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桑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的。
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见了一夜的穆叶舟。
她一会儿梦见穆叶舟身穿白衣语气冰冷地同她说话，像她以为的正道大师兄那样，冷漠又无情。一会儿又梦见穆叶舟满身是血嘴角含笑，仔仔细细擦着长岁剑上的血，像极了嗜杀的大魔头。
花桑桑醒来时，身上出了一身虚汗。
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不管是哪一面的穆叶舟，都太吓人了。
若是可以，她今天真的不想去练武场见到他。
花桑桑如此想着，迷迷糊糊间又睡着了。
……
她是被人粗暴地吵醒的。
“你未按时至练武场，就是为了在此睡觉？”
穆叶舟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难得的温和，花桑桑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森冷。
有危险！
花桑桑立刻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对上穆叶舟平静得像一滩潭水的双眸，颤巍巍道：“大，大师兄，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是……”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是真的很不舒服，浑身上下都在痛，我连床都起不来了。”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大师兄，你今日就让我休息一日吧。”
“痛？”
花桑桑重重点头：“对。”她解释道：“想必是昨夜挨了那魔族一掌，伤及了肺腑。”
穆叶舟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朝她伸手道：“我看一下。”
花桑桑自然不肯，这一看不就露馅了，别说昨夜魔族那一掌并不重，哪怕对方用尽全力，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她。
花桑桑犹豫了，在穆叶舟越来越不耐的目光中，灵机一动道：“大师兄，你难不成在关心我？”
穆叶舟顿了顿。
花桑桑泪汪汪道：“大师兄，我真是太感动了，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被大师兄关心的一天，我真是太感动了呜呜呜呜……大师兄，待我好了之后，一定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
“闭嘴。”
花桑桑闭嘴了。
她用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穆叶舟，似乎在说，如果他非要看，那便是承认他在关心她。
穆叶舟冷眼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对啊，我就是在关心你。”
完了完了。
现在比起他冷漠的样子，她更怕他和颜悦色的模样。
实在是太吓人了。
“手。”
花桑桑不敢再磨蹭，立刻将手伸过去。
穆叶舟将指节按在她的脉搏上，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来的紧张情绪。
他抬眸，轻轻蹙眉问道：“你体内的灵力为何如此混乱？”
“受了伤，体内的灵力自然就混乱了。”花桑桑睁大了双眼认真看着他：“大师兄，我真的没骗你，我真的受伤了。”
穆叶舟垂眸想了一会儿：“我为你引导灵力。”
花桑桑并不觉得他突然提出帮她是突发善心，几乎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多谢大师兄，我自己慢慢引导就好了。”
穆叶舟神色冷了：“我若是执意要做呢？”
花桑桑面露难色，好半晌才道：“既然大师兄这么关心我，我也不好拂了大师兄的好意。”
她把手往前一伸，仿佛壮士断腕般道：“大师兄，你来吧。”
穆叶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罢了。”
他说罢，转身离开了。
他就这么走了，花桑桑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但在确认他不会回来之后，她还是安心躺下了。
什么都没有睡觉要紧。
一直迷迷糊糊睡到午时，她才彻底睡舒坦了。
她坐起来，揉了揉睡得发胀的脑袋，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糟了。
她今天没去学堂。
花桑桑蹙眉，奇怪了，怎么也没有人来找她？
难不成，以后她不去学堂也可以？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花桑桑想了想，还是爬起来，赶上了下午的课。
谁知她一走进学堂，学堂里的弟子纷纷看向她，似乎还在小声议论些什么。
花桑桑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两天虽然她也会引来或多或少的关注，但绝大多数人对她的态度以冷漠为主，别说议论她了，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若是因为她早上没来学堂一事，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花桑桑刚坐下来，王霄突然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正当花桑桑以为他要为难她时，只见他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抱歉。”
花桑桑：“？？？”
只见这名通红了脸的高大汉子挠挠头道：“之前是我对你偏见太深了，我向你道歉。”
“原来妖界的妖怪也不都是坏的。”
花桑桑：“？？？”
她不明就里，但还是回道：“师兄不必道歉，你本就没有对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王霄的脸更红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和别的妖怪不一样。”
“虽然我依旧讨厌你们妖族，但我决定，以后不会再讨厌你了。”
花桑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王霄道：“但你别误会，我只是不讨厌你而已，但我是不会接受你成为我们冲虚宗的一员的。”
花桑桑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周，发现这些弟子们虽然对她的态度依旧很复杂，但已经不像前两日那般，只有纯粹的厌恶和冷漠了。
