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尧在坠崖的那一刻,才明白了宁通与宁夫人说的那个“双重保险”是什么,真是大意了,虽然芙蓉令保住了,自己小命就说不准了。
再一次被冷醒,她发现自己置身于半空,头顶是错综复杂的枯枝,身下却很柔软,但不太稳,细听之下有轻微的呼吸声,李沐尧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看。
原来她躺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一个黑衣女子,双眼紧闭,嘴角带血,眉眼看着有些眼熟。
电光火石间,李沐尧想起了坠落前那一声“小姐”,看来不是幻听,是真的,再仔细端详她的容貌,她好像想起来了,是踏雪!
是那晚驿站外林子里密见赵掌柜,给她带来的影卫,因着从未看见,一时都忘了她的存在。
踏雪她小时候是见过的,她母亲庄氏自她幼年时便练了一批影卫,但不知为何如今只剩踏雪一个,一直随侍左右,不到最危急时刻不会轻易现身。
李沐尧长舒一口气,看来方才的一甩她差点没了命,是踏雪做了肉垫才躲过一劫。母亲庄氏真是用心良苦,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
“踏雪~踏雪~”李沐尧轻唤着身下的女子,踏雪皱了皱眉,似是十分痛苦,并没有醒。
透骨的寒风包裹着叠罗汉的两人,在悬崖边不太稳当的石块上轻轻摇晃着,很是不稳,李沐尧动作缓慢地四下张望,试图自救。
此时雪已止,借着皑皑白雪的光亮,能看到身处的石块一边有个黑黝黝的洞,周围的雪和枯枝被风吹得四散,但洞中好似十分平静,想来洞里应该能暖和些。
洞中黢黑看着十分骇人,但看着踏雪因寒冷逐渐青黑的脸色,李沐尧心一横,努力朝洞里一滚,限制她行动的被子随着滚动散了开来,好在洞内是平地,李沐尧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将踏雪的身子翻转了过来,背上一片猩红,血还在簌簌流出,触目惊心。
“首……首富……”
绝望中,李沐尧喊出了唯一能沟通的名字。
系统:【叮咚~首富来也,宿主莫慌!】
李沐尧:救救她,开荒系统能不能帮我找找止血草药什么的?
系统:【稍等~】
李沐尧也不闲着,扯过棉被,用干的一边裹住踏雪,虽然双手已冻得僵硬通红,还是努力揉搓着她的四肢,给她取暖。
片刻之后,眼前电子大屏闪现,是目前所在山脉的立体图,标注了止血草药所在位置和路线。
李沐尧:多谢!
立体图清晰明了地展示出她的视线盲区,只着一件单薄寝衣的李沐尧哆嗦着往长有草药的位置摸索过去,有一棵在洞口外约摸三尺处。
头方一伸出洞口,就与呼啸而过的寒风撞了个满怀,李沐尧冻得牙齿“咯咯”直响,但还是努力伸出手臂向外去够那棵药草,差一点,还差一点……
随着手的一通摸索乱捣,雪沫子纷飞直往脸上吹,手指已僵直得不听使唤。她身体向前再挪了挪,探出半个身子,憋住一口气再次盲抓,终于,在捣开的积雪中,她终于摸到了一株植物。
胡乱扯下后,她连滚带爬地回到踏雪身边,一双僵直的手几乎攥不住,只好用牙齿连撕带扯,和着雪水一起捣成草叶渣,敷到了踏雪背上的伤口处。见汩汩冒出的血渐渐止住了,她又撕咬下干净些的被褥内衬帮踏雪包扎固定。
一番忙乱之后,她已精疲力竭,扯过被子,拥着踏雪沉沉睡去。
……
穆青将劫走世子妃的一伙人带回来时便知自己犯了大错,那伙人抛下的东西他并未在意,好在有个机灵手下提醒下去看看,他才留了人下来查看。
看到段云时恨不得将他与那伙人一块而生吞活剥、大卸八块的样子,他赶紧请命加入了搜山的队伍。
好在世子妃掉落的那处山崖范围不大,且有层出不穷的石壁、枯枝突出,崖底没找到人,必定是落在了某处山壁或者枝丫处,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慢一点即便没伤着也给冻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世子妃找到了。
段云时不知道是如何将李沐尧救下来的,他只知见到她时,小脸惨白中带着些灰败,长睫上已有一层薄霜,他看着穆青带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炭盆将李沐尧置身的山洞烘热了,问他是将人抱下去还是抬竹床上来,他都张不开嘴发不出声。
他甚至不敢触碰她,他怕她……没了。
心像是被狂风撕扯揉碎了,痛到无法动弹,无法吸入下一口冰寒的空气。
直到爬进山洞的丫鬟试图将李沐尧与怀中的另一个女子分开,李沐尧蹙了蹙眉,他才似溺水之人重新吸到了第一口空气一般,拉开丫鬟,将李沐尧抱在怀里。
娇软的人儿在他怀中睁开了眼,头歪向与他相反的方向,气若游丝,“救……救她……”
“好,好!”只要你还活着,什么都好。
……
月影山庄。
今年的年节,李沐尧过得很安静,她一直卧床养着,只是最近她特别粘踏雪。
段云时片刻也不想离开李沐尧,即便议事之时,也让她躺在一帘之隔的卧房内,是以他与亲信、族人所议之事,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邕王夫妇也来看过她几回,王妃更是隔几日便送些滋补的吃食来,絮絮叨叨跟她讲段云时从小到大的趣事,王妃对她真心实意的关切李沐尧看在眼里,很是感激,但她时不时流露出想抱孙子,希望段家大业后继有人的想法,李沐尧却无法回应。
这些时日,段云时很是焦头烂额,族人和一些拥护邕王的势力都派人进入了邕州,所图之心不言而喻,他有了帮手大展拳脚的同时,又开始处处被这些势力牵制。
而李沐尧一直病着,话越来越少,但凡他想单独与她待一会,她都会拉出重伤初愈的踏雪,她说她是她的影卫,离了踏雪她没有安全感。
这日,段云时终于趁着踏雪出屋的空隙进了卧房,将自己与李沐尧反锁在卧房内。
落下锁他不禁长叹一口气,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弄得得跟偷情一般狼狈!
