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星在读《红楼梦》的时候,曾对其中的一句名台词心有戚戚焉: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折腾了几个月的万寿节和千叟宴,也最终会过去;而从盛事中回到琐碎冗杂的政务中后,一个巨大的问题很快就出现在君臣们面前。

    五月初,有山东、河南等地的官员上奏,今年春种已经因为旱情而延缓削减,而初夏之后降雨骤增,黄河汛情也越发紧急,眼看着,又是要拨款赈灾、治理河道的一年。

    其实这样的事,康熙朝五十多年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连处理的措施都形成了一套流程:朝中议事、皇上下旨、户部拨款、地方赈灾。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在皇上与有关的王公大臣们议论过此时,决定依照旧例执行后,一本折子就这样突兀地呈了上来。

    奏折先是从这次的灾情说起,但说着说着,突然就话锋一转,就“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件事,吹捧起皇上,还有首先提出此事的四阿哥来。

    这本折子吹得很是卖力,皇上是千载难逢的圣主也就罢了,对四阿哥的恭维,也到了令人汗颜的地步——甚至还隐隐透露出几分“四阿哥可堪继承大统”的意思。

    这种东西,皇帝读完自然是冷笑一声,翻回开头去看了看上折子的人:这个人他有点印象,是个武艺不错的八旗世家子弟,还和钮祜禄家有那么几层七拐八弯的关系。但他的本职,却与赈灾这件事毫无关系。

    他现在的职务,是个兵部武库司的郎中。

    皇上盯着这本折子默然了许久,方才唤人传旨:“传朕的口谕,让四阿哥做完手中的差事,就到户部行走,职权等同户部满洲尚书……”

    “还有,明天传十四阿哥入宫,和朕一同在德妃那里用晚膳。”

    那天晚膳时分的光景,一般人难以得知,但在这之后朝廷里莫名尴尬的气氛,任谁都能心有所感。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的雍亲王府上,也是一幅沉闷凝重的模样。

    自从上一回的事情之后,年思蕴就听从四福晋的教导,试着与府上的其他女子往来。她自然不会在明面上对她们显露出亲疏有别,但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相性不合的情况出现。

    譬如今日,年思蕴以家中送来端午节礼为名,遍请府上的姐妹们来自己的小院里做客。

    福晋今日有宗亲里的应酬,人虽然没到,却吩咐下人送来了几端今年的新衣料作为回礼。

    至于另一位侧福晋李氏,派人来说的是弘时小阿哥这些天一直不舒服,她不得不更操心些,因此不便前来,还请年侧福晋见谅——这话听上去的确谦和有礼,可是她与年思蕴同为侧福晋,又何须如此低声下气?识时务的,可能是英雄豪杰;但过分折损自己声誉的人,却让人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哼,偏偏就这个时候病了?我可不信。我看啊,这难保不是她多心。”

    年思蕴在雍亲王府的住处,是一整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而现在坐在院中正厅里的除了她,还有三人。

    方才说话的,是府里的格格宋氏——作为四爷的试婚格格,她也曾受过宠,只是那些年里生下的都是女儿;到了如今,她自知无法与年思蕴这样的新人争锋,就想尽办法要找个靠山。

    按理说,她的这些想法都无可厚非,但也许是眼界所限,她做出来的事情总是有些失分寸。

    就比如此时,她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年思蕴就不禁和其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毕竟,在年思蕴入府得宠之前,这位宋格格,早就以“李侧福晋的忠实跟班”而出名了。现在倒好,眼看着李氏的两个阿哥都相继夭折,只剩下弘时这一棵独苗;而年思蕴又是家世显赫、恩宠颇深的新人……

    她利字当头,不仅立刻调转方向来讨好年侧福晋,还觉得要把李氏踩上几脚更能显出她的忠心——却全然不知旁人是如何看她的。

    年思蕴只觉得有些头疼:她本来就是汉军旗,又是娘家受尽宠爱的小女儿,十几年下来,养成了一副清高自矜的性子;如今面对着宋格格这个论年龄能做她母亲,论地位却远在她之下,还要一门心思纠缠上来的“姐妹”,她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坐在这里的其他两人看出了她的为难,便一唱一和地为她解围:“宋姐姐这话说得,如今咱们家大些的男孩就只有弘时一个,自然要盼着他好了,才能做个好大哥,带好下面的弟弟们……梅姐姐,您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耿妹妹说的一点不差。”那女子笑得爽快。

