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裴崇道,你快告诉我这是在开玩笑。”陆玄英猛地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裴崇道。

    “这是你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他见玄英举起手刀,连忙补上一句,“可是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的。”

    陆玄英盯着裴崇道的眼睛,本是带着审视的意味,视线甫一相撞,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不再紧绷着。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也许,我该提醒你,跟着我离开是犯了什么罪。”

    而裴崇道并没有意外玄英会这么说,甚至帮她补充道:“没错,我早就考虑过了,如今你是圣人在追缉的逃犯,若我与你一同消失,那么我也会成为榜上的逃犯。”

    “好,就算你不在意你自己的名声和安危,那你们裴家能同意吗?河东裴氏,世家大族,你别说什么你们这支已经大不如前,毕竟还是贵族,你还有阿娘和族老,他们能同意你以身犯险,至家族于不顾?”玄英抽出腰间的匕首,将未开刃的一侧抵在裴崇道的脖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过,怎么知道我没有去争取呢?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你的拖累,不管是被来俊臣诬陷入狱,还是被武承嗣捉去关押,不仅帮不了你,还拖了你的后腿,甚至几度让你陷入危险之中……”裴崇道握住匕首,在玄英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滴滴鲜血从他掌心滴落,浸染了衣袍。

    “你快松手,这是做什么,用你自己来威胁我吗?”玄英虽然生气,可到底不敢再有动作,生怕他再伤害自己,烦躁得一掌劈向矮榻,又想起这里不是玉清观,硬生生收回,脸也涨得通红。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裴崇道也放下了手,四周静谧,只有血的嘀嗒声在耳旁作响,清晰可闻。

    月光慵懒地透过窗户爬进来,吻在玄英的半边脸上,本就柔和的轮廓更加温柔可亲,若不是她手中的匕首轻微反光,只怕裴崇道都要被这一刻迷惑了心神。

    “不用妄自菲薄,你比你口中的自己要好得多,也比我一开始想的要好得多。否则,当初我也不会选择你作为我秘密身份的挡箭牌,事实证明,你确实是非一般人可比的好。”玄英将匕首收回鞘中,拉住了裴崇道受伤的手查看。

    宽大的手掌正中有一条狰狞的口子,皮肉翻开,新鲜的肉与外侧带有微白纹路的皮肤对照鲜明,延伸出去的细密血丝还在往外渗。这不是玄英第一次看他受伤,却比既往都要心疼,为他不惜自毁的勇气,为他自轻自贱的脆弱。

    不是所有人都能自省的,有时候就连玄英都会走入误区,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到,如果不是身边有作为智囊的绿绕和裴崇道——这两人看着就让人心安,那她也不会走到现在,恐怕早就在敌人的算计下被陷害了。

    “你被他们针对,未必不是有我的原因在,况且大家本就政见不合,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互相有些小动作也很正常。更不必说你本来就不该和我认识,是我拉了你下水。如今的世家子弟能习得君子六艺就已经很不错了,又不是人人都会被当成武器培养,我们不一样啊!”

    玄英说完就被裴崇道搂进怀里,他攥紧拳头,不愿让血污染了玄英的衣衫,将脸贴在玄英的额头上,肌肤相触却是冰凉无比。

    “你既然觉得我还算可以,没有那么无能,而我多少也沉浮官场数年,更能在你无暇顾及时帮衬一二,总好过你一个人离开,单打独斗的,叫我如何放心得下?也许圣人对我的管束未必真的有那么严苛,我已经不是大理寺少卿了。”裴崇道的声音很轻,却因为二人贴近,在玄英听来犹如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裹紧,耳朵都酥了。

    她还想再劝阻几句,就听裴崇道说:“若你实在不放心,那我只能告诉你了。裴家的事你不用担心,先不提本就不会牵扯到其他房的人,我阿娘那里有公主照应,加上武轮也曾找过我,如果真有什么是连公主都解决不了的,他会命人出手。”

    “等等,太平那里不提,你怎么和李旦联络上了?”其实玄英还是更习惯于叫武轮为李旦,特别是今后她已经选择好了退路,不该再把李旦与武姓扯到一起。

    还有一层原因是,如果李显回来了,李旦的处境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他们兄弟二人间的事旁人很难说清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应该和我叔父的事情有关,他语焉不详,却似乎对我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裴崇道看着玄英,正色道。

    玄英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而按照裴崇道这么说,其实把他留在京中反而令自己被束缚住了,万一有谁拿他来威胁自己就范,在失了又一坊的手下,且“魅”也不能行动过于频繁的时候,很难有两全的法子。

