勒那里的,人送外号“五朵金花”,听说是真正的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精——

    第一次听到这里的时候,苏晓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是不知道这“五朵金花”和她所见识过的那位奇女子八福晋,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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