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试炼持续了足足一年。
期间苏嘉白甚至回了上界一趟,回来时这悬羽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此界天道在他不动手触碰禁忌的情况下拿他没什么办法,听上去是一个好消息,但反过来也是一样。
即使他心中千般万般不情愿,也只能乖乖等着。
终于,某一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苏嘉白也在这些人当中见到几近昏厥状态的陌璇。
不需要想,光是看那一惊一乍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又牵动了神识的伤。
周围的人类情况大差不离,但无论修为高低没一个和陌璇一样要被抽干了似的。其中受伤较轻的,吞颗丹药基本上也能行动自如,没什么大碍。
陌璇紧紧抿着唇靠在角落里,黑斗篷盖在头上只遮住半张脸,呼吸勉强维持着还算是平稳的节奏,如若不是苏嘉白能用别的方法查探伤口,只怕也要被她伪装出这般和平的模样骗过去。
苏嘉白见过考人神识的,没见过上来往把人神识弄伤的方向跑的试炼,这要是一个不注意,神识出了大问题,这人就会变成一个终日浑浑噩噩的傻瓜。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知道这时想发脾气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这处下界处处透着古怪,这绑着天道的所谓试炼方式的问题自然不必提,就是陌璇那神出鬼没的便宜师父,他看着也是或多或少有点毛病在。
狐族和使剑天生便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战斗靠的大多是直截了当的“术”和本相本身,真要按人类的划分也只是体修和法修的结合。
苏嘉白一点儿也没学剑。
他本相全然用不到的东西学来做什么,总不能嘴巴叼着剑上下一顿乱扫吧。
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他可以教陌璇怎么修炼,但若要说剑法,还得是由这个清韵派以及身为师父的谢流风来。
一个出窍期,地位换到上界就是一个圣人亲自教导,他本以为他不需要操什么心。
可他跟在陌璇身边的十年里,谢流风除了准时送礼有点儿师父的样子,此外就是什么也没有——至少他没见到,作为一个武器是剑的人,她甚至没有怎么教导过亲传弟子一招半式。
陌璇跟在谢流云身边,修习的全是后续的门派剑法,但这种东西全是一个道理,前期糊弄糊弄没什么问题,真要到后期那可就不够看了。
至于他消失的十三年,用尾巴想也知道谢流风还是什么正经招式也没教给陌璇。
这样只会蹉跎时间的师父不知道拜来做什么,尽管他不好和谢流风动什么手,但要说带陌璇走,其实不难做到。
甚至上界的环境会更适合陌璇成长。
上次他回去时听八卦的小黄说过,把他打伤的那家伙从下界带了个人回来,日日夜夜带在身边。
有先例在,他也一样可以做到。
本来还只是冒了个苗头的心思蓦地有了新的长势,还不待他先一步行动,已经先有人发现陌璇走了过去。
是柳娴。
“璇儿、璇儿……”柳娴压低声音,轻轻唤她的名字。
陌璇只是提不起精神劲儿,没有昏睡过去,闻言懒懒散散地睁开眼,在见到柳娴背后跟着的许昌后……
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只差没把“见了这人她就头疼”和不喜的意思明晃晃写在脸上,索性神识受伤是真的难受,在场所有人即使是伤势轻的也摆不出一副笑脸来迎人。
换作平时,她或许还有闲心同许昌虚与委蛇上一会儿,可现在受了伤,她不大想动脑子,只想躺平。
恨不得来个人一棍子把她敲晕,醒来伤势就好了的那种。
想法归想法,人都走到面前了,陌璇也不好真的完全装死,正好她也想问问:“师姐,刚刚在试炼里,你见到了什么?”
