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的体育一直是她的短板。小的时候,一说到跑步计时,周围的小伙伴们就特别高兴,一脸自信地说,我要和韩七比、我想和韩七比、韩七,我们一起慢慢跑吧?

    韩七很少被提到这么多次,这怕是每年她最受欢迎的时候了,然而,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害怕。

    韩七选择第三个女孩,周围人开始摇旗呐喊,韩七怎么也追不到那个女孩的身影,观众在为第一位喝彩,看见姗姗来迟的韩七,安静了一下的人群开始有一声“韩七加油”的声音,紧接着这些声音变得整齐洪亮。路过那些喊着加油的人,韩七觉得好生尴尬。

    韩七跑不过别人。一个大男孩领着几个小男孩来追她,韩七使劲地跑呀,好不容易大男孩没看见她,那些小男孩,喊着“大木哥哥!她跑那边去了!”小男孩争相恐后地指着韩七逃跑的方向,一边喊一边追。

    路两边的房子韩七不敢进去,只有一个房子,外面有一个铁门是开着的。从铁门进去是个小坝子,不算别人的正屋。韩七躲进去了,门锁上了,隔着一扇铁门,那个男孩说:“我就守在这里!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韩七五味杂陈,心里有点高兴,这是第一次跑进了这个地方。以前她也跑过,可是在离铁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被追上了。甚至更多时候,她还没开始,她就已经被围堵在墙边了。

    学校后山坡上很安静,几株杉树的枝叶随着风摇晃,越走越近,先是阳光树叶还有青草的味道,渐渐地就闻得到一股很难闻的怪味,那是从垃圾池散发出来的。

    这里有一个大的垃圾坑,其实就是把土刨开,形成一个长方形的大坑。韩七在垃圾坑里找过很多果冻盒子,小刀,还有一些其他的宝贝,韩七前两日捡到几个大铁架子,这几个男孩就是为了这几个铁架子来的。

    韩七的铁架子不属于韩七了,待那群人拿着架子走后,韩七闷闷不乐的走在路上,坡上的路又窄又陡,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街上有两家小卖部,那个时候卖着一块钱一瓶的色素饮料,韩七看过别人喝过,韩七的大眼睛盯着别人手里的饮料,饮料是很明亮的橙色,阳光透过,闪闪发光。两个高年级的姐姐在远处看见她,相视一笑。

    有个姐姐朝她笑,“那个姐姐家里有饮料哦,跟我来吧。”

    韩七懵懵的,有点怕,可是又好想跟着她去。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过话,也没有人邀请过她。

    韩七先是摇摇头,说:“我不去,你骗我。”可是眼睛不知道看哪里,仿佛在这个姐姐身上寻找这什么,又好像一会儿透过她,看向了另外那个姐姐家的方向。

    韩七还是去了,她笑着去的,仿佛已经完全信服了她们。她去了以后,她们真地将一瓶饮料递给她,那瓶饮料是打开过的,还空了一小截。两个姐姐紧紧盯着她,像是猫盯着老鼠,韩七伸手到半路,又缩了回来,看了一眼两个大女孩,两个姐姐似乎有点着急,不再似刚才温柔,眼神里透着一丝凌厉,但是语气还在尽力温柔,“快喝吧。”

    韩七轻轻地接过,有点害怕,刚接过,她便意识到不对劲,“怎么是热的啊?”她眨巴着大眼睛,用无辜的语气询问,其实她还想说:“饮料不是热的,可不可以不喝了?”但是她嗓子仿佛涩得厉害,说完前半句似乎已用尽她所有力气。

    韩七拿着这瓶黄色的饮料拿在手里,颇有骑虎难下之势。房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没有阳光悄悄地跑进来,阴冷昏暗的房间里,饮料的颜色格外暗淡,再也没有之前那样诱人的光泽。两个姐姐似乎看出来韩七的犹豫,一个人说道:“这是热了的,她爷爷不许她喝冷的。”

    这个小村子的大部分年轻人都远出务工了,孩子都是由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照顾着,爷爷奶奶总是害怕孩子冻着,宁可让他们捂着热着,也不能让他们着凉了。这个理由有几分可信,韩七的奶奶吃的喝得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热的,冷的也要蒸一蒸,烧一烧把它们变成热的。

    韩七沉默了,终于屏息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狼吞虎咽地咽下去,那团温热的液体,在喉咙间一滚,便咕咚咕咚地进了肚子。韩七连忙把饮料递过去,两个姐姐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嘴角隐隐浅笑,她们并不接,她们说:“必须喝完,不喝完就别想出去!”

