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白!”
“你明白什么,跟朕说一遍!”
“周王是不是心甘情愿去凤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表达出心甘情愿。而且,是心悦诚服洗心革面的心甘情愿!”李景隆起身说道。
“坐!”朱允熥按下手,笑道,“吃饭!”
作为中原强藩,周王朱橚在中原就藩那么多年,麾下不可能没有心腹。朝廷的诏令过去,他万一闹别扭不遵,再弄点幺蛾子出来,到时候伤的可是他朱允熥的脸面。
更重要的是,不管他周王怎样,都不能开一个头儿。
一个对抗中枢皇帝的坏头。
李景隆把半个包子塞嘴里,嚼都没嚼的咽下去,起身道,“臣这就动身!”
就这时,王八耻从外边匆匆进来,“万岁爷,太上皇那边”
“哎!”朱允熥放下筷子,苦笑道,“这些愣头青,到最后还是要朕来擦屁股,事儿办的不好啊!”
将周王和儿子发往凤阳,这事怎么都绕不开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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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里,老爷子抱着膀子斜靠在软塌上,看着六斤骑着个小太监在地上颠颠的大呼小叫。
朱允熥站在门口往里探头看看,回头看下身后的朴不成,“知道啦?”
朴不成没说话,点点头。
“谁嘴那么快?”朱允熥低声问道。
朴不成一笑,又没说话。
朱允熥悻悻的又探头看看,“老爷子说啥了?”
“没吱声,就那么坐着好半天了!”朴不成低声道。
突然,屋里传来老爷子的虎吼,“外边嘀咕什么呢?咱还没死呢?张罗发送咱?”
“孙儿见过皇爷爷!”朱允熥赶紧进屋行礼。
附身之后半晌都没得到老爷子的回音,朱允熥就那么僵着,也不敢动。
“哟,这他妈谁呀?”老爷子缓缓转头,站起身,“这他妈不皇上吗?咱给皇上磕头了!”
“别别别,皇爷爷您别吓唬孙儿!”朱允熥赶紧陪笑。
“你是皇上,谁敢吓唬你呀!”老爷子背着手,绕着朱允熥转圈,“你都威风啊,天子一怒浮尸万里,想杀谁就杀谁,想作践谁就作践谁!你多厉害呀!”
朱允熥继续陪笑,“皇爷爷看您说的,您坐您坐!”
“皇上面前,咱老不死哪敢坐啊!”老爷子冷笑,“回头,再有人参赞失了礼数,你给咱送凤阳老家去,看管起来?”
“孙儿不敢!”朱允熥直接跪下,“皇爷爷,您听孙儿说!”
老爷子瞅了他半天,然后对门外说道,“把太子爷抱走,外边玩去!”
朴不成赶紧带人进来,连说带哄把不情愿的六斤劝出去。
“你小子最好好好说,跟咱说通喽!”老爷子坐下,半躺着一般还翘着二郎腿,冷笑道,“不然,咱一个不高兴,你这皇上换你儿子来当!你跟着咱一块当太上皇!”
说着,怒道,“说,你五叔那是咋弄的?”
“您知道大臣们参五叔什么罪名吗?”朱允熥问道。
“嗯!”老爷子阴沉着脸点头。
“孙儿也是没办法,您说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件是小事?”朱允熥苦笑道,“别的不说,挪用军饷放高利贷。皇爷爷,这种事您让孙儿怎么做?”
“那就圈禁凤阳?”老爷子横眼,“哦,别法子没有,就只有这一个?你才当家几天呀?侄儿就把亲叔叔给圈了?好听还是好说?”
“黄爷爷,您得讲理!”朱允熥叩头道。
“老子自己的亲儿子,讲什么理?”老爷子暴怒,“当初你二叔做了那么多错事,咱当着大臣的面喊打喊杀的,最后还是你爹站出来,给咱圆场,给咱台阶下。”
“到你这反过来了,你直接下死手?”
“你是皇帝,你也是咱们朱家的族长,就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吗?你削他的护军,你骂他,你让他在王府禁足,你把他的属官都撤了,你让他变空桶子王爷都行,非要送凤阳?”
砰砰砰,老爷子不住的拍着桌子,“咱还没死呢?就要看着骨肉相残?你就不能等咱闭眼?”
