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风,无所畏惧,普罗岛海岸的风永远热烈。]
——题记
八月尾旬,炎热天气过后,一场大雨来得毫无征兆,轰轰烈烈一连下了好几天。
被暴雨冲刷过后的城市明净如洗,天气倏忽凉快了下来。游鱼从江底浅了上来,江面一片蛙声缠绵,与蝉鸣交织成章。
傍晚,温言出门给杨谦打电话过去时,那边很吵。搬来桐城两月,杨谦今天约他出来网吧,他找到了杨谦发给他的手机定位,但没找到人。
“言哥,你先晚点过来……我这边我操……”
那边话音嘈杂,温言听得不是很清楚:“你现在在哪,我已经到了。”
“啊,你到了。你敢打老子脸……那你先找个地方待一下,我这边结束马上过来找你……”
那边像是在打架,听阵仗动静还不小,温言不由皱了下眉。
他正想原路返回,就听话筒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还来不及反应,旁边突然就冲出来一团黑影,直直滚在了地上。
路灯下,昏暗逼仄的老旧巷子,前面两伙人正拼得如火如荼,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温言刚想转身走人,结果下一秒迎面又飞过来一个人。
“砰”地一声响,年久失修的墙壁溅起一层白灰,将那人染成了一尊“白面”
“白面”快速爬起来,顶着一张比唱戏效果还佳的脸问温言:“兄弟,哪边的?”
温言:“……”
他想说我路过,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杨谦在前面喊了一声:“言哥!”
温言:“…………”
听到是对面的,那人光膀抖了抖身上白灰,抄起棍子就往温言身上招呼了过去。
温言:“……”
不得已,温言不得不被迫加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许是看人身材清瘦单薄一些,柿子自然要挑软的捏,有好几个人都围着温言出手。虽说温言底子不差,但一时也被缠得抽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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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战斗正进行得热火朝天,而这一边,江寒除了刚开始还划了几下水,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就没加入过。
小弟吴非看了看那激烈的战斗场景,连连摇头轻啧:“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里晚上路灯很暗,他们俩人隐在角落处也完全看不出来。
职中杨谦和一中骆亦俩人向来积怨以久,属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种,这次好像是为一个女生打起来的。今天是骆亦请江寒帮忙,骆亦手上有一套loev绝版游戏装备,江寒只差这一套就集其了。
江寒不知从哪掏了颗糖出来,悠哉地问:“要吗?”
吴非:“……”
这种时刻也就他哥还有心情吃糖。
“要是骆亦反悔不肯把那套装备给你了,那我们这么多天不是白装孙子了?”
学霸分三六九等,校霸自然也分“好类”和败类。
骆亦这人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学校就是目中无人,校外更是无法无天。还在初中的时候就传出过把人小姑娘肚子搞大的传闻,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为人轻浮确是出了名的。
“要是他耍赖不给,那我们怎么办?”
江寒拉了拉黑色短袖领口,将露出的一截吊坠红绳随意塞了回去,说:“你觉得我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吗?”
吴非呆了呆,脑子快速转了几个圈,接着冲江寒竖了个大拇指:“高高!强还是你强,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要帮他。”
都说过河拆桥,江寒这是连桥都没打算搭,拿了东西对方反而还得感恩戴德。
“这招叫擒贼先擒王,以后学着点。”
“是是……”
江寒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战况,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眯了眯眼。
“哥,既然装配骆亦已经给你了,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吴非也顺着视线往那边看了过去,除了三四个人围着一个人在打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人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但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竟完美避过了所有攻击。
天太暗,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吴非心说这有什么好瞧的,一转眼就见他哥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哎,哥你干嘛去?”吴非赶紧追了过去。他们不敢对江寒下手,并不代表不会对他这个“菜鸡”出手,他可不想被无辜伤及。
这边,温言躲过了一块砖板,反手将人手腕反折。那人惨叫一声,输了气势自动倒了下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那速度又迅又猛,手法刁钻凌厉,他飞速偏了一下身。
凌厉不改,那拳头堪堪顺势落在了腹部上,温言直感觉腹腔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倏得从额头冒了下来。
温言撑了一下地,疼痛迅速席卷全身,手脱力半跪在了地上。
看着那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江寒愣了下。
他只是想试试那人的身手,那一下他只用了五成力,本来预判也是该落在骨头上的,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迅速,竟能够躲开自已的招式。
而且……刚刚那柔软的触感,明显是腹部。
腹部不像胸腔有肋骨保护,要是落在实质脏器上,搞不好还会有内出血的风险。
虽然从小到大江寒也打过不少架,但每次下手他都有分寸,今晚还是他第一次失手。
江寒在他自已还没意识到敌友之前,就已经赶紧过去查看那人的伤势了。
“喂,同学你还好吧,用不用去——”
“医院”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江寒又愣住了。
记忆深处中一张白净的小脸与眼前的人重合,一句“漂亮妹妹”脱口而出。
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温言瞬间冷了神色,忍着疼痛一拳毫不犹豫回击了过去。
这辈子,他大概最讨厌别人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他。
江寒第一次大脑反射弧这么迟钝,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句“巡警来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四处逃窜。
“我靠!谁他妈报的警!”