    这个房间的门是个木门,上面有一些破了的孔,门缝也较大,阳光落下来,被屋檐一隔,便弹到街道上,轻纱一般地泄下来,阳光不会拐弯照进这个房间,韩七的心逐渐冷了下来。

    她闭着眼,一大口一大口地把所谓的饮料灌进了自己的肚子。两个大女孩的眼角都笑出了眼泪,韩七看着面前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两个大姐姐,她也笑了。

    “你喝的是她的尿呀!”

    “她喝了你的尿!”邀请她的姐姐看着韩七,韩七在那儿愣着笑,这个姐姐又转头对另外一个姐姐喊道。

    韩七没在笑了,也没哭,没有懊悔,没有震惊,她静静地看着两个大女孩,她们在她面前笑得几乎癫狂。

    “你喝了她的尿呀!”那个姐姐似乎不死心,又继续朝韩七喊道。

    “喔。”韩七转身走了,打开门,一个人往外走了,瓶子被她放在那个阴冷房间的地板上。

    一阵风吹过,阳光也在轻轻晃动。

    两个大女孩在后面,或许说她是个傻子吧,也许她们会把这件事向其他男孩女孩宣传,就像一个将军打了胜仗那样,洋洋得意地告诉人们战场上的厮杀,还有敌军的落败窘状。

    韩七脑子里想着两个女孩笑得癫狂的样子,听见她们不绝于耳的笑声,喝尿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她知道了。

    她只是以前不知道,喝尿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就像她不知道舔别人的脚是件极其不好的事情。

    那是个下午,又是一个下午。韩七被堵在两栋大房子之间的间隙里,那间隙里长着一棵树,一棵枝叶繁茂的树。太阳的光落在树上,树的影子落在韩七的身上。

    这一次,是一个姐姐和另外两个男孩,有个男孩好高啊,叫乐娃。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个姐姐,那个姐姐穿着凉鞋,好漂亮的白色的凉鞋,即使鞋帮沾了黄色和黑色的泥浆,也遮不住它的美丽。

    韩七收不住秘密,她把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孩的名字告诉了那个姐姐。那个姐姐笑得多开心啊,那个姐姐的目光停留在韩七身上,韩七忍不住告诉了她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那个姐姐的笑逐渐夸张,五官扭曲,变成了可怖的样子,韩七后悔了。

    “你说过,你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呀?哈哈哈!”

    “明天,我就告诉大木!哈哈哈哈。”那个姐姐又补充道。

    韩七的心如坠冰窖,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呢?懊恼,后悔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心脏。要怎么样,她才可以不告诉别人?

    “除非”,那个姐姐眼珠骨碌儿一转,道:“你舔一口我的脚也行。”

    韩七第一反应是说不,那姐姐转身要走,韩七忙道:“不要走!”

    “我舔。”

    “真的?”

    “真的。”韩七坐在了地上,那个女孩缓缓地脱下了白色的凉鞋,仔细看,才发现凉鞋沾了好多灰,都要呈灰白色了。

    韩七在地上蹭过去,一身早已满是污迹的衣服,又添上了泥巴和灰尘。她迅速地在那个姐姐脚板中央舔了一口,全是灰尘,味道真难忍受。那个姐姐又夸张地笑起来,“你舔我的脚啊!你还真舔啊!”

    她乐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好点子一般面对另一个女孩儿兴高采烈地说:“你看着她,别让她走了,我去喊乐哥。”

    韩七一听不对劲,心底开始慌张,她想走,她开始说她要走。可是她走不了,留下的这个姐姐比她高那么多,结实那么多。韩七没说两句,窄窄的巷道深处便传来脚步声,这巷道也是黄泥加上顽石铺成的,不平,就和山间小路形状没什么区别,可是更脏,小路紧贴房基的那边,刨出一条沟,里面流的是一户人家的生活废水,黑色的,散发着恶臭。

    果不其然,树影深处,脚步声的主人露了面,是另外一个姐姐领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孩来了,高的那个就是所谓的乐哥。他们的神情,像是猎人循声找到了中了陷阱的猎物一般。

    她们要看韩七给乐哥□□,韩七知道□□也不对了,她不干。韩七被诱骗到了一个阴暗的小房子里,这个房子的门更小,没有窗户,黑漆漆的,韩七的眼前只有黑色和几个对面的人影。

    韩七眼泪开始如断线的珍珠不住地涌出来,她开始喊我不要,我要回家!乐哥给了她一个巴掌,韩七的脸偏过去,她开始尖叫,剩余的几个男孩女孩面面相觑,那个姐姐说:“算了吧,放她走。”

    太阳藏匿在云层后面,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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