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又一坊有叛徒,难怪呢。”窈娘笑了起来,有点疯癫,有点不甘。

    “现在没问题了吧,和我回去,我们从头开始,忘了乔知之,忘了又一坊,忘了……陆玄英。”武承嗣伸出手,等待窈娘握上。

    窈娘面露疲色,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又笑不出,对武承嗣道:“我去收拾东西,你且等等。”

    他心下大喜,不自觉地就在面上显出,看得窈娘心中不屑,却不动声色。

    很快,她便出来了,怀中抱着妆奁和香炉。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快,快到我身边来。”武承嗣召唤她,似乎认定了她已经顺从。

    不曾想,她向前抛出盒子,反身跑到院中井边,纵身一跃而入。

    事情发生得太快,武承嗣又与她隔着半个院子,哪怕他拼尽全力,也没有摸到她衣袍的一角。

    目眦欲裂,武承嗣只觉得太阳穴都要炸开了,气血上涌,他冲井底怒号着,却看不见也听不见,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扑通”的入水声。

    接着,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他跌坐在井边,不知道何去何从,显然没有从窈娘投井的刺激中回过神。似乎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多么不能失去她,又有多么多么爱她。

    那就是爱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毕竟他没有爱过人,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

    曾经,他以为对陆玄英是爱,可当知道陆玄英就是又一坊坊主俏罗刹时,他更多是希望她能为自己所用,为自己图谋霸业所用。几次三番对弈,他都棋输一招,或许是不爱,或许又如来俊臣所言的因爱生恨。

    后来,他以为自己对窈娘好不过是因为她像玄英,像他求而不得的人,可当看着她为了乔知之痛心断肠,他是那样不舍又庆幸,说不出的感觉。见她跳井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缺了一块,有什么丢失不见了,再也找不回。

    不过,他到底是武承嗣,是武家人,情爱再美好再痛苦,也只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他捡起窈娘留下的妆奁,里面有一封绝笔:

    ……妾甘愿赴死,为背主而赎罪,盖妾不辨真伪,轻信小人,中计后引主负伤甚重,愿以妾之死换其平安;再为惩戒乔郎,爱而不悔,甘愿以死全节,但君心有疑,令妾不齿,今逼妾效仿绿珠,愿君不相负,与妾赴澧都……

    武承嗣想起自己说的话,他刚刚说,如果窈娘死了,就杀了乔府上下。是不是她想借自己的手报复乔知之的懦弱与疑心,报复乔知之为名声逼迫窈娘去死而自己无动于衷。

    他闭上眼,握紧了这绝笔书,决定替她讨回公道。

    很快,乔府上下被来俊臣等逮捕狱中,乔氏一族被牵连,定罪于次月问斩。

    这一消息与窈娘之死同时传入了玉清观中。

    “窈娘死了,乔知之入狱,这,这该如何是好啊绿绕?”绿缨得知了消息大惊。

    “安静点,你怎么还不如绿绣懂事。”绿绕看了看一边给玄英擦汗换药的绿绣,满意地点点头。

    “我这不是着急吗?坊主到现在都昏迷未醒,你我也该拿个主意才是。”绿缨叹气,她本就性急,这几天来都没能消停过。

    “要我说,该把裴崇道请来,坊主之前也常与他讨论一二,说他是难得的清醒又厉害,我们完全可以问问他的主意。”绿缨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这点。

    “不可,裴崇道还不知坊主身份,你贸然把他请来这不是不打自招吗?”绿绕听了立刻否定,她比她们所有人都更知道玄英与裴崇道关系匪浅,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裴崇道在这个时候来。

    “其实,绿绕姊姊,我觉得绿缨姊姊这个提议,未必就不可行。”绿绣拧了帕子,又为玄英擦拭起来。

    “你且说说?”绿绕看了绿绣一眼,竟然破天荒的没反驳。

    “嘿,我说你,怎么我提议就不行,小绿绣就可以,你们联合起来排挤我。”

    “小点声,你说。”绿绕看向绿绣,眼中带有几分考量。

    “坊主出事至今昏迷不醒,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绿绋姊姊在外面办事未归,光凭我们很难支撑下去。虽然裴崇道不知坊主身份,可他与玉清观的陆女冠也交情颇深啊,年初来俊臣状告一事,已经把他与坊主绑在一块儿,更何况坊主还为他去御前求情。咱们就是把他带来,也没什么不对,这伤太重了,一时半会儿也还醒不来,先前他与崔娘子来过两回,明显是不信我们的说辞,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不如请进来出出主意,来俊臣和武承嗣最近异动频频,我们处理坊内事务都来不及,当然也要有人帮我们打掩护,不能让坊内其他人知道坊主受重伤一事。否则,恐怕会生乱。”