罢了,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踏雪呢?”李沐尧朝他身后看去。
“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段云时走到床边,拉过一张圆凳,坐下。
“踏雪在也可以谈,我要踏雪!”
“我们说话不方便,说完我便让她进来。”
“她是影卫,我们做什么事她都在,有何不能听的?”李沐尧倔强反驳。
“沐儿……”段云时声音沉缓,眼神坚决。
李沐尧自知躲不过,靠着床头不再言语。
段云时伸手去握李沐尧的手,她没有躲开,任他握着。
段云时心里好受了些,直视着她垂下的眼睫,声音轻柔,“看看我,可好?”
李沐尧抬头,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认真看他,疏朗俊逸的眉宇间多了两条细微的褶皱,星眸依旧黑亮却难掩疲色,眼下青黑一片,应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李沐尧心中微动,下意识去抚他的眉间,段云时顺势拉下她的手,放在唇下轻吻。
李沐尧细细感受着自己的情绪,方才那一刻的心疼酸涩是真实深刻的,即便男女之情上笨拙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失了心。
那么程度有多深呢?这是她这些时日在思考的问题。
前世父母的互相撕扯攀咬,甚至将对彼此无尽的怨恨发泄到她的身上,这一世身生父亲更是将背叛离弃做到了极致,生生将自己当成了他谋夺权利金钱的筹码……
她不得不在任何时刻都估量一下自己的价值,很多时候价值相当、各取所需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当然,也最令她有安全感。
谶言的内容她并不知晓全部,只能猜个大概,他会成为一方霸主,一方是多大,整个大丰,还是邕州?显然他的族人和拥护者,包括他的父母都认为是前者。
可以李沐尧二十多年现代文明的经历和眼光来看,令大丰改朝换代的时机并不成熟,至少十年内都极为艰难,即便成功了,那要多少条无辜性命去填?
每一条性命都是宝贵的,造福百姓,教化他们,让他们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这样的事情她乐此不疲,即便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饴,可但凡因她之故造成无辜之人的枉死,她是无法接受的,这是她与这个世界的鸿沟,这个世界包括段云时。
“我……”李沐尧艰难开口。
段云时似有所感,慌忙打断,“穆青抓回来的人招了,是陈国公宁通的手下,宁通是首辅夫人宁氏胞弟,你知道吧?”
“嗯。”
见李沐尧并不意外,段云时心又滞了滞,“穆青也说了赵掌柜的事,他们如此威胁你,沿路埋伏截杀,为何都不告诉我?”
“我……我只是觉得我能应对……”李沐尧声音低落,她确实从未想过向段云时求助,可这一次确实太过凶险,若段云时没有找到他们,哪怕晚半个时辰,她可能就冻死了。
“赵掌柜,我会帮你找到救出来,还有你舅父一家,我不会让他们成为京城威胁你的筹码,你只需信我!”
段云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坦然,他不知她在顾虑什么,他把一切都摆到她眼前,她就如此不削一顾吗。
下意识的“不用”终究是忍下没有说出口,李沐尧紧抿着唇,再次垂眸。
段云时心中叹了一声,不拒绝就当她应了,他眉宇舒展,抬手将她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这些时日我有些忙,是不是恼我了?再等等,等到……”
李沐尧摇头打断,“那让我去别庄吧,你们的大事,我不便打扰……”
段云时努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可语气依旧出卖了他,“你就这般不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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