她只是一早上没来而已，学堂里发生了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离开学堂，迎面碰上了董斐。
董斐瞧见她，兴奋道：“就是你昨夜救了大师兄！”
他说罢，同样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你救了大师兄，就等同于救了我们冲虚宗所有弟子，我们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的。”
她救了穆叶舟？她怎么不知道？
明明是穆叶舟扮猪吃老虎，钓鱼上钩。
她终于知道今天那群弟子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了。
把她当救命恩人，他们做不到，把她当仇人，可她救了穆叶舟，他们也做不到，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以及那群人看向她又爱又恨的眼神。
董斐道：“这群魔族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大师兄的弱点，若不是公主你去的及时，恐怕大师兄已经命丧魔族之手了。”
提到这个，他的脸上满是后怕。
花桑桑：“……”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敢情穆叶舟这个谎话不止说给妖魔两族听，连自己人他都没放过。
他图什么？
董斐继续道：“公主，无论如何，你既救了大师兄，便等同于救了我，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不了不了。”花桑桑连忙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也不知穆叶舟到底是怎么同别人说的，这些人对她救了穆叶舟一事深信不疑。
花桑桑很是不解。
他们难道不知道，就凭她的修为，哪怕穆叶舟真的遇到了危险，她也只能袖手旁观吗？
花桑桑好奇得不行，于是第二天练武场上，她便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穆叶舟听罢，淡淡道：“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
花桑桑不信，实话实说就是她根本没救他，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演出来的一场戏。
“公主前夜冒死替在下挡了一掌，为在下恢复修为赢得了时间，在下才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
花桑桑：“……”
她看出来了，穆叶舟才是睁眼说瞎话第一名。
她甘拜下风。
花桑桑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既然这么会演戏，会不会看出来昨夜那名魔族并没有对她下死手？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分不安。
穆叶舟突然微微凑前，低声道：“话说前夜那几名魔族招招下的死手，你替我挨了一掌，今日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看来公主亦是深藏不露。”
花桑桑张了张嘴，正想解释，穆叶舟已经站直了身体，冷声道：“站在你应该站的位置，练剑桩是这样当的吗？”
变脸变得真快。
花桑桑乖乖站好，一如既往的开场白：“还请大师兄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长剑立刻刺了过来。
……
不得不说，同穆叶舟练剑这些时日，她的体能倒是越来越好了。
能有这样的收获，她对此倒是颇为满意。
她如往常一般，练完剑之后便去上学堂，她如今来到冲虚宗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实打实的当了一个月的练剑桩，上了一个月的课。
她和穆叶舟的关系仍停留在练剑人和练剑桩的关系上，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进展，更别说取得他的信任拿到长岁剑了。
花桑桑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冲虚宗最无情无义的便是穆叶舟，能得到接近他的机会是她运气好，但再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
她虽然不急，但妖王着急得不行，连连催了好几次，甚至不惜以花桑桑的性命威胁她，但花桑桑实在无计可施，妖王也不能当真杀了她。
双方僵持不下，一直拖到了今天。
花桑桑知道，妖王不杀她不是舍不得，而是因为花桑桑如今是整个妖族离穆叶舟最近的一个人，若是换个人来，未必能有花桑桑做得好，与其杀掉，不如留着另作他用。
有弟子忽然出声道：“听说宗主昨日接到传信，惊天宗弟子在西海降服厉鬼时不慎受了重伤，需要借我们冲虚宗疗养几日。”
另一弟子嗤道：“他们惊天宗不是最不喜欢我们冲虚宗吗？如今有事了又来求我们了？”
说是借地方疗养，不如说，是借冲虚宗的人和药替他们的弟子疗伤。
“臭不要脸。”
“就是，听说这次带队之人还是凌禾。”
“惊天宗的大师兄？”
“正是。”
花桑桑好奇道：“惊天宗的大师兄怎么了？”
弟子们见插话的是她，顿了顿，不说话了。
花桑桑问完就后悔了，听八卦听得入迷，忘了这不是妖界了。
一片静默后，王霄突然看向她，率先道：“惊天宗的大师兄与我们大师兄一向不对付，他嫉妒我们大师兄天赋异禀，仅仅五年的时间便成长为正道第一人，故而时时挑衅我们大师兄，说我们大师兄名不副实。”
“名不副实？”他冷哼道：“咱们大师兄能够一剑劈了妖族命脉，他能吗？”
花桑桑捧场道：“咱们大师兄自然是最厉害的，旁人怎能和他比。”她又好奇道：“王师兄，为何咱们大师兄仅仅入门五年，却是所有人的大师兄？”
宗门不都是按照入门顺序来排位吗？
王霄解释道：“大师兄自然不一样，他虽然正式入门才五年，但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是宗主认定的大师兄了，大师兄这个位置，必定是要留给下一任宗主的，大师兄是咱们宗主内定的。”
还有这么一回事？
花桑桑还想再问：“那大师兄……”
她顿住了，因为她看出眼前王霄的表情不太对劲。
她似有所感，缓慢回头，正对上一脸冷漠的穆叶舟。
“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是，何必问他？”
她错了，她就不该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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