“输不起是不是……”
“你们这群小崽子,都他妈别跑!”
“江寒!又有你一份!上次老江电话还打到我这里来了……”
场面一时极度混乱,这里道路错综复杂,但想来他们也是“斗智斗勇”惯了,哪里有暗道哪里是死胡同警察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有人还没跑出几步远就被逮了回来。
“都他妈老实待着别动!”
眼看着警察就要搜过来了,那一刻鬼使神差间,江寒一个箭步将人推进了一间废弃的土房内。
温言:“…………”
—
半个小时后,警局。
本就不大的办公室内左右各蹲了一排人,一个个鼻青脸肿得老实抱着头,场面简直堪比大型扫黄现场。
“又是你们这群兔崽子,好的不学偏偏学打架。赢了就可以比谁更威风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家里供你们是来读书的,不是用来打架的。”
“你们是国家的未来花朵,是国之栋梁,这个样子是想要带坏下一代吗?有这精力好好考个学校不行吗……”
老干警苦口婆心地说教了一番,想来他们也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次教育了下次还会继续再犯,便也不再说了。
“人应该都到齐了吧,签个字打电话叫家长来接。”
话落,一人抬起头下意识往四周扫了扫,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江寒搭住了肩。
他抖了一个激灵,下一秒就听江寒在他耳边道:“兄弟,身手不错啊。下次一起切磋切磋。”
其实他刚想说的是好像还漏了个人,但一对上江寒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就莫名感觉后背发麻。
江寒嘴角明明是笑着的,三伏的暑天他却分明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他觉得刚刚他要是说了还少一人,下场一定会死得很惨。
开什么玩笑,和江寒切磋那不摆明是去找虐的吗!
还是渣渣都不剩的那种!
“不不不了……”男生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忙摆手道,“寒寒寒哥……我、我哪配和您……”
“江寒,你又在那吓唬人。”
俩人动静太大,老干警用力拍了拍桌子:“安静。行了,打电话通知你们家长。”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打架众人这会如丧考妣。都是令家里不省心的主,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挨批。
江寒尤自镇定自若,在众人都在打电话时,他脚步慢慢挪了过去,在老干警面前悄悄打商量:“阿叔,我爸又出差了。我妈这会儿应该在逛街没空管我,我能不能先走啊,你看晚饭还没吃呢,我妈也不关心关心我这个儿子……”
那样子可怜又诚恳。
老干警幽幽瞥了他一眼,江寒立马打保证说:“叔,你知道我。初中后我就收手了,这次真是意外。”
江家小子也算是这带的熟人了,自小是他们这些人看着长大的,或多或少都会关照着些。
看着江寒嘴角上的淤青,老干警难得带点揶揄的幸灾乐祸说:“喲,被打了?行,你先走吧,注意没有下次了!”
想到刚才的事,江寒不由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又笑意盈盈说:“好嘞,阿叔再见。”
然后,在众人悲愤加艳羡的目光中,江寒大摇大摆地出了警局。
众人:“……”
吴非:“……”
哥,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
江寒返回破巷找了一圈,没到找人,随即又觉得自已今晚真是糊涂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人肯定早走了。
虽然那时灯光暗淡模糊,但他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温言。
那人眼角浅痣的位置和儿时一模一样。
其实真要说来,那也不算是颗痣,只是因为瘢痕淡化而留下的印迹。
温言刚搬来大院那会,因为不爱说话又瘦瘦小小一个,总是会被别的同龄孩子欺负。
那天好像是因为争地盘还是什么的,江寒不太记得了,总之是有个胖子推了他一下,温言直接摔在了浅滩的石子上。
碎石尖利,划破了脸,半边脸上全是血。
几个孩子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慌了神,又不敢告诉大人,一溜烟全跑了。
等江寒下课找到温言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呆呆地坐在河边,也不哭,看见他来露出了个怯怯的笑,乖乖地喊他“江寒哥哥”。
江寒那时也还小,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来不及问缘由赶紧带人去了附近医院。
万幸只是刚好划破了小血管,看着吓人,其实伤口不大,没多严重。
回去之后,江寒将那胖子几个狠揍了一顿。自此,大家都知道了大院里新搬来的那小孩是小霸王江寒罩着的人了,暗地里也不敢再欺负人了。
小孩的伤口愈合能力强,那道口子没多久就好了,但也还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
小时候的温言很乖很奶,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江寒哥哥”,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很可惜,他们没多久就搬走了。再后来,江寒也没再遇见过温言了。
儿时的短暂玩伴,确实也说不上有多记忆深刻。
从今晚的反应来看,温言也好像已经……不记得他了,又或者是……没认出他来。
想到这,江寒不由又笑了下。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听到“漂亮妹妹”这个词就炸毛。
江寒第一次见到温言的时候,就错将人认成了女孩,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漂亮妹妹”。
不过那时的温言不想现在这么……江寒稍微咂摸了一下,用了“冲动”这个词。
现在的温言与儿时确实变化很大,至少江寒想不出那个拖着奶声奶气喊他“哥哥”的人也会有打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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