    “裴炎的事情本来就是我答应过你的,如今不在京中,说不定另有突破口,我们可以去当年谋反的事发地看看,未必症结就在你叔父身上,一定有什么是幕后之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而且,武承嗣那里我也必须尽快处理干净,正好下个月李显他们就要回来了,皇太子之位虽然没定下来,可武家人的希望显然就要落空,他们不是没有奋力一搏的可能,让他们和李显狗咬狗也是一个好主意,但是这我还得和李旦、太平他们商量一下。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我离开,那我也不能太过冷血无情嘛,是不是,二郎,敬之?我一定不会让你涉险,也会为了你保护好我自己,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等我弄清你叔父的案子,查清圣人这些年到底隐瞒了什么,咱们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玄英略一思索,就将接下来的事情逐一安排妥当,她讨厌束缚,也不喜欢高门大户里的世界,自然准备到时候把裴崇道给拐得远远的。

    因为她能看得出,甚至又一坊尘封的档案里也有所显示,裴崇道其实和她是一样的人,假面戴久了就会很难摘下来。

    她想看看那个也曾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到底是什么样子。

    还不等她继续说些什么,裴崇道的吻就落了下来,两人纠缠着,直到晓色初至。

    这一夜畅聊解决了许多拦在二人之间的障碍,也让玄英下定了决心要尽快处理眼前的事情,远离京城,远离政治漩涡。

    可是一切未必会这么顺利。

    她将一些重要的信物带在身上,就和裴崇道换了身衣服钻进木桶,等丘愔派人将他们送到了洛水边,那里有等着接应的人。

    裴崇道一直在猜测,这人究竟是谁,他甚至都做好要见到张易之甚至莫九郎的准备了。

    然而见到来人,他还是有些意外,可细究下来也不奇怪。

    “巧娘,段七,你们没有给别人发现吧?”玄英从桶中钻出来,冲二人点点头。

    段七有些兴奋,刚上前两步就因为裴崇道的视线而停了下来,情绪也有些低落,若非一旁的巧娘拉了拉他的袖子,只怕他连来此的目的都要抛到脑后了。

    “阿英姊姊,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段七故作不满,虽然因为裴崇道的缘故,他不得不忍耐一二,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就向玄英身上飘去,巧娘倒是见怪不怪。

    “行,接下来我们要离开洛阳,具体去哪里就不告诉你们了,知道的越少也越安全。因为计划有变,我需要带着裴郎离开,就不仅是巧娘你一个人的事了。”玄英看着上了浓妆的巧娘,再一次感叹她的巧手和又一坊的绝技,竟然能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身形背影更是如出一辙。

    “不管你们几个人离开,本来也都不止是巧娘一个人的事,我自然要陪在她身边的。”段七看着巧娘,用小指勾住了她的食指,神色自然。

    “既是这样,我竟然不知,如今这光景,也拿不出什么恭贺之礼,若今后有缘再见时,我定然补上。”玄英看着巧娘透出了粉红的脸蛋,心里也欢喜,对于这个曾经的手下,甚至是又一坊专门给自己培养的替死鬼,她一直心怀歉疚,看到能有人陪着她,让她开心,总算得以宽慰。

    倒是裴崇道除了刚开始与他们见礼外,再没有说什么,一直向四处张望,小心戒备着。

    巧娘看看裴崇道,又瞧瞧陆玄英,自知不便多言,只是让二人快些上马车,随后也坐了进去。

    她放下帘子,遮住了段七驾车的身影,转头便和玄英他们聊了起来:“坊主,哦不,习惯了,女冠莫怪。”

    “别叫我女冠了,陆女冠早就被埋起来了,现在圣人就算是通缉,也只说是逃犯陆九娘。倒是你,什么时候竟和段七在一块儿了,也不早说呢!”玄英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青绿色的剑穗,由上好的丝线编织而成,图案下坠着红宝石、玉石,十分奢华。

    玄英把东西往巧娘手里一塞,然后闪身歪倒在裴崇道身边,笑得露出小虎牙:“收着吧,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这个剑穗跟了我许多年,坊内诸人也认识,平时就装饰着,如果遇到危险,便拿这个去大理寺或太初宫外,会有人帮你。”

    巧娘闻言只好珍而重之地收下,才略带羞涩地开口道:“其实,我与他的事也没什么可说道的,无非就是识于音,爱于律。等日后有了机会再说吧,还是眼前的事更要紧。”

    玄英笑而不语,并没有戳穿她。

    三人在车内就接下来如何挑拨武承嗣与韦家人商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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