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偏殿后,陆玄英正打算离开太初宫回观里,不想迎面碰上进宫的太平公主。在得知女皇已经休憩,太平便拉着玄英去九洲池赏景。

    “公主昨日还在江月楼大醉一场,怎么今日进宫来了?”立在船头,玄英回首看坐着品茶的太平。

    “你这几日没出观,消息倒是灵通。怎么却不关心我头疼不疼?我还不是知道你被圣人宣召,特意来宫里。”太平慵懒随意地舒展着身体,话里虽有不满,可脸上笑意如春。

    陆玄英一贯知道她,也不搭腔,过了会儿才道:“公主一言一行,莫不为众人关注,我便是聋了瞎了,也没法不得知啊。”

    眼看着船到了琉璃亭,太平被亭内恭候的宫人扶出,便去拉陆玄英,不想船才轻晃了几下,所有宫人包括船夫在内,跪了一地。

    太平面色一凛,刚要开口就被玄英登岸的动作打断了,这才沉下声让众人退下。

    “你要说话,等我回玉清观便是,何必故意发作,我可是知道,那船夫稳得很。再不然你像往日那样召我去府上,也是一样。”陆玄英抚平袍角,随意倚柱而坐。

    “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你是很久没有去我那里了。”太平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直让人觉得空如雪洞,寂静寥落。

    “你这样倒是让人心疼,可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开心一点。”玄英拉住太平的手,凝视着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公主。

    可太平还是摇头:“我很羡慕你,活得这样恣意。但我不能成为你……”

    “你能,你完全能。再次出家,和我一样当个女冠,风流潇洒,快活自在,”她的手抚摸上太平的脸,“敷粉掩盖得了面容的憔悴,但心里的衰败是遮不住的,就是圣人也会为你而忧心。”

    听着玄英的话,太平想到近两月自己不敢随意单独面见圣人,盖是深恐被察觉出自己的状态,只能偶尔跟在陆玄英进宫后再来。她知道玄英近来为圣人制香,等玄英走后,圣人不是小憩一下,就是处理朝政,总之也不会见自己。

    上一次的见面还是初九,圣人登基,再前一次就是自己大婚时。

    “不是武承嗣,还有武攸暨。我怎么再出家呢?”陆玄英看出了太平的惶恐不安,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从薛绍死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是注定了的。

    “我不信天下熙熙,还找不到一个你喜欢的?若是这个不喜欢,就换一个,那个不合适,就换到合适为止。”玄英一向对感情不以为意,毕竟谁也无法陪伴谁一生一世,只要享受了当下,便是日后不在一起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倒是快活得很,听闻你可是和裴少卿在江月楼一眼定情,怎么近两日反而窝着不出门了?”即使是尊贵如太平,也难免对这等桃色八卦感兴趣,陆玄英成为故事的女主角倒不奇怪,只是男主人选让她所料不及。

    提及裴崇道,玄英便一改先前劝慰太平时的模样,几分红晕爬上脸颊。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嘴上说着的和做的事儿都不一样。

    “我是挺喜欢他的,但谁也说不好这喜欢能持续多久,反正先这样呗!怎么,谁还不能多喜欢几个呀!”

    太平见她的神情和以往喜欢那几个对象时没什么太大分别,便也懒得多想,若是成了,自己就送一份大礼,不成也能看裴少卿几日热闹,总归亏不了,还能缓解一下愁思,一举数得。

    只是,这裴少卿……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这种世家公子……”

    “这种世家公子,我见多了,便是关陇一代的,我也都认识不少。他够英俊,我够爱,至于其他的,慢慢了解嘛,先拿下再说。”

    “可我听说,虽然被称为‘玉蛟龙’,但他是个冷面汉。”太平有些担心玄英这只爱脸的性子。

    听到这话的玄英抚掌大笑:“那可不是最好了?若是这样的冷面人都能拜伏于裙下,我可得好好庆祝一番!‘玉蛟龙’,好颜色,天下又不是痴情和容颜不可兼得,洛阳这么大,天下这么大,我何必要委屈自己,寻那些歪瓜裂枣的痴情种呢?他们可配不上我‘神都第一女冠’呀!”

    这话说的不假,只是太平身居高位,第一段婚姻也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如今听了,虽然觉得惊世骇俗,可心底还是很快就接受了。

    “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囊中物,你可得帮我!”