    “你的意思,是担心坊内有人走漏风声。”绿绕没有评判她说的对错,只挑了这一点来说。

    “直白点说,我觉得,坊内有叛徒。”绿绣将帕子扔在案上,双手撑着案边,目光凛凛。

    “你这话什么意思,又一坊内怎么可能?”绿缨闻言直接跳了起来。

    “别管她,你继续。”绿绕连头都没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

    “好,那我说了。坊主遇险,此事颇为蹊跷,她是在收到窈娘的信后出门,去的是武承嗣京郊的别院,那里我们早就探过,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应该都能知晓,不过不排除他们新添了什么。可此次坊主明明是野兽所伤,这事儿可大可小,你说魏王府的附近,那片山头,怎么可能会有野兽?而且武承嗣近日才回到京中,他极有可能就在别院里,以他惜命的程度,我想不出有其他可能。

    “再说窈娘一死,她和乔知之都是影,偏偏同时出事,先前他们犯错被罚,又挑衅坊主威严,若非坊主心善,让他们将功折罪,否则,早就去喂蛇了。按理说,他们应该乖乖的做好应做的事儿,可又与坊主出事相联系。你说,他们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叛逃出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之一,甚至我希望是他们两个当了叛徒。

    “因为,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很有可能,窈娘不是畏罪自杀,或者不单单是畏罪自杀,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与谁联手。但是主谋若不是他们的话,那泄密的人,很有可能身份级别还不低,甚至不输于你我。否则,怎么解释乔知之和窈娘同时出事,这不就绕回来了?只有知道影身份的人,才有可能出卖又一坊。”绿绣说完扫了绿绕和绿缨两眼,没什么表情。

    绿绕微笑点头,绿缨晕头转向,可是她听懂了绿绣的怀疑:“你连我们都怀疑?”

    “按理说,没错,以我的角度,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当然以你的角度,也可以怀疑我,我只是提出假设。否则,以坊主对武承嗣的算计,加上窈娘的本事,怎么可能栽在武承嗣这种莽夫身上。”绿绣提起武承嗣就很不屑,她当然知道先前武承嗣数次邀请玄英之事,若非要她选一个,那也就裴崇道勉强能入眼吧。

    “你长大了,不枉费我与坊主的栽培。”绿绕起身摸了摸绿绣的脑袋,十分欣慰。

    “喂,你们搞什么嘛!”绿缨很不满,觉得自己被排挤了,但是想到现在敌人就在身边,不禁搓了搓鸡皮疙瘩。

    “在没有证据前我们不能处理任何一个人,可是我们也不能不怀疑,坊中级别高的有很多,但是知道窈娘和乔知之都是影的应该不多。”绿绣见此前一番推理没有被绿绕反驳,又继续说道。

    “不,你漏了一点,武承嗣,也许对方不需要知道乔知之是影,因为窈娘死了,那么以武承嗣的脾气,乔知之绝对活不了。”绿绕补充道。

    “可这样的话,那万一是因为姓乔的那首诗令窈娘崩溃自尽,不就没叛徒什么事儿了?我们岂不是瞎猜了半天。”绿绣实在不信会有如此巧合。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一件事是巧合,两件三件就绝对不是了。而且乔知之和窈娘好歹都是影,应该不至于如此脆弱。”绿缨总算是跟上了两人的节奏,便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绿绣想了想,道:“可是陷入爱情的人,真的会有理智吗?会不会变得不太一样?但是巧合之事我认同你,绝对不可能所有都是巧合。”

    “那首诗,会不会,是造假?或者说,有人和姓乔的说了什么,让他决定写下这首诗带给窈娘,逼了窈娘去死。”绿绣再次猜测起来。

    “不是造假,我去武承嗣那里偷偷看过,是乔知之的笔迹和书写习惯。但是我身手一般,暂时没法进牢里,我们放在丽景门的人也不知道乔知之是影,联系起来暂时也有点困难。”绿绕沉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我说,还是叫裴崇道来吧,咱们想东想西也想不出什么,我记得裴崇道当时弄到过进入丽景门的帖子还是什么,而且他是裴家的,又在大理寺干了几年,手上总有点人脉。我们问问他呗!说不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绿缨见众人理不清,反而越说越远,便把话题掰回了最开始。

    绿绕和绿绣都点头同意,刚才她们讨论得太热切,以至于忘了最初只是在说要不要裴崇道进观里。

    “那也通知崔娘子吧,崔家自上次与李昭德密谋夺取武承嗣相国一职,似乎有松动,反正至少可以确定他们的立场一定不与我们相悖,不站队武承嗣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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