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阮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回宫的马车上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马车里竟还放着被褥,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她怎么记得自己是在丞相府来着?转头见了一旁端坐着的琉璃,瞌睡虫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爬起来坐好。

    琉璃见她醒了,不动声色地倒了水递给她,脸上凝着薄怒,“奴婢倒不知道阿枝何时还有偏头痛的毛病了?”

    颜阮双手捧着杯子,刚喝了一口,闻言便被呛了个正着,“咳咳”等喉间好了许多她才开口:“小毛病小毛病”

    琉璃知道她在打马虎眼,却不让她如愿:“你这小毛病可把乔大人给急坏了,直接让人递了消息进宫,若不是被我拦下,恐怕回宫后你又得跪三天。”

    颜阮埋头,眼观鼻鼻观心,“那乔老头也太小题大做了,我都说了睡一觉就好。”她原是想着自己很快就回来,不会教人发觉,谁知竟然在赵府的厢房睡着了。

    琉璃是她的教姆,以前是颜阮母后的贴身侍女,也是汴州方氏的庶女,同母后嫁入皇城随侍。她母后去世后便一直照顾她,虽是婢女,但却是在父上那里也颇有脸面的,她也一直将琉璃当长辈来敬重。

    “你是去乔府听讲学的,在乔府出了什么岔子,乔家上下都担待不起,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小题大做?”琉璃没好气地看着颜阮,今早公主出门没让代桃随行,随意找了几个宫人去乔家,她就觉着有些奇怪,直到乔府的消息递到她这里,她心下有了些猜测,没敢让人打扰太滕殿那位,匆匆出宫接人。

    才刚出宫门,便有赵府的人递来消息,说是公主现下在赵府。琉璃心里有了计较,命车夫转了方向,先去赵府接了人才到乔府给公主收拾烂摊子。到了乔府才知,宫人们都被公主赶得远远的,这么大个人从乔府溜走,阖府上下竟全然不知。

    颜阮见状,凑过去拉琉璃的手,撒娇道:“姑姑”见琉璃把手抽出去不理会她,又转移话题,“呀,这怎么还有一床被褥呀,看着不像宫里的。”

    琉璃横她一眼,思及自己在乔府屏退众人,命宫人将裹了“公主”的被褥抬上马车后,乔老爷子急红了双眼,拉着她问了好些话,差点以为公主在乔府生了什么不堪见人的急症,要不是她劝着,恐怕早带着一家老小进宫请罪去了。她微叹了一声,正要开口训导,对面的人却突然“嘶”地叫出来。

    颜阮本想着往琉璃那凑凑,忘了自己脚腕膝盖都还伤着,一个不小心碰着,疼得钻心。琉璃训斥的话到了嘴边,被她一叫全打散了,“膝盖又疼了?”说着伸出手打算看看她的伤势。

    颜阮把腿往后缩了缩,“没事,刚刚不小心磕着了。”她可不能让琉璃看到脚腕的伤。

    “你也是不长记性,”琉璃收回手,“上次陛下大发雷霆,罚你跪了七日,这次竟然还敢偷跑。”颜阮耷拉下眼,沉默地抓了裙摆在手里摆弄着,并不回应。

    “平日你也顽劣,也不是没偷跑出宫过,陛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晚你同他说了什么,竟重罚了你?”圣上虽然表面上对阿枝严苛,琉璃却是知晓内情的,知道公主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上次重罚了阿枝,定是真动了气。

    颜阮也不答,似乎铁了心要在这件事上做个闷葫芦,琉璃见她不肯开口,也不为难。

    颜阮动了动身子,突然感觉到腰上硬梆梆地硌得有些疼,似乎是袖中被放了个盒子,摸出来一看,是个长长的黑木匣子,俨然放着她方才向赵钰讨的紫金狼毫,是他常用的那支。

    她将笔放回去,身子一躺,枕在琉璃的腿上,“他三月中就要去乌泽书院了”颜阮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了半句,琉璃却懂了,科举三年一试,恰在明年,赵家的公子自然是要备考一番。

    乌泽书院有翰林院的前掌院坐镇,几乎每届殿试三甲皆出自乌泽,但书院门槛极高,在京都这等勋贵遍地的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乌泽设在京郊,来回要一整天的路程,届时她再想见赵钰,却是难了。

    琉璃低头看着合眼假寐的颜阮,杏面桃腮,眉似新月,十七少艾,稚气将去未去,越来越像她记忆里的那人。她抬手将颜阮散落的发丝理顺,“公主若真动了心思,何不请一道旨意?”

    方才去赵府接人时,她见了那位公子,确实如传闻中一般芝兰玉树,举手投足间都是风雅,赵相嫡子,无论是家世人品,尚公主都是上佳之选。

    颜阮没睁眼,怕被琉璃看到自己眼中的失落,她控制得了自己的行动和言语,却没法阻止心中的酸涩从眼中溢出来,“若是他娶我只是因为一道圣旨,那我宁愿不要。”

    何况,琉璃不知道,她连那道圣旨都要不来。

    颜阮喜欢了赵钰两年,也缠了他两年,然冰山岿然不动,守着他心中的礼法,任她拼命去靠近,冰山从不肯就她半分,也未尝消融。每当她以为要敲开他的心时,别后再见,冰山依旧,仿佛从未因她而变。

    年少的喜爱总是伴随着一腔孤勇,她只顾去追,却没有人告诉她,会不会有结果。所以在东宫主殿父皇说婚事自有安排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慌乱,她只想着让他喜欢上她便能成佳话,却突然发觉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这重身份,给予她被人羡艳的生活,给予她万人之上的权力,但她却失去了喜爱的权利,无论是人还是物。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第一次朝殿上那人吼出来,做了她一直想做却从不敢做的事情。

    “不有己私,不可偏颇。”独自跪在殿中时,她不断地琢磨这句话,心里讽刺着将此作为金科玉律的那个孤家寡人,也讽刺着自己。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强求。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啊。”她无意识地呢喃说。喜欢到面对那个威严的陛下也能生出抗争的勇气,喜欢到即便知道是强求却还是不想放弃。

    琉璃难得看她这么低落,轻轻拂过她的头发,低声安慰她:“我们阿枝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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