    这位被称为“梅姐姐”的女子,本家的姓氏是钮祜禄,但却并非最有名的那一支;而如果苏晓星在这里,她肯定会感叹“又一个闪亮的金大腿”——她在前年,生下了雍亲王府上序齿第四的阿哥。

    弘历。

    但坐在这里的女人们,谁也不会知道来日的事情。

    两位格格言笑晏晏间,总算是将年思蕴的难堪给化解了去。之后的交谈,勉强能算得上融洽;直到日头偏西,有丫环过来传话:

    “王爷说今晚会在年侧福晋这里歇着,一天没吃没喝,请侧福晋预备些清粥小菜之类的。”

    “哎呀,原本还打算带着侧福晋去瞧瞧弘历弘昼小哥俩呢……”那位姓耿的格格,弘昼阿哥的生母闻言笑道:“今天也叨扰够了,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不用客气,只盼着你们常来呢。”年思蕴笑得亲切又得体。

    等到客人们全部离去,年思蕴的那个丫环就忙不迭地凑过来:“小姐您看,咱们今晚准备些什么好?二老爷从四川带来的……”

    年思蕴皱着眉摆了摆手:“不用,就让厨房挑些最素净的做了送来……”

    她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酸痛的身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连我闹了这一下午都没胃口吃饭,何况是……他呢。”

    年思蕴猜的果然不错,胤禛这天晚上过来之后,一直黑着脸,也就是看见如此清爽可口的粥菜也不过略动了两筷子。

    饭后,两人就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庭院里走了走。

    “你们家里这次送东西,可还带了什么话来?”胤禛牵着年思蕴的手缓缓走着。

    “没有……我去年就已经告诉他们,家信一律先交给王爷再给我就好。”年思蕴摇了摇头。

    胤禛听到之后,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轻揽住她的肩:“那你呢?要是有什么新鲜事想告诉家人,怎么办?”

    怀里的美人垂眸而笑,只是在这新月的微光中,她的笑容一时看不分明:“他们想知道我的近况,有无数的办法,又何必……让我写了信,再巴巴地送给他们呢?”

    听到这句话,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胤禛的心结,也突然有了个解开的方向——小十四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自己一黑脸就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而到了这种关头,额娘也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和稀泥,她……终究是在亲自养大的孩子身上用心更多。

    之前一直在犹豫的某件事,也随之有了眉目。只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总是能和十三商量商量的,可现在……

    胤禛的筹划,如今被关在家里的胤祥,的确是无从得知。

    他如今闲居在家,整日除了看书写字、吟诗作画打发时间,就不得不把心思更多放在后院里了。

    只不过从前的他,在后院是怎么放松闲适怎么来;而如今的情况,却让他经常一口气上不来。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一大早就在角门和胤祥碰见的凝绿:“回爷的话,格格她……为人勤勉,总是说要在天亮的那一刻就起身读书,才,才不负爷的恩典。”

    “行了,你不用给她找补。”胤祥没好气地挥挥手。

    这丫头真是的,难道还真指望着她去考个功名不成?

    绝不承认自己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卷到了的胤祥,这就打算把苏晓星的读书日程暂停两天,让她继续陪着自己聊天。

    谁知凝绿为了自家格格绞尽脑汁,又抬出了一件事作为苏晓星奋发图强的理由——

    “前两天奴婢陪着格格去给福晋请安,福晋说……既然格格是个读书识字的,不如就先带着几位年幼的阿哥们学点东西,还有……还有几位小格格们,也能跟着认识几个字就更好了。奴婢以为,格格也是为了不辜负福晋的期望,这才……”

    胤祥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凝绿快要心惊胆战,后悔自己多话的时候,他才开口:“我竟不知,有人的才学居然都能做个启蒙先生了。”

    说到这里,他却平白生出几分别的心思:“我知道这件事的事情,不要告诉你们格格。”

    这个在他面前总是极力藏拙的女人,对着他的儿女们,会在言语中说出她的本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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