这话,说的已是极重了。
天下父母都是这个心思,恨是一回事怪也是一回事,但再怎么不好也都是自己的孩子,护犊子人之常情,控制不住。
朱允熥膝行几步,跪在老爷子身前,“皇爷爷,这您听孙儿说呀,这是权宜之计!”
“您今日没在朝会上,孙儿也是让那些言官们挤兑的没法子了。若是不重手处置,只怕他们继续上本,或许或许连别人都牵扯出来了!”朱允熥叹气道,“若是再牵扯出其他皇叔来,咱们朱家的脸往哪里放?”
“您也说过,当初二叔犯错是父亲给您台阶。可是今儿,谁给孙儿台阶啊?孙儿是皇帝,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装糊涂,也更不能刻意偏袒吧?”
“孙儿要是立身不正,这天下不就歪了吗?”
“五叔送往凤阳并不是圈禁,而是看管。”朱允熥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孙儿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让五叔在凤阳好好想想您创业的不易,想想他干的那些事丢不丢人!”
“让他在凤阳反思,也不见得就是坏处。而且,孙儿这也是杀鸡儆猴,大明朝这么多藩王,若是五叔这边犯罪孙儿不处理,那以后其他人呢?孙儿难做呀!”
其实自己儿子什么样,老爷子心里也清楚,他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朱允熥的处罚实在太重了。另外来说,也是周王这些年在老爷子面前,藏的比较好。
“你事先跟咱通个气儿呀?”
“孙儿哪想到朝会上言官们骤然发难啊!当时他们上奏五叔,把孙儿都打了个猝不及防!”朱允熥苦笑道,“为了平息众怒,不得已才让五叔回凤阳呆些日子。”
“您看,孙儿在朝堂上最后让户部的张紞去查,而非让其他那些愣头青去,这是在给五叔留着余地呢!臣子们看到孙儿如此处置,想必也会见好就收。”
“先让五叔在凤阳反思反思,拖延些日子,三五个月各种事查清了,他再上个请罪折子。孙儿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他知道错了,孙儿这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臣子们也满意,不是皆大欢喜吗?”
老爷子生闷气一般,脸上忽晴忽暗,“你别净说好听的唬咱,你小子一句屁股咱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孙儿哪敢呢!”朱允熥说着,把手放在老爷子双手上,笑道,“孙儿当时真是无计可施,只有送往凤阳这一个办法。”说着,叹息一声,“他们也是不争气啊,让人抓着了把柄,到最后丢的还不是您的脸?”
“哦,这么说你严厉处置,咱还要谢谢你,成全了咱帮理不帮亲的名声?”老爷子冷笑,随即开口骂道,“一群混账,真想拎过来挨个抽鞭子!”
旋即,再次叹气,“行了,你当家,你说了算。”
说着,又恼怒的说道,“那些遭瘟疫的书生,一个个都不是好杂碎。这种事私下里面君说不就完了吗?非要闹到大朝会上去,他们是铁了心要看咱们朱家人的难堪是吗?”
“个个装清高一副为了家国天下的样子,讨贤名,拿咱们朱家人作筏子?该杀!”
“您消消气!”朱允熥赶紧岔开话题。
“你呀!”老爷子点点朱允熥的脑门,“咱还有几天?你那点小心思,哎,算了不说了!”
“你也是有好几个儿子的,等你到了咱的岁数,你就啥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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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在老爷子骂骂咧咧之中,灰头土脸的走了。
朴不成从外头进来,看着老爷子先是叹口气,然后背着手站起来,“走,陪咱外头溜达溜达去!”说着,又道,“告诉膳房,晚上给咱准备烧鸭子,咱要喝酒!”
朴不成伺候了老爷子一辈子,见老爷子说话的语气如此,就笑道,“您这是没生气?”
“哎,生什么气?咱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清楚啥德行吗?这是大明朝,是皇家,是天下的表率,不是寻常人家过日子。咱再糊涂,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老爷子背着手慢慢溜达,“咱还拎得清!”
“那您跟皇上?”
“你是没当过爹没当过祖父你不知道,也不明白!”老爷子叹口气,“咱要不装老糊涂训斥他一顿,他心头没顾忌。收拾了老五,转头就想收拾老六。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能护着就护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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