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相似乎近在眼前, 伸手一碰就能抓到。
谢危眼神灼灼地看着司昆,眼里甚至生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却就在这时,冥冥之中又是有什么东西轻轻一拨, 司昆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恍惚,本来清晰的思维又开始混乱起来。
他喃喃道:“你是……你是谁?”
谢危愣在原地, 那点清浅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不见,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灰败。
他定定看了他一会, 忽而轻轻一眨眼,眼里泛起一丝异彩, 隐约有一朵红莲在眼瞳之中徐徐转动。
眼前的世界顷刻变换, 一条又一条长线纵横在半空之中, 交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 而在他和司昆之间也连着一根线。
这就是因果线。
只是这线比起其它的因果线格外的纤细, 似乎一碰就碎,经不起磋磨。
这根细线正是从谢危身上延伸出来没入司昆体内, 而司昆那端的线似乎略微粗一点, 在半路分叉出一截线头,正宛若迷路的羔羊般四处摸索着,竭力往他这边伸来。
那拼命努力的样子似乎已经用出了全力,长度也跟着缓缓长了一截,但离他依旧还差着一段距离。
那线头一日不延伸到谢危体内, 司昆就永远会被各种各样的意外左右, 被冥冥之中的命运强行剥离原本正确的思维, 永远都和他的“小师叔祖”差着一截距离。
而他若主动坦白,是会帮助那截线头找到方向, 但会因为强行拉伸因果线而导致它格外脆弱, 就像一条被强行拉长而极力绷紧的细弱皮筋, 等力竭之时就会彻底断裂。
一旦崩断,将再无续接的可能。
他们之间会因为各种阴差阳错而分开,永远无法再次聚首。
唯一的好消息是,司昆每次与真相擦肩而过一次,那截线头都会再次长长一截,总有一天会真正探到他身上,重新建立这段连接。
至少比起一开始的一丁点长度已经好了很多。
谢危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谢危啊,以前是,现在也是,你看孔维都喊我危子,我学着他起名的,姓氏是我随意在百家姓里抽的,不信你可以问孔维。”
司昆眉心紧蹙眉,眼里那一点恍惚渐渐散去,表情略有些茫然。
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
这时,谢危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指了指脚下的昆玉山结界,“你打算就让我这么干站着吗?不请我进去坐坐?”
司昆立刻回神,虽然还是觉得忘了什么东西,但让谢危就这么呆站着也不是个事,便一拂袖开了昆玉山结界。
谢危脚步一踏,徐徐落了下去。
昆玉山上常年水雾缭绕,遮住了里面的样貌,身为属火的凤凰和圣莲,待在这充满水雾的环境里其实不太舒服,但谢危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一点不自在。
他正要蔓延出神识观察整座山上的环境,司昆却轻轻打了个响指,山上的水雾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谢危抬眼一扫,入眼皆是熟悉的景色。
熟悉的山峦起伏,熟悉的山间小路,一百多年过去,地上的草木甚至都没有长高一寸,那山峦顶端的小木屋原封不动的屹立在那里,就连那木门上破出的洞口都还保留着。
脑海里忽而划过一幕熟悉的场景。
他在屋子里忙着收拾出门的行李,小奶龙气鼓鼓坐在一旁,沉着张脸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他收拾的差不多了,却始终找不到一瓶丹药,满屋子翻找也没见踪迹。
他疑惑地问他,“你见我的生血丹了吗?”
小奶龙“哼”地一声扭过头,“你带我一起走,我就告诉你。”
他无奈道:“说了多少次,这次很危险,不能带你一起出去,但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小奶龙默了默,道:“你都说了很危险,又怎么保证自己能回来?除非你带我一起去!”
他头疼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催促,“小师叔,准备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他扬声道:“就来!”
小奶龙看了看他,忽地一下扑到了他怀里,他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但这次却紧紧地抱住了他,紧到把衣服都抓皱了。
他仰着头看着他,眼眶微红,脸色苍白,他焦急地说:“你带我一起走,我可以救你,我真的可以救你!”
他僵了僵,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真不能去,你的身份太敏感了,那里足足有一万多遗族,我到时候无法分心顾你,乖乖待在这里好吗?我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小奶龙不依不饶,“我能预感到你这次去会有危险,你带上我吧!”