    “喂,说真的,那些个传言不会是你放出去的吧?”太平倒是真的心有敬畏了。

    “嗯,怎么不算呢?”玄英故意矫揉造作地挤眉弄眼,逗得太平直笑。

    两人一番畅谈后,太平心中郁结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天色不早,二人朝远处侍立的宫人招招手,驾船准备离开。

    是夜,万籁俱寂,黑夜沉默着给大地披上厚重的衾被。无月无星辰,似乎在昭示着什么,黑暗总能酝酿阴谋,掩盖罪恶。

    因在天街附近,连坊内都不似别处吵嚷。

    裴府的书房里却点了一排六盏灯。灯下,一笼一笼的卷宗,或堆叠着,或铺摊在桌上、地上,或被钉在木板,挂在墙上。

    如云的书卷之中,一宽大的身影正伏案阅读,手边的墨汁快干涸了,稿纸上也布满遒劲的小字。

    门口立着的书童、侍从都瞪大了眼掐着自己,生怕就这么睡了过去,少听了郎君的吩咐,即使他们知道,沉浸在案情中的郎君是轻易不会找他们的,可是因那常年无甚表情的面容,哪怕从未因小事受到责罚,也没有人敢随意尝试。

    只是书房守夜而已,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何况他们裴家的郎君已经是洛阳城内极好伺候的了。

    因为心里放松,待听到里面“咚”的一声,几人反倒没反应过来,继而听到阵阵咳嗽声,才如梦初醒推开半边门。

    书房规矩,无令不可踏入。

    “郎君,郎君可有事,夜晚露重,要不要添衣?”

    “无妨,你们出去吧。”裴崇道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把刚才不小心碰掉的墨块捡了起来。

    看着手上蹭到的黑色,他没有在意,却发现笔记有一处被染,眉头刚蹙起,就发现了什么一样,喜不自胜。

    “原来,是你。”

    却说裴崇道发现了自己经手的案件中有疏漏和疑点,已经因此怀疑上了李思文。这李思文原本姓徐,是唐初英国公徐世勣的次子。后改姓为武,其实应当称他为武思文。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只是所牵涉之人具是背景深远。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洛阳城里,大姓之族均是牵连颇深,揪其亲属关系,总能找到一二贵胄。

    但是裴崇道直觉此案并非表面看来只是贪赃受贿,哪怕这些证据都彰显着“结果”。

    “看来需要去拜访一下故人了。”他说的故人是曾与他共事于大理寺的武钦载,也就是武思文的亲子。后因武思文得到武则天的信任而被调任,其子武钦载也被调离了大理寺。

    在现有的证据看来,武思文父子俩似乎政见不合,虽都勤勉于政,奉女皇旨意为先,可相比较武钦载的刚直不折,武思文反倒善于奉迎,常有谄媚之态。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借此机会诬赖武钦载,却想不透这么做的用意,才决定去见一见前同僚。

    由于此案正处于女皇登基大赦天下之际,因此相关人员仅禁足于府中,由南衙府兵十六卫之金吾卫看管。即便不能轻易与外人相见,可裴崇道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前去问案,合情合理。

    好在两府在同一坊内,否则裴崇道就得等到宵禁结束,坊门打开。迟则生变,如果他确实是被人诬陷的,那要尽早查明真相。

    夜还是那么安静,黑沉沉的压在人心头。道路两边的灯火微弱,隐隐能看到飞蛾扑朔的身影。

    “咳咳。”裴崇道又咳嗽了两声,引得随行的小厮连声问候。他撩起帘子,看着通往武宅的路,两边树影绰绰,街上再无旁人,各家门前的石兽在黑暗中透出狰狞,爪牙锋利似乎能咬断世间万物,让人心生畏惧。

    “倒是能起震慑效果,可时间久了,也就无用了。”终究这一切也只是强压下短暂的昙花初现,具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就像他也只能在心中不住感叹罢了。

    “郎君在说什么?”

    “无事,还有多久?”

    “过了韦家宅,前面就是了。”小厮应答着,又小心挡了挡风,避免灯芯熄灭。

    见是大理寺裴少卿深夜到访,金吾卫虽诧异也没有多言,只领着他去了西厢房。虽然是囚于府中,可书房这等重地自然不能待,男女分别关押在东西厢,仆役等也都锁在下人房中。

    “这是……敬之兄,想不到敬之兄美人在侧,还能有心思来看我这阶下囚。”被关押了半月,武钦载看起来憔悴不少,好在厢房内还能梳洗一二,总算保持着体面,甚至也能调侃裴崇道两句。

    见他唤自己的字,倒是和昔日同在大理寺时一样。而今,物是人非,门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两种人生了。可后半句话让裴崇道不解,思及近日听到的传闻,不免皱眉,连被关押了许久的人都清楚,可见流言蜚语是多么可怖。虽不想迁怒于对方,但这实在是给他造成了困扰。

    “武太史。”裴崇道没有轻易接武钦载话中的亲近之意,反倒以官职相称。他知道以武钦载这种刚直之人,在自己没有回应他的试探后,必然不会再轻举妄动,也不似那种小肚鸡肠的,因太史令是从五品下,而觉得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是以官职压人,瞧不起他。

    两人共事过,武钦载也知道他总是公事公办、不讲私情的态度,倒也顺势应下,改称之“裴少卿”了。

    “我这案子还是移交了大理寺,如今可是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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