“我变成了一棵能衍生出世界的树,好像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内容,我问过了。”这次的特殊让悬羽之灵也一并放松了对他们交流的限制,柳娴要想拿到这点儿信息还是轻而易举。
“我也一样,但为什么我的伤……”陌璇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这吐一个字脑内都要痛一下的感觉,她真是受够了。
“好像神识强度高的人,确实会遭到更严重的损伤,不过应该是相对我们每个人的修为而言,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试炼应当不会再继续下去。”柳娴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娓娓道来,“璇儿,你可以先安心养伤,待会儿要跟筑基的人走还是要回宗门?回宗门的话等等我来找你。”
“一年了……我得先去筑基看看。”也不知道在外的满华师姐那里会不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有她一个金丹在,到底让人不怎么放心。
陌璇打定了主意,柳娴也就没再继续劝说,柔声劝慰几句,又给她留下一瓶治疗神识的丹药后就走了。
“柽柳……”这是药门附近有种植的一棵树,因着名字一样带了柳字,师姐对它颇为喜欢,还和自己做了约定,若是有朝一日有什么东西不方便当面说,却又不得不说时,会折下一支柽柳,将想说的话寄宿在其中。
陌璇全然没管瓶中剩下的丹药,抬手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术法,又是痛到差点儿做不好表情管理一阵,直到稍稍好些了,她这才催动法力,准备听一听。
“璇儿,接下来的话请你听好。”
“长久以来,父亲对我的疼爱确系事实,但不论是我还是你,一直疑惑于他对许家那桩婚约的坚决,甚至他同我说,叫我不许同许昌提起退婚的事,否则便要做些什么。”
“我久久摸索,终于追查到一丝线索,许家手中似乎掌握了什么东西,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我对此一无所知,但很清楚,这一定正是让父亲有所忌惮的理由。”
“这背后与之有关的,牵扯甚广,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心惊,最后查明一切时得到的真相也许不会是我想见到的,但我想,还是该查。”
“我也许会怕见到背后可能让人战栗的真相,但我更怕全然随波逐流,最后什么也没抓住的一生。”
“接下来我会继续根据目前的所知调查下去,若有所得将会设法告知你。之后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内可能无法时时来看你,我思量许久,教会孤云峰上那名字叫鎏金的小童几样你爱吃的甜点,想念师姐的手艺的话,可以叫他为你下厨一试。”
留音到这儿戛然而止,陌璇却握着手里的一支柽柳迟迟没有动作。
这确实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说法,可柳家在清韵派的地位不低,虽说不是什么派内一言堂级别的家族,名声报出去也足够让人投鼠忌器。
是什么样的东西傍身,才能让柳家家主选择将唯一的女儿的姻缘同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捆死在一起?
“来了来了,成绩来了!!”
嘈杂的喧嚣声吵得陌璇头疼,一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侧,也不知道又是在哪里一点,她顿时什么也听不见了。
反正苏嘉白肯定不会把他自己也一块儿静音。
“你有带什么靠枕吗?”她背后有一大块不知何时摔出来的擦伤,现在再这么直咧咧地靠在墙上除了雪上加霜没什么别的用处。
刚刚顾着和柳娴说话没来得及仔细去注意,还觉不到什么。
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带,找遍全场能不能凑齐半个枕头都不好说。
苏嘉白沉默半天,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个……
“你的本相,是一只狐妖对吧。”陌璇忍不住问。
废话。
苏嘉白没有答话,他这会儿已经成功把耳朵尾巴压了回去,样貌也黯淡上一两分,但依然好看呢。
“你们狐族的尾巴,还是可拆装的吗……?”陌璇手放在这毛绒尾巴上边,确认是真实的触感,再想想以苏嘉白的性格怎么着也不可能带着个狐狸尾巴仿真玩具在身上,这才忍不住发问。
看来神识受伤的确会对人的思维造成一定影响。
“不要还我。”苏嘉白刚说完,手边的尾巴被陌璇薅走抱进怀里,从善如流地顺着他的话开始曲解:“行,不还不还,这地方脏,我都不舍得放在背后垫着了。”
“……说起来刚刚是不是说要放成绩了?”陌璇极快地扭转了话题,按照其他人的动作,摘下腰间的牌子一看,一个大大的“一”字在上边浮现。
情理之内,意料之外。
毕竟全场就她一个受的伤严重程度格外突出,但这回来的金丹期不少,元婴期没人来的情况下,他们才是主力,为什么放着一堆现成的金丹期不挑,选择了她?
苏嘉白远远瞥了一眼众人,大致确定了评判标准,靠着修为压制,这里所有人进行的交流全都瞒不过他,里头发生了什么,他只会比陌璇更清楚。
在试炼时选择放弃人间的、利用特殊身份作恶的、不作为漠视一切生灵的……一切全都排在了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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