谢危却是坚定地拒绝了,“我遇到的危险多了去了,以前没有你我不也照样过来了,没事的,乖,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小奶龙就这么看了他半晌,忽地松开了他,一转身就出了门,他没有开门,而是直接从门上撞出去了,在木门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破洞。
他下意识追出去一步,却一脚踩到了一个瓶子,低头一看,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的生血丹。
他怔了怔,低头捡起地上的瓶子,脸上一瞬间露出一抹很复杂的神情。
他家这小奶龙啊,总是嘴硬心软,再生气再不甘,也不愿他伤一丝一毫。
那时不知,小奶龙竟一语成谶,那次秘境之行便是生死分离,一别一百多年,直至如今再次相见。
他远远地看着那木门上的破洞,回忆起当初种种,轻轻叹了口气。
他貌似不经意道:“那木门上的破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你怎么也不修补一下?”
司昆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里,半晌才道:“为了提醒自己。”
谢危疑惑地看他。
司昆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缓缓道:“上次我没能阻止他去磐月神宫,以至于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若还有下一次,我会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他。”
谢危顿了顿,问道:“他人都不在了,哪还有下一次?”
司昆看他一眼,目光落到他的手上,那朵莲花依旧盛开着,像是无形中给了他一个希望。
他轻声道:“一个念想……罢了。”
谢危心里骤然而生一股闷闷的疼。
心疼。
傻孩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你小师叔祖等不及和你团聚了。
谢危微微一笑,“我今晚睡哪?”
司昆领着谢危来到一处木屋前,“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屋子,你睡这里。”
谢危打量了一圈,不出意外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且没有一丝人住过的气息。
他不由疑惑,“你住哪?”
司昆看他一眼,转身看向山峦间的水泽,“我住水里。”
话落,他忽而化成一条小黑龙,龙尾一摆便没入了水里。
谢危:“……”
他怔了怔,半晌才一声叹息,“堂堂云霄君,连个屋子都没有,就住水里,这过得是得有多苦!”
唉!我苦命的娃啊!
第二天早上,谢危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看看师侄的情况。
一路来到乾音殿,路上不免遇到巡逻的弟子,不过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以为的阻拦并没到来,反倒一个个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奇异。
谢危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队弟子因为速度过快一个不小心和他撞到了一起,谢危被撞得后退两步,那群弟子直接拔萝卜似的摔了一地,本来还准备骂两句呢,一抬眼看到他,顿时齐齐噤声,脸色一瞬间都有点扭曲。
就像是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人一般,整个人都有点不太自在。
领头的弟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是……是你啊,你要去看掌门吗?那……一路顺风哈……”
说完,直接拉着一伙人迫不及待地走了。
谢危:“???”
怎么感觉这群人怪里怪气的?
怎么回事?
他蔓延出神识跟着人群离去,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是他救了掌门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掌门都亲自说了,不会有假,这搞的咱们之前的态度都有点不太好了。”
“听司流说他还救了云霄君,如果不是他,云霄君就被雷劫劈死了,那可是最可怕的灭神雷劫啊,嘶——!”
“白镜说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们云霄君了,他们极力撮合都不往云霄君跟前凑。”
“是真是假啊?我脑子里还是他之前勾引云霄君那模样,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能力?”
“不知道,反正我们别得罪他,静观其变吧。”
谢危怔在原地,半晌摇了摇头,叹笑道:“这群机灵鬼……”
就这么一路来到乾音殿。
还没进门,他远远地就看到那屋顶上坐着两个熟悉的人,正靠在一起说着什么话。
那模样看着都已经坐了好久了。
正是司昆和应玄羽。
谢危眨了眨眼,瞅了眼才亮起鱼肚白的天色,一怔:这两人该不会在这坐了一晚上吧?
敢情你没睡觉就是跑这来对月长谈的?
谈什么话题,非得避着他来?
这时一阵风从屋顶方向吹来,带来几个断续的词汇。
“……少宫主他……”
“谢危……”
“小师叔……”
谢危一怔,一股子热潮忽而从心底掀起,他再也忍不住,在掌心的“坤”字印记上输入一股灵力,隐匿掉自身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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