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筠院的第一晚,夜半大雪,至清晨时还在纷纷扬扬地下,不知几时才能停。

    卫昭冬作息向来规律,严寒虽让人犯懒,但她仍早早地起床了。

    推开门,院子里夜莺正持着一把扫帚扫雪,见卫昭冬起了,忙将热水帕子送了过来,“姑娘且洗漱后去正厅用饭吧。”

    卫昭冬问道:“景公子起了没有?”

    夜莺道:“起了,姑娘去正厅就能见到公子了。”

    淮川不在院内,想是一早就去盯梢了。

    卫昭冬抱着手炉,任夜莺为她撑着伞,带她前往正厅。

    道路因积雪已是泥泞不堪,走到正厅时卫昭冬感觉鞋袜都有些湿了。

    这种天气实在不宜出门。

    晏景宁立在檐下眺望远处天空,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见卫昭冬来了,方回过神来邀她入内。

    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

    “昨夜睡得可还好?”晏景宁问。

    卫昭冬笑道:“景公子府内环境清幽,自是一夜好梦。另外多谢公子赠的手炉,我欢喜得紧。”

    晏景宁微一颔首,没有多言。

    简单用过早饭后,卫昭冬问:“景公子今日可有何安排?”

    晏景宁道:“尚无。卫姑娘是有何要事?”

    晏景宁将人手都安排下去,现在自己所要做的事只不过静静等待消息。

    卫昭冬望了望铅灰色的天空,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本打算今日在洛州城内走走,但这天气怕是不宜出行了,不知景公子府内有什么有趣的事是可以做的?”

    晏景宁思考了下,道:“我这有些书本,不知道姑娘爱不爱看。”

    “是什么样的?”

    “经史子集之类。”

    卫昭冬摆手道:“不要不要,那些早就够了,风物志或是话本我倒有兴趣。”

    晏景宁又想了想,道:“围棋姑娘可会?”

    卫昭冬眼睛亮了,忙道:“会的会的,公子有围棋吗?”

    “有的。”

    晏景宁唤夜莺去书房将围棋与棋盘拿了过来。

    火炉上煮着一壶水,少顷便咕嘟嘟烧开了来。

    夜莺为三人斟茶,茶香渐渐充盈了整个屋子。

    晏景宁将黑棋推至卫昭冬那边,却又被她推了回来。

    抬眼看她,只见卫昭冬争抢似的将白棋拿到她那边,抓了一把棋子出来,微微歪头笑着对他道:“公子先走,我执白棋。”

    本意是让她,但似乎她并不需要。

    晏景宁随她意,先执了一枚黑子放在星位上。

    房内静谧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卫昭冬棋走得飞快,晏景宁每落一子便立刻跟上,然后抬头撑着下巴看他,嘴角收不住笑意,看样子不像在下棋倒像是在欣赏晏景宁的容颜。

    而晏景宁对此只作不觉。

    卫昭冬喜笑喜闹,除却谈正经事时往往如稚童一般。

    又落一子,她突然道:“若真是与公子定了娃娃亲也不错。”

    晏景宁愠恼,不懂她一姑娘家怎的如此大胆放肆。

    在云州时,晏景宁便因长相俊美,气质脱尘博得了许多女子的芳心。

    但晏景宁一直面色冷淡,给人不易亲近之感,故京城贵女只敢偷偷远望他,连上前搭话的勇气都没有。哪有人像她一样,不仅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还言语撩拨?

    晏景宁佯装没听见,棋风却陡然凌厉起来。

    两人走了二十多回合,局势逐渐胶着,卫昭冬也没了余裕,慢慢收起玩笑的心情。

    晏景宁下了一步棋,她跟了一步,但三秒后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呀,走错了!”

    说着便伸手去拿那枚棋子,在半空中正巧和晏景宁伸出的手碰在了一起。

    心脏一阵悸动。

    卫昭冬慌忙将手收回,却难以收回旖旎的心思。

    “抱歉,我不是真的想悔棋,景公子请继续吧。”

    那柔软的触感似乎仍停留在指尖,晏景宁敛目道:“无妨。既是下错了,可要改棋?”

    卫昭冬摇摇头,“落子无悔。”

    晏景宁挑了挑眉,重又将棋子落下。

    琴棋书画无一不是考验定力之物,对人最基础的要求便是平心静气。

    两人就这么对坐了一个时辰,谁也没表现出焦躁。

    终于下到终局,卫昭冬以一子的优势赢下了这局。

    卫昭冬抚掌笑道:“景公子,承让了。”

    晏景宁边拾子入棋盒边道:“姑娘好棋艺。”

    一颗颗晶莹雨润的棋子相撞发出声声脆响,正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

    晏景宁生平第一次与人对弈没有放水却输了,讶异之余有钦佩,还有些微懊恼。

    卫昭冬道:“往日与人未有如此酣畅淋漓的对弈,一着不慎我便输了,真是十分尽兴。若日后景公子有闲暇还请不吝与昭冬手谈几局。”

    晏景宁的胜负欲上来了,面上仍恬淡道:“反正今日无事,不如多下几局。”

    “好呀!”卫昭冬欣喜道。

    棋盘还没收拾完,只见淮川突然从屋顶跳了下来,身轻似燕,坠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卫昭冬奇道:“兄长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淮川从怀里夹出一叠信,抖了抖,褐色的信纸如波浪般翻滚。

    “密信?!这么快!”

    淮川笑道:“为了早日让你去云州,当然要快。”

    今早天还未亮时,淮川便用轻功潜入了孔府。他摸索到孔鼎的书斋,见明明书斋内没人门口却有两个家丁把守,于是淮川料想其中必有古怪。

    这俩家丁昏昏欲睡,看样子已是值勤了一夜。淮川翻手掷出两根银针扎到他们的睡穴,家丁顿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淮川轻手轻脚地进入书斋,找了一圈能做机关的地方,在墙上摸到一处暗格,他将暗格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叠信。

    淮川没有立刻将信拿出,谨慎起见先找到了孔鼎,偷偷跟随其行踪。

    见孔鼎没有往书斋去,而是出了宅子,淮川这才重返书斋把信全部带走。

    晏景宁从淮川手中将信接过,“有劳了。”

    一封封信看过后,晏景宁心下有了算计。

    卫昭冬观察者晏景宁的神色,见其眼皮低垂似在沉思,便问道:“发生了什么?”

    晏景宁简洁明了道:“孔鼎被授意私采矿山。”

    卫昭冬瞪大双眼,“他一小小知州,若无人授意怎敢私自开矿?”

    ——当然是太子授意的。

    这孔鼎除开洛州知州的身份,他还是皇后胞妹夫家的连襟。

    虽隔了好几层关系但到底为太子所用,若无太子授意,借孔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发现矿山之事隐瞒不报。

    晏景宁不欲告知太多详情,只道:“总之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矿山的所在,找到后立刻回云州。”

    卫昭冬给晏景宁出谋划策道:“孔鼎现在尚未发现信件已丢,故我猜测他应还会令人正常开采矿山。公子这几日且派人盯住四个城门口,看看有无行迹可疑之人。”

    晏景宁觉得可行,立即派叶明带人去盯住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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